《冷空气》折枝鸟

5、第 5 章

　　“袖子要帮你放下来吗？”楼疏影问，校服袖子是松紧束口的，晏希右手小臂整个都被擦伤，缠上了纱布。

　　他这样单手应该会蹭到伤口。她想。

　　晏希抬眼，黝黑的眼眸里倒影着温柔的落日余晖，微凉的晚风拂过，秋天，忽得来了。

　　只听他很轻地嗯了一声。

　　“谢谢。”
　　“不客气。”

　　你来我往的客套之间，刚刚那一阵尴尬的沉默，转为了温柔的静谧。她俯下身，轻轻地把手指穿过他的袖口，又拉起衣袖撑开一点缝隙，避着伤口往下拉。

　　期间不可避免地触到他的肌肤，她常年四肢冰凉，秋冬更是，每年的冬天都会冻得她脚尖发麻生疼。但因着肌肤像触，她紧张得背后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班长，我好了。”她刚把晏希的衣袖放下来，就听到身后元信一元气满满的声音。

　　转过头去看，校医“狠狠”地在他脑袋上贴了两个创口贴。

　　“这很严重吗？”楼疏影问校医。

　　校医捂着嘴笑，“严重。”

　　楼疏影瞥了元信一一眼，“走吧？”

　　元信一却不服输似的，走上前来想查看晏希的伤口，却什么也没看到，反而得到晏希一个轻飘飘的眼神。

　　仿佛在说，不用看了，比你严重。

　　看完晏希收回目光，探过身子从桌上拿了本厚厚的书，翻开来打算看。

　　元信一见此形状忍不住问：“晏希，你不走吗？”

　　“下节课自习课，托她的福，我要待在这。”晏希无奈地看了眼两手悠闲揣兜的校医。

　　校医表示：“他现在是我的助理。”

　　“助理？”元信一惊讶地问。

　　楼疏影却一听就明白了，“是之前在招的，心理辅导室助理吗？”

　　晏希：“嗯。”

　　上学期的期末，一中实行了心理咨询制度，心理咨询室的地点就在校医室。每周三下午大课间到晚自习期间，都可以来心理咨询室针对近期的学习生活中遇到的问题，向校医老师咨询。

　　为此，学校在校广播站、校学生会招新期间，也一起招心理咨询室助理。当时万时兮还想来报名的，但一听说要学基础心理学理论，她就放弃了。

　　“没想到，你竟然会主动报名这个。”元信一听了楼疏影的介绍之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晏希，“我以为你压根不在乎学生组织这些东西呢。”

　　晏希扬起唇角，“我觉得这挺有趣的。”

　　“你觉得有趣，怎么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你不来？非得我把你绑过来？”校医说，“现在又觉得有趣了？”

　　“绑过来？”楼疏影问。

　　“我也是听你们年级主任说的，他之前在国外自学过一点心理学的知识，他如果能过来，那以后再有小朋友来当助理，他能帮我挺大忙的。”校医说。

　　楼疏影一直知道晏希兴趣广泛，学什么都很快。她第一次被晏奶奶邀请去晏家，就被晏希的书房惊到了。

　　整整两面墙的书架，她推门进去时，12岁的晏希正站在书架前的梯子上，抽了一本讲欧洲历史的书出来。

　　彼时的晏希看见楼疏影进来，淡定地把书合上，居高临下地对她说“你的新父母没教你进别人房间之前要先敲门吗？”

　　楼疏影当即就被他冷漠的语气吓到了，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羞耻得两颊到耳根都烧得通红，最后是她小声留下一句：
　　“对不起……”
　　然后灰溜溜地逃了出去。

　　但她没想到，晏希竟然连心理学都学过。这种经历，离她的高中生活好遥远。

　　仔细想来，其实晏希这个人，一直离她很遥远。

　　而她因为来到鹭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就是晏希，之后很多年她下意识地将晏希当作一个遥远的目标。

　　从小学起，她从初来乍到时的倒数第一名，在前行的路上一步一步超过了很多人。

　　唯有晏希，令她虽未能至，心向往之。

　　-

　　因为上次宋薪在班级门口，明目张胆嘲笑楼夕月读英语口音，楼疏影把她之前用来听歌的mp3找出来，把里面的音乐换成英语听力内容，再找个机会送给楼夕月。

　　她可以听着听力练习正确的发音。

　　但晏奶奶家没有电脑，楼疏影打算找个网吧，她知道学校附近有家未成年也能进的黑网吧。

　　晚自习结束后楼疏影从教室出来，却见到宋薪站在走廊上有说有笑，毫无顾忌地抽烟。

　　楼疏影瞥了宋薪几人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从几人旁边走过去。

　　但没走几步，她的书包忽然被人扯住。

　　“诶诶诶，楼疏影，等下。”宋薪叫住她。

　　说来奇怪，楼疏影并不怕宋薪他们这些混混，只觉得他们幼稚得可笑。

　　“怎么？”宋薪和楼疏影一个初中，他初中时的成绩在年级中下游，后来估计是家里找了关系给他弄了个体育生名额才进的一中。

　　“没事儿，找你玩玩。等你半天了，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不？”宋薪嬉皮笑脸地说，看样子并没有因为楼疏影的态度而生气。

　　楼疏影皱了皱眉说：“没空，你们自己玩去吧。”

　　“这么忙？”经常和宋薪一起玩的小寸头一脸不信。

　　楼疏影面无表情，没说话。心道：你们又不学，当然不忙。

　　谁知道宋薪一脸看蠢货的样子看向寸头，说：“人家是年级第二，你什么东西啊？”

　　另外两个胖子一齐嘲笑寸头，“他也第二啊！倒数第二不配吗？”

　　楼疏影并不懂他们无聊的笑话，扭头就要走。却再次被宋薪拦住，她刚皱了眉要骂，却听宋薪说：“你看。”

　　她顺着宋薪手指的方向，从楼上刚好能看到校门口进进出出的人群，校门外马路的路灯延伸出很远，门口的灯下站着楼夕月，她正无聊地踢石子。

　　几米之外的晏希正推着自行车往楼夕月走去，看样子楼夕月似乎是要接过晏希的书包，但被拒绝了。

　　楼夕月很自然地坐上了晏希的后座。

　　宋薪淡淡吐出一口烟圈，嗓音喑哑，带着旁观者的若无其事对她说：“看见没，你帮她出头，但人家似乎不需要你。”

　　闻着二手烟难闻的味道，楼疏影忽然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连忙转过身，心里泛着苦。

　　“谁说我是帮她出头了？”

　　“那你朝我丢纸团？还一脸凶巴巴地看着我？我们好歹是初中校友吧……”宋薪气笑了，但说到初中校友那竟自己给自己委屈无辜上了。

　　楼疏影很快平复好了心情，“我只是单纯听你说话觉得烦而已。”

　　两个胖子和寸头很不厚道地开始嘲笑宋薪。

　　“楼姐这句话没说错，你他妈说话就是难听。”
　　“滚你爹的。”宋薪没好气道。

　　他的耐心似乎也被耗尽了，他用手机备忘录打了一串话给楼疏影。

　　上面写着：你跟楼夕月都姓楼，为什么？别跟我说是巧合。

　　楼疏影这才反应过来，一中不只有她和晏希，还有宋薪。

　　宋薪初中和她不在同一个班，但她不确定宋薪有没有见过她爸妈，初中她爸妈来给她开过几次家长会。

　　但现在，如果高中开家长会，爸妈应该是以楼夕月爸妈的名义出现。

　　楼疏影用口型告诉他：
　　就是巧合。

　　宋薪混不吝地笑了，他什么也没猜到。他也没兴趣，只是随口一说。

　　“走吧楼疏影，别这么夹生，请你吃烧烤。”

　　“学一天了，脑力活动很消耗能量的学霸。”寸头补充。

　　谁知下一秒，楼疏影说得话让他们大吃一惊：“没兴趣。但你是不是经常去踏沙？”

　　她说的是那家黑网吧的名字。

　　宋薪愣怔片刻，纠正她：“你说的，是踏浪吧？”

　　胖子也惊讶，“你要去网吧？”

　　楼疏影淡定点头，“嗯，你们有办法带我进去吗？”

　　寸头嘿了一声，“学霸就是牛，说话做事还挺让人意外的。不过你问对人了，踏浪老板跟我们熟得很，你要不问我们，你指定进不去。”

　　楼疏影猜到了，黑网吧能维系下去，对外还是要装装样子的。黑得众所周知的话，早该被扫了。
　　她嘴角上扬，“你还挺得意。”

　　寸头听出了楼疏影语气里的嘲讽，登时来了脾气，“楼疏影……”

　　话没说完，就被宋薪堵了回去，“你少废话。”

　　说完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眼楼疏影，瘦削的面庞，齐肩短发细碎地很有层次感，明明是很有少年气息的发型，配上她奶白的皮肤，精致的五官，倔强倨傲的性格。

　　竟然美得乱七八糟。

　　宋薪把烟蒂甩去楼下，挑了挑眉，“那走吧。”
　　楼疏影毫无惧色地迈步跟上。

　　-

　　网吧的环境绝对算不上理想，今晚的包间没了，宋薪找老板要了几台连一块的机子。

　　老板抽着烟，接过宋薪递过去的钱，粗着声音：“没有五台连着的了，其他你进去自己找。”

　　楼疏影在乌烟瘴气、嘈杂的网吧里垫脚张望，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物色了一台机子，她走过去看了眼，桌面还算干净，旁边也没趿拉着拖鞋、吃着泡面的人。

　　“多少钱？”她问宋薪。

　　“别寒碜我了学霸，这几块钱我还是有的。”宋薪跟着楼疏影一起走到那个角落，坐在了她的旁边。

　　楼疏影没管宋薪，拿出mp3准备开始下载音频资源。但摸了半天没找到开机的地方，这里的电脑设备有点高级。

　　宋薪弯下腰帮她开了机，结果他眼睁睁看着楼疏影找了个学英语的网站，戴着耳机开始认真地看英语视频。

　　宋薪：……

　　“你还真是学霸啊？！这可是网吧，你在这听英语。”

　　楼疏影不为所动，甚至点开了一个视频，压根没看他：“怎么了？这就震惊了？那你也太容易震惊了。”

　　“不，我是服了。我真的服了你们这些学霸了。”

　　楼疏影难得勾唇笑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宋薪熟练地登上了游戏账号，炫酷的键盘被他敲得哒哒作响。

　　楼疏影不确定楼夕月的英语水平到底什么样，翻遍了各大网站，最终决定还是给她分个列表吧，初级到高级，逐级递进。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被宋薪抓住胳膊。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薪摘下耳机，他一脸严肃：“警察来了！跟我来，我们从后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