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空气》折枝鸟

6、第 6 章

　　楼疏影哪里会想到还有警察的事情，她连忙拔出mps和数据线塞进口袋里，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被宋薪拉着挤过人群，进入一个狭窄的走道。

　　这里面黑乎乎，还能闻到厕所的味道，挤挤挨挨，秋末时节，她竟然被挤出了一身汗。

　　好不容易走到了通道的尽头，推开门，凉爽的夜风灌进她的衣领，瞬间凉快了。

　　结果，她撞到了宋薪的后背。

　　她抬头才发现外面站了几个警察，还有几辆闪着红□□光的警车。

　　楼疏影心下一紧，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阵仗。
　　“别跑了，身份证都带了没，拿出来我看看。”

　　结果就是，楼疏影和宋薪他们几个，还有其他几个也是未成年的男女，一起被带到了警察局。

　　楼疏影坐在灯火通明的警察局，心脏不安地剧烈跳动着，手指下意识地撕指尖本没有的倒刺，现在又两个指尖已经被她撕得渗出了血。

　　她不怕宋薪，有点怕晏希。但最怕的还是她的所作所为，会让爸妈失望。

　　现在的她比任何时刻都恐惧，后悔。
　　墙上的钟指向12点，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她还没回去。

　　幸好事先给晏奶奶打过电话说她会晚点回。只是她现在就更不确定，如果打晏家的座机，会不会有人接了。

　　如果没人接，她真的要在警察局待一晚上？

　　她不敢给爸妈打电话。

　　“小姑娘，过来吧，给你爸妈打电话。”

　　前面的几个人都打完电话，坐在旁边若无其事地聊起了天，上一个是宋薪。

　　楼疏影起身时，宋薪正走过来。

　　“你没事吧？”宋薪似乎看出了楼疏影难看的表情。

　　楼疏影摇摇头。

　　她试着拨通了晏家的座机，第一遍响了很久：

　　嘟…嘟…嘟…

　　楼疏影把手机还给警察，“没人接。”

　　警察抬眼看着她，手里翻看着他们刚刚填的信息，说：“多打几次。大冷天的你也不想在警局过夜吧？”

　　楼疏影接过手机犹豫不定，刚准备打回去，结果是手机先响起来了。

　　她连忙接起来，此时她既有得救的惊喜，又在忖度着该如何跟晏奶奶说这件事：“喂，奶奶，是我。”

　　“不是奶奶，是我。”

　　晏希听出她的声音，她也听出晏希冷静的声音，似乎是怕吵醒奶奶，微微压得有些低。

　　他又问：“你在哪？”

　　楼疏影被吓得差点把警察的手机丢出去。原本打好的腹稿，此刻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说。

　　警察却一直看着她，示意她说清楚情况。

　　晏希语气虽然带着愠气，但又因为楼疏影一直不说话而忍不住紧张：“楼疏影？”

　　楼疏影只好硬着头皮说，“晏希，那个……我在警察局，你能让晏奶奶来接我一下吗？”

　　晏希显然是没想到，楼疏影会把自己弄进警察局，“警局？”

　　“嗯。”

　　晏希看了眼时间，12:05。

　　怎么会把自己弄到警察局？

　　“哪个警局？”

　　楼疏影说了是哪个警察局，晏希道：“知道了，等我15分钟。”

　　挂了电话后，楼疏影把手机还给警察。

　　警察看着楼疏影还穿着一中的校服，背着书包的样子，说：“现在就安心等着吧。这么晚了，作业还没写吧？”

　　楼疏影没说话，当是默认了。今天为了腾出时间来下载音频，楼疏影特意在学校的时候紧赶慢赶地写作业，但今天周三自习课多，老师相应地布置的作业也多了。

　　奋笔疾书地写到放学，她还剩了一张数学试卷没写。等会儿回去得熬夜写了。

　　等待的间隙，一位警察从外面进来，倒了两杯热茶和正在写报告的警察说话，看了看座椅上谈笑风生的宋薪几位，忍不住道：“心真大啊小伙子们，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聊起来呐？”

　　寸头甚至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殷切地笑着要递给警察。

　　“警察叔叔，辛苦了。”

　　“老实坐着去！”警察非但没接，反而呵斥，“从哪学的毛病？我一个月逮你五回，频率稳定得很，教训是一点不长是吧？把警局当家啊？”

　　“下次不了，下次不了。”

　　楼疏影则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写报告的警察把那杯没喝过的热茶推到她面前，“现在天气冷了，喝点热的暖暖。”

　　楼疏影的确有些冷，她没拒绝，握着纸杯暖手。

　　“好学生吧？看你不像会去网吧的样子，以后少跟这几个混小子混，没好处。”警察写报告的手不停，随口道。

　　“未成年去网吧，就是错的吗？”

　　还有，她时常也会怀疑自己一定要成为好学生吗？

　　但她又无力地，被周遭的声音裹挟着，被自己内心的愧疚不安催促着，成长为了让人省心的好学生。

　　她以为警察会斥责教育她一顿。

　　“我能理解你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偶尔的逆鳞，但希望你不要成为投机主义者。你理智地想一想就能发现从目前情形来看，这项规定是正确且合理的。”警察放下笔认真地看着楼疏影说，“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能明白。”

　　“嗯，谢谢。”楼疏影点头。

　　“楼疏影。”

　　听见有人叫她，她便转过头去，看到了挟着一身冷气的晏希，在宋薪几人惊讶的目光中步履匆匆地走进来。

　　警察停下手中的笔，笑着看向她，“去吧，接你回家的人来了。”

　　晏希穿了一套灰色的运动装，内搭一件白色短袖。此刻已经看不出他在生气，但仍旧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看了一眼楼疏影，还有周围的情况。

　　一言不发去找警察签字。

　　签完字就可以走了。

　　晏希很自然地拿起楼疏影的书包，像提小鸡一样单手提着，要带她回家。

　　“喂，晏希，你搞什么？怎么是你过来？”宋薪皱着眉，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校内除了年级排名表上两人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其余时候几乎毫无交集的两人，怎么会亲密到可以来警察局做担保。

　　晏希看到宋薪就想起晚自习下课时，他回首望向文科班教室的那一眼：

　　楼疏影当时背过身去，宋薪手里夹着烟站在她的身旁，笑着跟她说着些什么。说完还不忘挑衅地看着晏希。

　　晏希从没有这样，看一个人那么不爽。

　　他冷淡地回答：“跟你没关系。”

　　“你什么意思？她凭什么跟你走？”

　　楼疏影刚想开口，晏希撇了一眼宋薪，不容反驳道：“马上12:30，所有人的休息时间都非常宝贵，没人有精力跟你闹脾气。”

　　“晏希！我他妈是在跟你闹脾气？”

　　碍于警察在场，宋薪走上前来，压着声音：“你自己整天跟楼夕月的保镖似的，我是管不着。但你别来招惹我同学。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晏希，我都替你恶心。”

　　逞口舌之快，无论语气多么嚣张，威胁多么严重，都不过是没本事之人的虚张声势。所以晏希向来不喜欢回应这种挑衅。

　　但今天宋薪实在不该带着楼疏影往网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跑。

　　况且宋薪也不适合站在楼疏影身边。

　　他面无表情地质问宋薪：“你同学？哪门子同学？”

　　宋薪挑起眉，紧紧盯着晏希，不服气道：“初中同学，怎么了你有意见吗？”

　　晏希冷笑一声，“没。但带着你的同学进局子，你好像挺骄傲？”

　　宋薪被堵得哑口无言。

　　寸头气得回怼，“我们说带她去吃烧烤，她自己要去网吧。怪不到薪哥头上。”

　　晏希淡淡瞥他一眼：“谁教你出了事就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的？”晏希毫不客气地质问寸头。他生平最瞧不上的，就是这种人。

　　宋薪也觉得寸头这样没品，硬着头皮对他说：“你先闭嘴。”

　　寸头的嗓门大，被警察听见了。警察适时阻止，“诶诶诶，吵什么呢？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啊？你俩，没事了也赶紧回家！”

　　一直到坐进车里，楼疏影都一言不发。宋薪刚刚的话丝毫没有顾及楼疏影，那仿佛一记响亮的耳光正打在了她的脸上，这种感受让她恨不得挖个地洞立刻钻进去。

　　今天去网吧被带去警察局，还不敢告诉爸妈，只能让晏希来带她回去。真是倒霉透了。她自暴自弃地想。

　　思来想去，差点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她从包里把mp3拿出来，递给晏希：“这里面下载了一些英语音频，单词词组、日常对话、长短文章都有。你拿给夕月吧。”

　　静谧的出租车内，城市夜间的光影掠过两人，明灭之间，楼疏影感受到晏希的视线。

　　“你去网吧就是为了下载这些？”

　　楼疏影点点头，旋即又补充道：“嗯。不论你信不信。这是真的，不是我的借口。”

　　说完，她微微低下头转过身去，抱着书包老老实实坐着，毛茸茸一头短发，格外乖巧，但又格外落寞。

　　“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我的信任并没那么重要。”她听见晏希轻叹了口气。

　　“那什么是重要的？”

　　“你自己。你想什么，做什么，选择什么，这些比你思考如何自证，如何博取他人信任重要。”

　　说完，晏希把mp3还给楼疏影，“既然这是你给她的礼物，相比于由我转交，你自己给她更有意义。”

　　小小的一个黑匣子，装载了楼疏影作为姐姐，满满的关切。

　　“她上次在班上读英语，被宋薪嘲笑口音。但我不知道她究竟需不需要这个东西。而且我也不能告诉她我是谁啊……”楼疏影小声说，“我只是希望她好，比我好。”

　　“我其实，不太能理解也不赞成你这种舍弃自己的喜乐，也要成全别人的行为。”晏希的话非常直白，很符合他的性格，如果他不说出来，反而不是他了。

　　楼疏影明白晏希说的话，可她仍旧为他的直白而感到莫名的生气。其实她感到自己很坏，她说出来也不过是希望晏希不要看低自己，甚至带着一点期盼，期盼晏希会安慰自己。

　　但她没有想到后者全然没有。

　　于是她生气了，她时常讨厌自己敏感又多思的青春期。

　　“你不理解的话，起码要尊重别人吧，那请你不要说出来了。”她转过头去看窗外，躲开晏希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