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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将军 ...

  •   “哇!”的一声鸟鸣把我从回忆中惊醒,不知名的黑色羽翼在雾气中隐现。

      有鸟,说明快靠岸了,大概就是鹤观吧?我探头朝前看去,然而浓雾里还是什么也看不见。我多次把海浪声错以为谁人的呼唤,有时竟以为是慎。

      然而那天慎并没有唤我的名字。

      终于下定了决心,切腹吧,不要让我这怯懦之躯玷污鹤观的土地。

      握住短刀的手微微颤抖,眼前闪回发生的一切。

      那晚对谈之后,我们踏上了反叛之路。我曾经问慎为什么不投奔珊瑚宫的反抗军,他一脸痛苦地回答道:“他们也不是义士,散落在神龛边上的便条记录了他们的阴谋——他们才是祟神泄漏的元凶!”

      两个叛将贼臣,为了心中自认的大义而挥剑。

      斩杀九条家的武士是我们的手段,目的是让幕府知晓,也略微燃起了当年我好战的心理。

      我们见识了更多的黑暗,从刀下鬼死前的求饶中,我拼凑出了幕府和愚人众的阴谋、知晓了更多见不得光的狡计……

      然而这样的挑战慢慢地无法让我喜悦,报出名号从一种骄傲变成了仪式的心理。

      染血的刀钝了,并非是锋刃,而是我的手。

      战争结束了。

      我感觉失去了方向。

      “停止吧。”一日,我抛下刀对慎说。

      “再做回浪人么?”他回头瞅了我一眼

      “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更愿意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据说锁国令也要解除了。”

      “七年之罪,一朝停战就可以免除吗?”

      “将军终究是意识到了自己的错处……”

      “那么我在绯木村的罪业也是可以免除的?”

      “这……”

      “斩杀罪人,方叫匡扶大义。纵使她守护稻妻千年,为这七年里丧命于战争的人们,为这毫无名誉荣耀可言的战争,难道不应该向她挥剑吗?”

      “……”

      “对我们这样苟活下来的人,将军的罪,或许可以说‘功过相抵’;然而对那些死在战争里的军士、平民呢?他们的魂灵还有认同‘功过相抵’的机会吗?一条条的是人命啊!为这些人,又该斩杀将军多少次呢?”

      “……”

      “你我的刀上沾染了多少鲜血?你觉得现在收手就可以洗干净?尽管是大义的路上,但是早已成了罪人!要么一条路走下去,要么折磨自己、了却残生!”他走去了。

      “也是。”我拾起刀,随他往下一处去了。

      回想我们朋友三人,稻叶君憨厚,慎阴郁,我自以为豪侠,自以为是三人中最接近于武士道的人,然而论觉悟,我终究是比不过慎啊!

      “纵使君不君,不可臣不臣”,武士道如是要求我们践行“忠义”;当忠义与大义冲突时,理当切腹自尽。然而慎却对此嗤之以鼻:“说什么彻悟生死,这才是怯懦!不敢面对生时的矛盾冲突,一死了之算什么英雄?要么为了主君践踏大义,要么为了大义背叛,达成目的后再为了谢罪而切腹,这才是武士的觉悟!”

      这就是慎的“义”吧?我的心中的“义”又是什么呢?罢了,且追随他。

      这追随的日子却悄然来到尽头,在我们杀进稻妻城之前,将军先找上了我们。

      非是因为我们的恶行惊动了幕府,她是为了我们的刀镡而来。

      城外的滩涂,巳时光景。天气晴好,海潮恬静地拍打着沙滩——鸣神的海,与八酝岛和名椎滩的境味可是大不相同——我们在悬崖下方的岩洞里小憩。

      一道电光撕裂空气,有什么东西被烤焦了。

      我们惊起,看见澄蓝的静海掀起波涛,继而被血水染红;那血来自附近的浪人营地,地上横尸三具,然而不见凶手。

      往外看,天阴惨惨的,刚刚的晴光全不见了。

      “咦,这里什么时候有的海乱鬼?”声音倏然在身侧响起。

      翻滚,刚刚侧卧的地方被薙刀劈出一条裂缝;火光迸溅,山岩有如纸糊,裂谷横亘有数十丈长,地下翻涌着电光。

      薙草之稻光,将军御用的名刀。

      慎已经拔剑对峙了,然而和善于唤雷的将军在狭小的岩洞里对战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一声招呼,两人跳到洞外的沙滩上。

      ……还未站稳,迎面又是三刀,凌厉的刀风刮过面门,差之毫厘就要将我斩作两截;刀刃上附着的雷元素让我的头发根根倒竖——一半是因为恐惧。

      为什么她这么快就找上来了?为什么无法还击?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好战本性下的怯懦:挑战强敌只是空谈,在真正的强大面前我只会屈膝。

      握刀的手在发颤,在将军的威光前,光是站立和呼吸都需要学习……

      “这招,无用!”慎已经冲上去了。

      燃尽符箓,挥刀,一切都在刹那间,附着雷光的刀刃斜肩带背砍向将军。她也不怠慢,拿薙刀向外一磕;得亏慎的刀被阴阳术强化过,若是寻常刀剑,这一下就得崩个粉碎。一道雷光拔地而起,搅动了天上的层云,慎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倒退两步。

      “威光无赦!”将军横刀一挥,身后出现了一个雷元素构筑的圆环,一只雷眼忽地睁开。她高高跃起,连续两段挥砍——速度太快竟让一旁的我以为两刀是同时落下的——饶是剑技高超如慎也只能狼狈的左架右挡。

      不及喘息,将军踏前一步,俯低身形,一刀拦腰砍来,慎向后跳去,还是慢了半步,薙刀触及铠甲,一瞬间,暴雷从刀身上炸开,盔甲立成齑粉,电光在海面上游动着,像不怀好意的毒蛇。

      收刀,我以为这回合暂告段落,不想那雷眼一闪,凭空出现三道裂隙;我偷眼去看,里面是纯雷元素构筑的空间,想必一经接触就会被怒雷打得粉碎吧?

      在齐膝深的海水里作战,抬腿闪避越发笨重,后退已是无路,将军却一刀紧似一刀、一刀快似一刀,那雷眼的裂隙也不停地闪烁,把阴沉的天空照的晴日一般。

      避无可避。絶体絶命。

      然而慎也不准备逃了。后撤,弓箭步扎好,收刀,压低重心。

      那是毫不设防、把全力堵在下一击上的绝招——

      “岩藏流秘传·冥虎·只角切!”

      上身拧过奇怪的角度,拔刀,旋转,突进;借着离心力的加速,刀被附上了难以想象的巨力。传闻将军以此斩下了鬼人“虎千代”的一角,被旁观的御舆道启(也就是后来的岩藏道胤)见识、加以改良,成为岩藏流引以为傲的招式。

      我听到他的胳膊发出吱吱嘎嘎的异响,恐怕是因自己巨力的反噬而折断了——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杀招,单论威力比“天狗抄”还要胜三分;然而若是在寻常人手里,还未等刀尖触及对手,便会因为剧痛而昏厥。坚毅如山田慎,也不得不咬紧牙关勉强支撑。

      然而不曾迟疑半步。

      转瞬间来到将军身前,将军挥刀劈出一条雷隙,慎的左臂被斩落、血液被烤干,不及落入海底便在雷光下消失的无影无踪,露出的半截骨头瞬间成为焦黄色。

      他可曾迟疑半步?可曾皱一下眉头?

      第二刀贯穿他的小腹,刀尖从背后透出,幸亏那雷眼在上一刀就已经消失了,否则一下就会把他炸个粉身碎骨。

      “慎!”我惊呼,然而说不出别的话,亦不能动半步。

      他还在向前、向前,旋转的雷光附着在刀上,齐膝深的海水被刀势斩为两半,露出一片潮湿的地面;咆哮的大海掀起波涛,远远能听见鲸鱼的悲歌——就连此世间最为恐怖的雷霆,比起那太刀上的电光也逊色三分。

      加速,加速,连将军也不得不抽刀闪避,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比电还迅疾的刀砍中神明的腰部,刹那间强大的冲击力从刀刃处奔涌出来,四周的浪花被击碎成雪白的泡沫,巨浪向四周扩散开去,潮头有数十数百丈之高;能量的迸发在四周形成了一个真空的空间,刹那间天地万物都寂寥了,无论是巨浪、鲸歌还是我的心跳,一切都静默地注视着这一刀的发生。

      九重天八千层雷云,一刀之下,尽皆消散!

      撕裂大气的斩击!

      只一刀,碎片迸溅——

      然而碎裂的是慎的刀。

      就在刚才,我看到,阴阳术符箓的雷光悄然消散,附魔的时限到了。

      将军之躯,竟然和薙刀一般坚固?

      “此身比之岩石还要坚硬数倍,纵使玉钢炼成的刀剑,亦不能伤我半分。”将军道。

      然而慎已经听不到了。冲击之下,他的双腿断为三截,七窍流血,上半身跌落海中,早已昏死过去……

      那冲击波吸去的,一并有他全身骨骼寸寸断裂的声音。

      浑浊的海面红了一块。将军弯腰在血水里翻找着。

      “天下名物皆我有,新的刀镡罢了。”她随手将慎遗落的刀镡收在衣袖中。

      收集刀镡,这就是她杀灭浪人还有慎的理由吗?

      我原以为是守护稻妻之永恒、清楚祸乱的因素……

      来不及细想,我转身逃跑——

      身后传来将军的声音:“跑吧,去庆幸我对懦弱的刀镡没有兴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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