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影子》无惑叶子在线卷

7、第 7 章

　　下了塔楼，还没有走出几步。一个男人匆忙地追上我和安斯利。他递给我一个箱子：“城主忘了将东西交给您。”
　　说完，他冲着我们微微鞠躬，转身跑掉了。按照情节推动，我理应抬起头，往高塔的窗边看去，大概会发现一张微笑的面孔，或者根本看不见想要的人的身影。我没有这么做。我与路易加快了脚步，往外走去。
　　重新回到奇迹城通向外面的阴暗水道，我的脸才冷了下来。
　　“她真是个难缠的家伙。”路易摇摇头，“说来说去的，差点把我都给绕进去了。”
　　“你是还没见过她之前，那更是讨人厌的很。”
　　路易拍拍我的肩膀：“行了，别生气了。她也没占到你的便宜。”
　　“她占不到。”我说，“至少在我死之前，我肯定是要给她带走的。”
　　路易知道我是颇为恼火的，也没有堵我的话。他也是“啧”了一口，等我平复了呼吸，冷静下来后，才道：“她真是太精明了，但是未免有点过了头。今天这一步走得倒着实一般了。”
　　“她在这里跟我钻条款的空子，看来北境那帮人这一次安排她倒是安排的妥当，想必是花了不少钱找人并且瞒消息的。”我冷笑一声，“她怕不是又想让我帮忙解决个人了，又不想明说欠我的人情，在这里挖坑。本就是合作关系，算得明明白白的，我方便她也轻松，非要这样用人情债，两边纠缠着乱七八糟的，惹什么。真当是我看不出来她那心思？”
　　“哦？”路易挑眉，好奇道，“你这个脑子还真能看出来什么？”
　　他这句话倒是给我逗笑了。
　　“倒也不是。”我直言道，“我跟她有过一段。就一段。”
　　莉莉贝特一直认为我是男性。将弗兰德的名声推至最顶点的那段时间里，莉莉贝特对我产生了感情。她所表达出来的感情的真实性是一道难题，毕竟弗兰德，雇佣兵最强的那一位，奇迹城的女人都爱他，男人都想要成为他。
　　为了避免麻烦，以及当时只想着完成对主教立下的誓言后，返回王都，我便没有对莉莉贝特坦白。
　　可是莉莉贝特实在是太具有风情，我也没有一个明确的，感情上的引导。那时又出于一种空虚且迷茫的状态正宗，跟她便不清不楚地发展出了一段本不应该发生的故事。关系的亲密只是表现得颇为暧昧，但实际上，我和莉莉贝特并没有向对方承诺或者真正表现过什么。我从来没有说过爱她，她也将“我真喜欢你”，“我好爱你”诸如此类的话语挂在嘴边。
　　奇迹城的城主，这个名头本身代表了一个巨大的，足够叫整片大陆笼罩的信息网。消息源并非是与贵族做勾肩搭背的狐朋狗友，然后在酒宴剧院茶话会中得到内部的秘密。奇迹城是小人物发光的地方。他们可能是某家的护卫、侍女，可能是市场上的商铺老板、小贩，行人间不小心撞到你，等你回过神来发现钱包已经丢失了的小偷。莉莉贝特不知道如何，便猜测到了弗兰德和索菲亚·阿尔芒之间的联系。
　　猜测的下一步是分析，最后一步是试探。
　　面对莉莉贝特的询问，我没有否定，因为我知道她肯定是得到了一个极其失望的结果，才会来问我。我完全没有考虑过这段故事中我们两方对错的占比，一来是没有意义，二来是本来也无人真正用心维护。莉莉贝特很生气，她痛苦了好几天。我看她实在是可怜，帮她打了几份白工，用她厌恶痛恨的人的脑袋，换来她的笑颜，以及她会将我的真实身份当成我们之间的秘密的保证。从那以后，我们再度回到了最开始的边界，做最完美的合作伙伴。我求她帮忙的事情并不多，但毕竟她知道了我是谁，只是在人皮面具上让她帮我多下点功夫。
　　“天啊，索菲亚！天啊！”路易捂住嘴巴，“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这等人物！我要重新开始审视你了。”
　　他背起手，绕着我转了几圈：“我以为你就是个一心扎在一个人身上还没有眼力见的大笨蛋。”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话路易说的没错，不过这种事冲着的也是一个自愿，以及紧随其后的任劳任怨。
　　路易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随后点点头，装作认真评判的样子：“不过确实，你的性别的确让人很难分辨，至少……”他在我的胸上停留了一阵，“不会第一时间把你往女性的方向考虑。”
　　“我们俩是半斤八两的。”
　　“北境大公的女儿，是熟人？”路易话锋一转，“不会又是什么你的过往情缘？你可没有跟主教汇报过啊。有点意思。”
　　“熟人。这次是真的熟人。至少我了解她。”我哭笑不得，“她做任务的时候被人暗算了，我帮了她一把。回到王都之后我跟他们全都断联系了。你可是知道的，别瞎说啊。”
　　“冷漠无情。”路易摇摇头，他收起了调笑的态度，道，“就凭北境大公和枢机主教的关系，他这次将女儿认回来，恐怕照顾离去爱人的孩子事小，想要和主教掰掰手腕才是真的。不过倒是有意思，十多年没有任何消息，现在孩子成年了，又忽然找到了。你说是巧合吧，我又觉得不太可信。”
　　路易的眼底闪过一道光：“奇迹城虽然耳聪目明，但主教的网并不比她差到哪去。北境大公这一做法被有深意，不会是真想跟公爵夫人撕破脸，随后跟王室彻底闹翻？他没有可能推翻卡佩斯王室，所以将孩子带回来又是为了给谁做嫁衣。”
　　主教与北境大公的恩怨我有所耳闻，可从来没有听主教真正向我提起过。北境大公不喜欢他。他们两个年年见，年年北境大公都要找枢机主教的麻烦。主教烦他烦得很，但北境大公没有能够惹火他的能力，只是让他觉得嘈杂吵闹。
　　间谍活动一直是一个高难度的任务。若是在王都，或者在其他已经失去了如同先王的传统政治体制的地区，并不难。主教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将自己的人摆在那里。北境一直是一个例外。因为军事和地理位置的天然优势，北境仿佛是一个国中国的存在。若非历代北境大公的忠心是日月可鉴的，恐怕弗兰兹早就要翻了天，姓钱伯纶去了。
　　种种外界和内在因素，让北境的居民的忠诚度变得愈发牢靠。不过他们的忠诚是冲着北境大公去的，并不是王室那边的人。这么多年，主教安插在北境的人一直没能占据到北境大公身边的位置，可他所处的中心圈所得到的信息很是宝贵，算是抵过一部分的不足。
　　北境距离王都甚远，如果要等消息传到主教手中，恐怕还要花上至少十多天的教程，这也仅仅是最普通最基础的了解，细节的汇报恐怕还要晚上好一阵。
　　莉莉贝特……要是路易没有与北境来使交谈上，我又不来寻她，恐怕真是要在这里慢上一步了。
　　格蕾丝，格蕾丝。北境大公的女儿。按年龄算，她还是长女，只是身份一事上问题重重。先不论北境大公对格蕾丝的生母是否是真感情，就算是，他最终的结婚对象是弗兰兹先王的长女，格蕾丝的出现便是一个错误。
　　她是北境大公的私生女。就算公爵夫人死了，少公爵也没有成功长大，格蕾丝身为私生女的身份便改变不了。
　　这倒是有点麻烦了啊。
　　如果北境大公强行要将自己的女儿认回，并要求她出现在家族树和公民身份档案上的话，公爵夫人的许可是至关重要的。公爵夫人不是继任，于法，私生子不能继任王位以及任何贵族的头衔，除非他们为王国做出巨大贡献，那便会有新的头衔赐给他们，而并非是继承父亲或者母亲一系的。
　　路易说得有道理。格蕾丝要继承北境大公的位置并非不可能，但着实是困难重重。北境大公费尽心思让一个从没有经历过任何教育的人成为北境的新任领主，实在是说不通。北境大公和戈尔曼队长的性子倒是很像，他们从来不会让私欲占据在百姓的幸福之前。
　　啊……主教嘛……大概是一半一半。
　　格蕾丝和我是同一种人。她适合成为一把刀，最好是藏在夜里的匕首，但她绝对不能成为某个地区的领袖。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便是如何去杀人，靠项上人头来谋生。治家对她都有难度，更别说治国了。
　　我清楚，北境大公应该更清楚。按照格蕾丝的性子，在大公和公爵夫人面前根本撑不上几个回合的。这种刻在骨子里的本能，除非是她不出手，不然一定会暴露，更何况大公同他的长辈们一样，还是在战场上打出自己的威望来的，格蕾丝想要找好理由糊弄过去，要花上好一番心思。
　　所以既然格蕾丝不能继承他的位置，领回去又会让公爵夫人难堪，北境大公究竟有什么目的？而巧合吗……
　　路易总是这样。平日里看上去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浑身上下找不出“可靠”二字的影子，但某些时候的话能够一针见血。
　　我将重点落在了他的“巧合”和“嫁衣”上。如果真的按照路易的逻辑走，顺水推舟，水是什么，舟又是谁？北境大公得到的结果只会是和卡佩斯王室僵硬的关系。如今的国王虽然性子是软弱了些，但毕竟那是他的姐姐，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姐姐受委屈，还一言不发。
　　哦，不。他还真有可能。
　　我有些头疼。我对我们的国王陛下的性子是一点也不够了解。有些时候觉得他会站出来做些什么，然而他没有。有些时候觉得他就会这样闷着不吭声，不，他偏偏要在这种时候说话。
　　掌握国王性格的事情是主教需要担心的事情。我将这个没用的信息从自己的脑海中撇了出去。这下可是又要有的忙了。
　　“我记得你当初就是在北境边界那边被主教发现然后收养的。”路易说，“不过他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针锋相对？这么大年纪的人了，什么恩怨这样没完没了？有打起来过吗？”
　　这句话倒是将我的记忆给唤醒。我不由得笑出声。当时的场景可并没有那么和谐。我也只能说是那天运气好，赶上了北境大公的在场，不然恐怕事后将我救下来，就甩手走人了。
　　不过关于北境大公和主教的关系……
　　我冷笑：“呵，你是没见到。北境大公对主教的态度。但他又总是跟他说话。要不是他已经有一个孩子而且跟长公主一直是相敬如宾的，我倒真是担心他不会对主教别有所图吧。”
　　“他说主教什么？”
　　我撇撇嘴：“他总说他‘我每次都很担心明年还能否见到你站在我面前’。”
　　路易闻言是哈哈大笑。他装模作样地抹眼角：“放心吧，主教的那个性子，恐怕还真没有几个人能够受得了。大公也真是的，哈哈哈哈，多大的人了，还进行这样的人身攻击，主教肯定是不理他的，对吧。”他搭上我的肩膀，“不过主教知道我们两个总是鬼混出来的吗？”
　　“应该吧。”我说，“我跟他提起过你。”
　　路易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扭曲，很快恢复原样。他凑上来，问道：“主教对我有何评价啊？”
　　“他说我应该有自己分辨的能力。”我说，“总而言之，我告诉他，你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