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的影子》无惑叶子在线卷

6、第 6 章

　　奇迹城，名字好听，给予你奇迹，给予你新生。实际上奇迹不属于你，新生可能也不属于你。拥有一定的稳定生活的家庭并不会前往这里。他们是最安分守己的人。奇迹城的客人只有塔尖的最高处，以及走投无路的活死人。
　　城主名叫莉莉贝特。她没有姓氏，只有这一个名字。人们称呼她“城主”或者“夫人”，就像从来都不会有人去称呼国王的名字一般。莉莉贝特的住所在一座哥特风格的高塔似的建筑中，门口守卫看护着。我将一枚特质的金币展现给守卫看，他们两个便放了我和路易进去。
　　这枚金币的数量很少，是莉莉贝特专门送给与她关系紧密的人。关系紧密的意思是良好的合作伙伴。我有一枚，我知道那个名头颇盛刺客也有一枚。
　　塔楼是高且窄，楼梯旋转着向上，围绕着中心的一条线。莉莉贝特不常出门，所以她体会不到这样的构造对人来说有多头疼。旋转式楼梯不如普通的楼梯构造，总有一种永远爬不到尽头的感觉。
　　顶层阁楼的门是打开的，莉莉贝特站在门口，对我和路易张开双臂：“欢迎你们来到魔女之家！”
　　我和路易分别一人给了她一个拥抱，三个人一同进了房间。莉莉贝特的房间是凌乱又规矩。书籍、药草、各种瓶瓶罐罐用一种怪异的规律摆在地上和悬挂于墙面的架子上。瞧那些液体的颜色和种类，昭示着教廷的不喜和广场中央木柴堆积起的火焰和浓烟。
　　莉莉贝特拿起一个装有蓝色液体的烧杯，晃了晃，倒进三个看上去生锈了的铁杯里。我率先接过，路易紧随其后，我们相视一笑，举杯轻轻一碰，将液体一饮而尽。这次的饮品多了酒精的味道，刺激着神经。主要的材料应该是薄荷，清凉感直冲头皮，另外混杂了肉桂等香料。这些本应该产出一个怪异味道的玩意儿，经过莉莉贝特的调制，反倒有种薄荷果味汽酒的意思。
　　“怎么样？”
　　“不错。”我和路易异口同声。路易笑笑：“我能不能带一点走，价格记在她的账本上。”
　　“你留在这为我做事，天天都有好酒喝，那不更好？”莉莉贝特道。
　　路易摇摇头：“她那地方天天能看见骑士团，你这的，实在是不符合我的口味啊。”
　　莉莉贝特哈哈大笑，转向我：“所以说，你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吗？”她顿了顿，“也是，你要是没需要，也不会来找我。”
　　我直言道：“城里来了北境的人，路易从他们得了个消息，说是北境大公领了个女孩子回去。我便来问问你。”
　　“天啊！你们两个！”莉莉贝特感叹，“怎么像你们这样子都有自己的心思，我身边要是能有几个，有你们一半能耐的，也好啊！”
　　路易安慰似的拍拍莉莉贝特的肩膀。
　　“你知道北境大公和枢机主教的关系是出了名的糟糕。庆典将至，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什么身份，免得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
　　“啊！又是为了你的枢机主教。从来都是为了枢机主教！”莉莉贝特抬起头，长叹一口气，“不过你们的速度也真是快。北境那帮人来这里才多久？你这一来一回的耽搁，估计你的主人也知道了这件事。北境……北境……你让我找找。”
　　莉莉贝特扑到房间信件堆积成的小山中，寻找与北境相关的消息。这些信件都是最新的。重要的会被莉莉贝特保存在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而无用的，在她经过脑子，将信息储存下来后，便会烧掉。
　　莉莉贝特的头脑，如果是放在太阳光下，恐怕还真无法让其发挥到在黑暗里的作用。过目不忘的技能是让人又羡慕又嫉妒。
　　“他确实有别的人手，但是毕竟不如你这里的消息来的更快。王都有什么，你也差不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不是吗。”我说，随后我看向路易，“从奥林返回北境，脚程快，需要的时间也不少。只是北境大公亲自前往奥林是完全没有声响的，他能瞒得这么好，你是从他那里捞了多少啊？”
　　莉莉贝特抓起一封信函，掐在两根手指之间。她挑眉一笑：“他愿意给，我自然要收。既然收了钱，那我更要做到最好，免得败坏了我们奇迹城的名声。”
　　我不置可否，伸手将莉莉贝特的信接过，打开折叠的纸张，与路易一同阅读。
　　莉莉贝特双手抱胸：“其实我知道你会来找我，只是没想过具体什么时候。毕竟前段时间，你为了枢机主教，可是忙得很啊。我的人在城里都见不到你，外面的没有消息，真是不知道你能躲到哪里去。”
　　她眨眨眼，视线却是飘向路易：“但是王宫里还有一位索菲亚·阿尔芒小姐，真是奇怪。”
　　“你还真是关心我。”我有些无奈。话是这样说着，信件的内容也被我大致地略过一遍。我问道，“我能带走吗？”
　　莉莉贝特微笑：“既然让你看了，自然是让你带走的。”
　　“算我欠你的了。”我说，“帐我就不算了，反正你记着呢。”
　　莉莉贝特走到我身前，手指勾住空了的杯子，眼角轻轻挑起。她将杯子放回到那一堆瓶瓶罐罐旁边，道：“格蕾丝，现在应该叫做格蕾丝·钱伯纶了。能查到的，她的母亲曾经是北境公爵府邸上的侍女，是被上任大公夫人在少女时期选进府中的，之后一直不曾离开。她和北境大公的关系极其亲密，曾经还是少公爵的现任大公十分喜欢她的陪伴。但是因为即将与王室联姻的关系，这位与少公爵差点定了终身的侍女被上任大公夫人送出了府邸，并给了她一笔钱，彻底断了联系，为的就是确保联姻的正常举行，以及大公不会抗拒命令而去寻找她。”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这名侍女并没有将她的孩子打掉。她独自生下孩子并且将她养大。只不过因为劳累，她最终还是在女儿成年之前离开了人世。临终前，她告知了女儿的身世，并且不希望她和她的亲生父亲沾染上任何关系。她的女儿之后选择来到奥林，定居，并且与前来探访人文的奥林少伯爵生出了感情。只不过奥林少伯爵并没有将他们两个人的恋情曝光出去，她也只是作为一名普通的甜品店老板，跟奥林当地的很多富户关系不错。”
　　“谁知道北境大公在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放弃。大公的心腹声称在奥林发现了与那名侍女长相相似的女人，于是北境大公便寻来，在确认之后亲自将人带走。奥林少伯爵失去了恋人的联系，四处询问下才知道是北境大公将人带走了。毕竟恋人是平民，他也担心会被父母反对，所以不敢将事情闹大，只能偷偷寻找。”
　　真是个惊天动地，感人至深的爱情故事。我看向路易，后者的眼睛明显发亮。这又是上等的好素材。
　　“她叫格蕾丝。”我念出这个名字。格蕾丝，甜品店老板。我记得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旧交情的本名同样是格蕾丝。她曾告诉我，等赚够了钱，便找个平和的地方，开个甜品店，一边赚钱一边自己享用美食。她喜欢的就是甜点。
　　北境大公的女儿吗……
　　莉莉贝特注意到我表现出来的沉思，不由得笑道：“这个人其实你是认识的。你们两个还聊过好几次。后来你回了王都，她想要联系你，又找不到法子。你倒是藏的好，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后来见我一直没有结果，她也就放弃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莉莉贝特依旧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笑眯眯地盯着我。被她这样注视了许久，我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夫人呀，既然如此，我们也不多叨扰了。”我晃了晃手中的信件，“这边还要回去给我的主子汇报消息呢。”
　　莉莉贝特脸上的表情缓缓淡了下去。她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听不进去的。但你这又是何苦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关你的传闻，尽是怜悯与欲望的混杂。你并不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养女，你甚至佩戴的不是他的姓氏。你的那位，尽管你做得再多，他也不会真正地把你放在心上。你究竟是图什么？”
　　“可能是我这个人死心眼吧。”我说，“如果不是他，我恐怕早成了土地的养分，真正地天地同眠。我能活到现在，至少如今还能和你面对面的讲话。”
　　弗兰德是自由的。可是索菲亚·阿尔芒不是。而弗兰德的存在，就是为了索菲亚·阿尔芒。
　　莉莉贝特没有再多言。她说不过我，她也知道我不可能改变自己的想法。这份固执，她在许多年前体会过。女人说罢，又是恢复了最初的那一身媚骨。
　　“再见了，弗兰德先生。”
　　我笑了笑，搭着路易的肩膀：“夫人，我们回头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