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56、避雨者（04）

　　“方叔，李阿姨，你们别急，还有办法的。”尤郗坐到方连生床边，望一望他的脸色，“刚才的情况，简单来说就是你们儿子撞邪的表现。白老师的治疗是有效的，触到了邪气的根本才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但是针刺存在着一定的危险，病人一旦乱动身体四肢，针在体内移位，很可能会导致严重的医疗事故，所以她才放弃后续治疗。”他顿了顿：“不过，这不代表我们会放弃。我们有些事情需要商量，请您二位暂且到外头房间稍等片刻，好吗？”
　　方氏夫妇依言出去了，尤郗看向尉迟，轻声说：“你有办法封住‘它’吧？”
　　“还真没试过把结界打在人身体里面。”尉迟走到床边，手伸至方连生脑后摸索了一会儿，并没有立刻就做尝试。
　　结界是只能实施于外部的法力，进入甚至停留于人体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他完全没有概念。他很不想承认自己居然有“如果吴乾在的话这事会简单很多”的念头，但命师的咒确实能让事情变得简单，咒是浸入式的，既可在外部使用，也能进入人体调动其本身的能量……调动其本身的能量？他脑际灵光一现。
　　借一个“载体”如何？以受术人身体的某一部分作为载体来形成结界，是否具有可行性？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载体只能是血液。通常来说，“血结界”是自杀招术，结界师的存在意义是“保护”，当一个结界师走到穷途末路，没有力量继续保护目标，而目标必须要活下去，那么结界师可以选择把自己的血作为最后的屏障。这个屏障几乎无法打破。
　　而他现在反其道行之，以目标本身的血液作为结界，封住附身之物……受术人当然不会排斥自己的血液，他所做的工作，不过是把这点血液编织成一道防护网……嗯，很合理，值得一试！
　　尤郗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有希望，不由得微笑起来。尉迟取下腰上挂着的多功能军刀，弹出小刀，用打火机两面烧了一下，在方连生左手中指划了一道口子。尤郗找到一只干净杯子，又在桌上的药包里翻到了敷贴，两个一起递给他，他挤了小半杯血，用敷贴包扎好伤口，然后开始操纵结界。
　　鲜血丝丝缕缕升空，如同红色的细线互相交织。明明是液体，明明是同一个人的血，却根根独立，并不融合，只是极快速地交织再交织，最终形成了一个精密的球状网。
　　尤郗赞叹地看着这神奇的技艺，忍不住为他鼓起掌来。尉迟有些不自然地瞥了他一眼，一手扶起方连生，一手将结界球送入其脑后，然后把他重新放平躺下。
　　过了一会儿，方连生诡异地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顶到了后颈，从肩背处向上抬耸，然后又恢复原样。这么平静了几秒，那黑烟猛地炸出来，如同千万根刺一般伸向四周，似乎在极力逃避，而鲜红的血结界正套在这个刺球上，随它扩张而大，收缩而小。
　　有了结界被冲破的前鉴，尉迟不敢大意，给尤郗和自己都加上了重重防护。二人站到远离方连生的角落，谨慎地观察着眼前的这场战斗，不放过任何细节变化。
　　黑烟顽强地寻找着突破点，不断向外膨胀，血结界开始还能压制它的势头，渐渐却开始现出后继乏力的危险，血液的细线仿佛随时会被拉断。
　　“毕竟还是普通人的血吗……”尉迟脑海瞬间闪过数个应对策略，却没有哪一个是稳妥的，弄不好方连生就会死。正纠结着，肩膀突然被尤郗拍了一下，他回过神来，发现那血球将要断裂之处竟泛起了淡淡的金光。
　　金光所在，黑烟退却。
　　二人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血结界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赢了，金红交杂的结界球锁住了黑烟，一点点压缩下去，最终消失于方连生脖颈处。

　　方氏夫妇进入房间，第一眼就看见儿子靠坐在床头，脸上露出虚弱的笑。老两口激动得手脚发抖，李阿姨更是化作了一个泪人。
　　“爸，妈，让你们担心了……”方连生哑着声音说话，立刻被李阿姨握住了手。她泪水涟涟地看着儿子，嘴唇颤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家三口互相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方氏夫妇手拉着手又要给尉迟和尤郗下跪，被二人拦住扶到沙发坐下。尉迟喝了一大口茶，清了清嗓子说：“两位别高兴得太早，现在只是暂时控制住了病情，病根还没消除，我们还要继续想办法。”
　　“这……”老两口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那我们能不能帮上忙？”
　　“你们需要做的，首先就是照白老师的方子，每天按时给他服药。”尤郗说，“白老师嘱咐过，这方子是用来增强抵抗力的，万一病情有反复也不用怕。”
　　“好好好，我这就去煎药。”李阿姨说着就下了楼，方叔接着问：“还有什么要做的？”
　　“还有就是要相信我们一定会帮到底。”尉迟神情略显严肃，“现在的情况只是争取到了更多的时间，之后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如果你们心存怀疑，在关键时刻做出不恰当的决定，事态很有可能会失控。对我们来说，损失不外乎搞砸一个委托，最多自己挂点彩，但对你们来说，也许就是从此跟儿子生死两隔。”
　　方叔被他的话吓到了，点头如捣蒜地连声应承“一定全听你们安排”。尉迟点点头，表示要跟方连生谈话，方叔立刻就起身离开。
　　方连生断断续续地叙述撞邪的经过，中间喝了李阿姨送上来的粥，歇了一会儿以后口齿清楚了很多。“我在梦里面，虽然一直都在各种各样的恐怖片场景转换，但是很奇怪，总有一个地方可以让我躲。开始是土地庙，后来是山洞、别人家里什么的。”他停了一下又说，“而且吧，我现在回想那天晚上看到那个黑影的情形，我觉得它不是邪气什么的，倒是有点像神。”
　　“哦？”尉迟意外地挑了挑眉，看一眼尤郗，他也是一脸好奇。
　　“嗯，可能我打游戏比较多，有些游戏的设定，神也是有善有恶的，我觉得那个黑影就是恶神一类。神有神格，有威慑力，邪气是肯定没有的。”方连生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那天晚上下那么大的雨，它好像是来我家避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