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55、避雨者（03）

　　从医院出来已经差不多天黑，二人回到家清汤伴着蛋炒饭将就了一顿。吃完饭泡好茶，尤郗问吴乾那边怎么样，尉迟说上一次联系是三天前的深夜，她正在闯八门，刺激得很。
　　“该来的躲不过呀。”尤郗无奈地笑了笑。
　　尉迟哼了一声：“她不就是这种人么？再来一次给她选，照样拖着大家往里跳。”
　　“人生太短了……”尤郗感慨，“像我这样顾忌重重，反倒不如她活得痛快。”
　　“你是你，她是她。”尉迟皱眉，“全都像她那样，地球早毁灭了。”
　　尤郗展颜一笑：“你对她太严格啦，她不过才十六岁……”
　　“就是不够严格她才会这么任性。”尉迟抢白他，想再说什么，又放弃了，“算了，不说她了，方连生那里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尤郗摇头：“不知道附身的是什么……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但是想不起来。”
　　“嗯，这个我没你有经验，你看着办吧，我配合就是了。”尉迟拿起遥控打开电视，声音平平地说，“你只要别逞强，别透支，一切都好商量。”
　　尤郗微笑着想说点什么，电话忽然响了。尉迟起身去接，“嗯，好，注意安全”地应了几句就挂断，告诉尤郗是吴乾打来的，她隔天就回。
　　“她没在身边闹腾，还真有点不习惯。”尤郗想着吴乾那一刻不得安宁的模样，不由得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挺想她的。”
　　尉迟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没搭腔。
　　隔天早还没八点尤郗就接到电话，白医生说方连生已经办了出院，她正在去他家的路上。尤郗问了地址，叫醒尉迟，二人匆匆吃过早饭出门。
　　允嘉巷是一条非常老的街道，据说已存在了一千多年，历经战火与时代变迁，消失了又重建，衰败繁华几经轮转，到现在仍然聚集着旺盛的人气。允嘉巷177号便是方记杂货铺，日用品、文具、小家电以及各种应季商品摆得满满当当。店里客人不少，方叔正在柜台后头忙着收钱找零，一抬头看见尉迟和尤郗，忙不迭地打招呼，叫来帮佣的小姑娘替他站店，领二人上楼之后又回去继续照看生意。
　　李阿姨和白医生在方连生房间坐着，见他们来了，李阿姨下楼去倒茶，白医生打开药箱准备工作。二人立刻上前给方连生翻身，完了退到一边站着。尉迟套了两个结界护住白医生和尤郗，坐到床边小沙发上等着方连生发作。
　　果然针一下去，那黑色的触手又伸了出来，痛苦地抽搐着，在银针不断的刺激下愤怒地颤抖。它像一只巨大的章鱼在房间里疯狂甩动着肢体，不停地抽向白医生，然而结界的阻拦令它的攻击无法奏效，它转而袭向尉迟，又如同打到棉花一般不痛不痒。白医生的针坚定而强悍地刺入方连生的脊柱，疼痛终于击破他的昏迷，他猛然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吼，触手突地暴涨数倍，“唰”地集成一束，仿佛一个暴烈的攻城槌，以玉石俱焚之势轰然撞向白医生的结界！
　　“白老师！！”尤郗惊叫，拔腿上前想要护住她，尉迟右手一抬挡住他，左手扔出一道盾墙。他快，那黑烟更快，盾墙出现之前，它已如同一张大嘴，将白医生一口吞下。
　　时空瞬间静止，而后大嘴不自然地膨胀了一下。膨胀处闪现细小的银□□末，散发柔和的光芒，于空中优美轻灵地游动，一点点穿透黑烟。大嘴破了无数细小的洞，迅速断裂成几截，被那些不知名的粉末无声无息地销蚀干净。剩下的那一截黑烟剧烈颤抖着缩回方连生体内，却被一无所觉的白医生所刺的最后一针彻底激起了狂性。
　　最后一针落在脑后风府穴，枕骨大孔所在，风邪入体后的聚藏之所，是危险性极高的要穴。这一针从根本上扎痛了黑烟，它缩于方连生体内不出，却引动他不断地狂喊乱叫，以各种诡异的姿势扭曲肢体，试图摆脱背上那一长串银针。
　　“按住他！！”白医生大喝，拼尽全力固定方连生的头部，飞快地取出扎在风府穴的银针。尉迟和尤郗一人抱脚一人压肩，却无法完全制住他，这时李阿姨和方叔赶到，两人一起扑上来压住他的手脚，白医生立刻撤掉所有的针，捡起地上的棉被给方连生盖好，见他逐渐平静下来，才抬手擦掉额头上满布的细汗。
　　“这……这是怎么回事？！”方叔一脸惊恐仍未消散，他看一眼尉迟，又看一眼尤郗，视线最终落在白医生身上。
　　白医生叹口气，略带歉意地答：“我没有办法解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治疗不能再继续下去。”
　　“啊？！”李阿姨如遭雷击一般坐倒在沙发上，眼泪流了下来。
　　方叔还想问什么，尤郗止住他，示意暂且等一会儿，然后请白医生到门外楼道说话。
　　“刚才发生了我看不见的事情吧。”白医生已经平静下来，双眼凝视着尤郗，“我有时候会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以前给病人做治疗的时候碰到过，好像突然进入一个很安静的房间，又耳鸣得厉害，全身寒毛都竖起来。然后过几分钟就恢复正常。”
　　尤郗沉默一会儿，轻声说：“您是真正的医者，自有守护神庇佑。”
　　白医生想了想，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但是治疗不能再继续了。”她神情极其严肃，“脊椎对人体的重要程度不用我强调，做针灸治疗本就具有一定的危险性，加上风府穴，更是容不得半点差错。他今天运气好，没有哪根针走偏位置，明天呢？”
　　“您说得对。实际上我们也观察得差不多了，已经有了点眉目。”尤郗微笑着感谢白医生，“实在辛苦您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白医生打断他：“你知道我不喜欢听客气话，况且救死扶伤本就是医生的天职。今天就这样吧，我再给他开个方子，虽然不能根治，起码可以补强身体。他能多撑几天，你们也多点时间想办法。至于怎么跟他父母交代，这事交给你，我就不管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进屋跟方氏夫妇交代几句，开好方子收拾药箱就下楼。方叔拦她不住，跟李阿姨面面相觑，又看向尉迟和尤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