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33、虚空轮（02）

　　【续】

　　“优树小姐，你的介绍人胡长熙先生跟我们并不熟悉，他的推荐恐怕有误。”尉迟铠将红茶轻轻推到茶盘中间，向对面长发披肩、一身浅色休闲装的女孩子做一个“请”的手势，“说实话，侦探社都不爱接找人的案子，大海捞针，费时费力，叫价低了自己赔钱，高了客人不干，两头为难。我们虽然比一般的侦探社多点优势，但你要找的人信息太少，唯一的线索只是个疑似拍到他本人的视频，很难说有没有足够的把握。而且我们近期实在太忙，以现在的情况，估计连最基本的调查量都无法保证……诚心建议你另想办法。”
　　女孩清秀的眉眼间掠过一阵失望：“可是长夕老师说……你们一定能帮到我。”声音轻软，没来由地叫人怜惜。吴乾见状给尉迟打手势，把他拉到客厅一角压低声音说话。
　　“两礼拜了一个案子都没有，忙个毛线啊。”吴乾皱着脸，活像一只不开心的斗牛犬，“你是看长夕老师不顺眼，挟私报复吧！”
　　“……你从哪扯到胡长熙身上的？智商给狗吃了。”尉迟拿“说你脑残还不服气”的眼神鄙视她，“从罗玉梓到伍涟，你算下尤郗多久没交稿了？我压着他休息，杂志已经开了一个月的天窗，这月再不交，让他编辑天天上你家哭？你也知道他一写稿就容易透支，我去查案，你能做他24小时的保姆？”
　　“啊？！”吴乾捂嘴，“当我没说当我没说！我那个……就是觉得优树姐姐很可怜欸……”
　　“这个简单，案子你想接你去办。”尉迟抄起手，笑得像个管杀不管埋的大BOSS，“你全权负责，我可以友情提供部分技术支持。”
　　吴乾被他的笑激得牙痒痒，恨不得一口咬死他：“接就接！哼，当我是吃素的！”说着下巴一扬，径自回到沙发前坐下，一本正经地向优树询问事件后续。
　　后续是六年的寻找。高中毕业的暑假再到姑婆家，跑遍山间的大道小道，问尽村中妇孺幼老，没有丝毫他存在的迹象。她只有手机里保存的几张照片，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怏怏地发呆，一筹莫展。姑婆说山里“讲不清楚”的事情多，她是撞到了精怪，万幸平安无事。她不肯信——手指还清楚地记着他面颊的触感和温度，他明明就是人。
　　可是真的再没见过他。每年假期都去姑婆家，父母怎样也拦不住。巡山的路线走到烂熟，小木屋快变成她的别墅，那些他擦拭过的匕首柴刀矛叉变成她的任务……除了晒不黑的皮肤把城市人的样貌保留下来，她活脱脱就是一个守山姑娘。
　　“结果最后还是留在家里……毕业两年多，做了银行的产品经理，每天上上网，看发出去的寻人帖有没有回应。”优树微笑着，伸手轻戳吴乾的苹果脸，“欸，好可爱，好软。”
　　“请随便戳。”吴乾严肃地抻长脖子表示合作，“除了视频，再没有其他线索了？”
　　优树摇头。“网上发出的寻人消息，大多数回应都没用。有些可能沾边的，一个个求证以后也都排除了。就只有那个视频，是我自己无意中发现的。为了尽量看清楚点，还托朋友找人帮忙提高视频像素。”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递到吴乾面前，“也只稍微清楚了一点点，还是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吴乾接过U盘，插入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视频一分钟左右，路人拍摄的车祸现场，47秒时目标经过拍摄区域，朝车祸点看了一眼，基本正对镜头。吴乾来回折腾了好几次才准确定格。由于隔得比较远，目标面孔不及拇指大，画质不高，五官尚可辨认，但因光线、发型等因素的影响，要说跟优树手机里的照片匹配，最多也就五五开。
　　吴乾摸着下巴开始琢磨。真要展开调查的话，起码得有六成把握，要是有电影里的“人脸识别技术”就好了……又找老张？她示意优树稍等片刻，起身去敲书房的门。
　　尉迟应声出来，站到门外，轻轻把房门合上。吴乾问：“人脸识别，找老张有用吗？”
　　“计算机方面直接找小奇吧。”尉迟掏出手机给她发号码，“老张只是个联络员，我们麻烦他太多了。”
　　吴乾苦着脸：“宅男好可怕……”
　　尉迟嘲讽：“你可以不接委托，一辈子做打手。”
　　“打手有什么不好，简单粗暴拳头说话。”吴乾扁嘴，不情不愿地避到一边打电话。
　　对“杀手萝莉”的突然联络，小奇报以大脑死机的沉默和重启后系统超频的高语速。“将视频目标人物与已有照片进行面部识别匹配”这么简单的话题，不在同一波段的二人足足沟通五分钟才达成共识，吴乾心累得很想死一死。
　　附上了视频和照片的邮件不多久便得到回复，小奇表示没问题，结论立等可取，然后果真没一会儿就有了答案，90%MATCH。
　　“哈！”吴乾关闭邮箱，朝优树比个“V”，“调查正式开始！”
　　优树立刻站起来，眼睛发亮：“真的？！那我要做什么？”
　　“视频拍摄的具体地点你知道吧？”吴乾把视频导入手机，然后开始收拾她的大包。
　　“知道。”优树流利地报了一个地址，“我跟长夕老师说这个事情，他看到地址，就找人要了你们的联系方式发给我。他说正好在你们市里，没有更合适的人选了。”
　　“……连这个地址你都背下来了啊。”吴乾啧啧有声，“优树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到阿尨哥哥。你订了旅馆的话，先回去等消息，有进展我随时电话。”
　　优树点头：“嗯，好的。”突然又想起什么，“我只请了七天假……”
　　“只要调查顺利，今天就能有结果。”吴乾拍胸脯，“等我的好消息吧。”说着就背起包，一阵风似的出了门。
　　目标地点是一处人流量大的事故多发口，吴乾照着视频中的背景建筑按图索骥，很快确定了“阿尨”当时行经的路线。她找到街边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做好准备，给尉迟打个电话，然后深呼吸，沉下心，两指竖唇。
　　“迹”字咒，以施咒者意念为凭，逆时间流而上，追溯某时某地某事件之全貌，旁观当时发生的一切。意念越强大，越不受时间和空间的束缚，不用像新手那样必须到达事件发生的地点，也无须担心掌控不了咒力被“时间潮”冲走。
　　但吴乾不敢托大。她是彻头彻尾的新手，平时再不靠谱，对待“穿越”这件事，却是能多小心就多小心、能多谨慎就多谨慎——被时间潮冲走可不是好玩的，在这没有岸的河里翻滚漂流，想要回到自己出发的时间，难度跟“探索黑洞内部构造”没差，基本就是有往无来、有去无回。
　　脚边定位符化成的小碑，是新手使用“迹”字咒时最重要的辅助工具。定位符必须以施咒者鲜血混合符砂书写，化碑后碑身显现两行阳文篆字，一为追溯的目标时间，一为返回时间。血液的作用则如同灯塔，指引穿越者平安回归。
　　出于安全考虑，吴乾在定位符化碑之后给尉迟打了电话。碑是实物，任何人都能看见，一旦有人将之移动或损毁，后果难以估计。虽然吴乾不是没有办法保护碑不被发现，但尉迟的结界明显比她自己施术更可靠。万一她在追溯之时遇到意外，也不必担心力量受损，使碑失去保护而暴露于危险中。
　　那么，祝我一路顺风！吴乾心头默默祈祷，轻声吐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