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24、负游戏（04）

　　老季的计划毫无惊喜可言，每天盯梢蹲点把吴乾闷得快要起霉长菌子。尉迟傍晚会来跟她换班，老季有空也会过来查岗，顺便指点一下工作技巧，总之除了乏味还是乏味。成天跟踪一个单身男青年，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简直就像个思春成狂的女变态。吴乾每隔半小时就想仰天长啸发泄怨气，或者想象把老张撕巴撕巴吃了的画面以解恨，让你介绍这种烂委托！
　　尤郗说要帮忙，被尉迟逼着发誓这次一定好好休息，不使用能力不索源，连带着吴乾也受限制，符咒全不许用，不能在老季面前表现出任何特殊之处。纠结到最后，尤郗还是像个金蛋蛋一样被尉迟老母鸡护在窝里，连出来陪她说个话也快变成MISSION IMPOSSIBLE。
　　这样过了一周，吴乾最终就恨上了伍涟，无时不刻都想冲上去抓住他暴打一顿。这个纯属泄愤的念头居然得到尉迟的赞同，吴乾高兴得差点振臂高呼尉迟万岁自由万岁。她实在太开心，以至于直接无视重要关节——实施这个小计谋需要她背什么黑锅？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吧！
　　“服从指挥盯梢一礼拜，仁至义尽。再继续下去就是浪费时间金钱生命。”尉迟在外头偶尔会抽烟，虽然不常见，但叼烟的姿势一看就是老手。他眯起眼，望着二十米外伍涟的背影，嘱咐吴乾：“声色场所，人多，情况复杂，注意力集中点。有人搭讪直接叫他滚蛋。”吴乾用力点头。
　　伍涟每周末都会去酒吧，似乎是很喜欢热闹的环境，经常酒吧开门就一头扎进去，不到打烊不回家。吴乾的任务是跟着他，在人多灯暗的时候丢下一句“我知道你在KTV做了什么”就闪开。尉迟会在一旁观察他的反应，伺机而动，如果他不作任何反应马照跑舞照跳，那么吴乾就可以上去实施暴力，打完了再说是为那四个人不值。
　　这个案子，被动等待不如主动出击。
　　如果伍涟不是犯人，监视再久也不会让老季得到想要的答案。就算老季直觉没错，伍涟确实有问题，他也已经把自己摘得很干净，不可能轻易露出破绽。眼下他小日子过得心安理得，再跟踪一个月也不见得有收获。接委托吃饭的人，哪来的美国时间这么穷耗。
　　但老季不知道他雇用的“私家侦探”是什么人。碍于老张的情面——他说欠了老季一个人情很多年，生怕这辈子还不上——不得不接下这个委托，又考虑到老季从不相信鬼神、超能之说，只好以私家侦探身份与之进行接触，这么一来，被老刑警当作不入流的后辈来看待并且指手划脚，根本就是没法避免的事。
　　诸多因素缚手缚脚，索性先给足面子再快刀斩乱麻速战速决。伍涟不会料到已经结案了还被人盯着，心里有鬼的话，这种情况下稍微施压就会露出马脚，局面一打开，之后就都好跟进。唯一的问题是风险控制，万一出了状况，老季肯定会撤消委托，到时老张不好做人，酬金也泡汤，这案子就彻底变成赔钱买卖，谁都不痛快。正好吴乾想拿伍涟开刀，那就让她去做挡箭牌，老季怪罪下来，大不了“开除”吴乾。但她一个小姑娘，老季未必拉得下脸，拉不下脸就好说话，只要度过了眼下的死水阶段，案子能够继续推进，那就不怕找不到真相，老张中间周旋一下，皆大欢喜合作愉快。
　　尉迟在行动前把这一堆复杂的计较讲给吴乾，她理解不能干脆无视。“背黑锅无所谓，只要能揍他一顿就行！”她咬牙切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看得尉迟直好笑。
　　“丑话总要说在前头，免得事后伤感情。”他摸摸她的头，开始安排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吴乾刚进酒吧就与尉迟分开，单独跟住伍涟。伍涟在吧台流连一会，喝了两杯起泡酒热身，就跟刚搭上的姑娘一起滑进舞池。吴乾找了个相对隐蔽又方便监视的位子坐下，等待人群将舞池塞满。
　　等待的时间十分漫长。不断有人打量她或上来搭话，虽然一眼就能把人瞪走，但她从没经历过这些，觉得非常不自在。音乐震耳欲聋，鼓点仿佛直接敲在心脏上，她感到呼吸有点困难，突然就明白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为什么特别想喝酒。
　　托酒服务生第三次出现，她叫住他，付上酒钱，在服务生惊诧的目光下从托盘拿了一个矮杯子，将里面不到一指厚的透明酒液一口仰尽。瞬间一股剧烈的辛辣烧灼从口腔扩散到整个头部，然后顺着酒液流经之处发散到全身。她有点晕陶陶，心脏上的鼓点变浅，四肢百骸都放松，连腰后的伤疤也暖洋洋地痒起来。
　　“原来喝烈酒这么爽……”她喃喃自语，抬起双手用力拍打脸颊。“清醒点，别把人看丢了。”
　　伍涟在舞池中忽隐忽现，吴乾盯着他，脑内已经在上演暴力画面。不多久有全身闪烁紫光的舞者登上中央小舞台，灯光熄灭大半，鼓点更加强劲，座位上的人陆续离席，一层层围到舞台边。吴乾知道，这就是最佳时机了。
　　她起身朝伍涟走去，耳边音乐轰鸣，却仿佛能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她有点奇怪自己的反应，明明并不紧张，双手为何颤抖不停？她驻足仔细体验，一切都比平时更清晰。精神专注警醒，五感纤微分明，整个世界就像是从标清升级到高清，并且似乎只要她愿意，感官的力量还能继续延伸，动动意念就可以触摸他人。
　　她不知道这些变化是怎么回事，却没时间深究。台上舞者夸张地扭动肢体，身上紫光炫惑，伍涟已经深陷于人群中心，要挤进去说上一句话就离开，做起来并不容易。
　　她一路不知踩了多少人的脚、被多少人吃了豆腐，眼看离伍涟只有两三米，他却像感觉到什么似的在原地站住不动，然后回过身来，视线直直落在吴乾身上。
　　时间凝滞半秒，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伍涟已经拨开人群奋力往外冲。“靠，长了狗鼻子么，跑这么快！”吴乾一边追一边伸长脖子寻找尉迟，他正坐在伍涟逃跑方向的位子，好整以暇地喝着酒。吴乾放下心来，粗鲁地推开所有挡路的人，引起一连串尖叫怒骂。混乱范围逐渐扩大，人群推推搡搡，伍涟忽地一猫腰，从视线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