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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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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月伺候着皇帝用完膳,便自行去书案前研墨,皇帝也看起奏折,不时朱批,二人寂静无言。不多时,王秉忠躬身进来,“万岁爷,护国公领着次子同寿大人和堂侄佐诚大人来给您请安。”
令月搁下手中的墨条,柔声道,“臣妾去茶水房,给您备茶。”
王秉忠陪着令月出去,拐过屏风方才恭敬道,“这等小事,原不敢劳烦娘娘动手。”
“伺候万岁爷哪里有小事?”令月一面说着一面进去,里头是茶水房的宫女在烧水泡茶,领头的叫朱砂,常在里头伺候的,一见了令月立即上前行礼。
令月挥挥手,“本宫来吧。”这些微末功夫从前在家也是会的,令月熟知皇帝饮茶的习惯,挑了雨前龙井出来泡好,算算时辰,待茶七八分烫时,再亲自端着茶盘过去。想来这些人只是来给皇帝请个安,要不了多久。
然则到了门口,只看见佐诚一人候在门外,王秉忠守在暖阁处,便知道护国公父子还没出来。不过王秉忠看是令月,立即迎上前来,“宜嫔娘娘,万岁爷此刻还不便见您呢。”
令月唤了个宫女,把茶盘给了她,“本宫知道了,就在外头同佐诚大人说几句话。”
王秉忠自个儿退回去之后,令月才微笑看着佐诚,从服饰上能瞧出他如今不低的官阶,“大人,好久不见了。护国公今日除了次子,就只带了你一人入宫,想来如今富察氏很倚仗大人的能耐。当日一见,便知您不俗,短短几年,便如此光景,可喜可贺。”
佐诚见令月对养心殿人如此不客气,不禁惶恐道,“宜嫔娘娘万安。许久不见,您已是贵人了。”当初一见,自己是满意的,可后来突然没了音信,太后说得模棱两可,可再有她的消息,便成了后宫的嫔妃,如今竟是皇长子生母,盛宠不衰的宜嫔了。
令月微微颔首,“大人如今仕途风光,应当娶妻了罢?”
佐诚顿了顿,旋即苦笑道,“微臣曾与瓜尔佳氏定亲,可不久全族问罪,这亲事自然也就不作数了。堂叔如今替微臣定了位蒙古格格,若是顺利,今年或能成亲。”
“一直没听说大人的好消息,还以为是本宫在后宫里待着消息不灵通,原来大人的确还未成亲。那本宫在此,先恭祝大人婚事顺遂。”令月话音刚落,听着王秉忠开门的动静,知道护国公父子出来了,便接过身侧宫女的茶盘,径自进去了。
皇帝见是她,倒也不说话,任由她端着茶过来坐下,只听令月轻声道,“万岁爷猜猜,臣妾刚刚见谁了?”
皇帝轻哼一声,“自然是朕和太后联手为你安排的好姻缘了。”
令月在皇帝脸上飞快啄了一口,轻笑道,“那您还吃什么飞醋?佐诚大人倒是可怜,婚事一直不顺,这回倒终于定了位蒙古格格,今年就要成婚呢。”
皇帝没说什么,拉着令月道,“可怜别人不顺?怎么,朕不叫你嫁他,委屈你了?”
“哼,您从来就没想过要臣妾嫁他罢?惠妃入宫,臣妾相亲,这种双喜临门的好点子,自然是您给太后出的。”这皇帝,心计颇深,先前太后召惠妃入宫陪伴找的理由就是羡慕静太嫔有令月陪着,后头惠妃进宫也要安排在同一天让令月跟佐诚相见,惠妃一出事又恰到好处地叫令月去太后跟前露脸……方方面面,事情虽小,可太后一想起惠妃,就难免不想到令月。
“好,就当是朕出的,那今晚留下来,朕好生补偿你,让你早日变成淑妃,可好?”皇帝笑吟吟说着把令月揽到怀里来。
既然有了备孕的准备,令月也很听话地在侍寝前吃了巩奕的药。侍寝完,令月累得很,一送回景阳宫就埋头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令月不禁想,这后宫没有皇后就是好,不用每日早起去请安。然而刚更衣出来,王秉忠就过来了,笑眯眯招呼着身后人把一个盒子拿来,打开里头是两支一模一样的珍珠流苏簪子,“宜嫔娘娘,万岁爷先前见您许久不戴那支簪子,问了沉香姑娘,才知道您送了大公主。万岁爷特意吩咐内务府重新打了两支一样的给您,没记档的。只是这大小一样的珍珠难寻,内务府也是等了好几个月才弄好,您瞧这珍珠,每颗都圆润饱满,颜色也一样。”
令月含笑道,“本宫下回再去谢恩,谢王总管。”
“令月!”卓晴的声音一响起,令月就立即抬头。王秉忠适时给卓晴请了个安,然后带着人走了。卓晴抱着一篮东西,看着还没收起来的簪子,“这是什么?皇上赏的么?”
令月点点头,卓晴仔细瞧了瞧,不禁道,“真好看……皇上咋不赏我呢……”
令月笑了笑,“我戴不了那么多,送你一支。”然后转头吩咐沉香,“去库房寻个合适的盒子来给装上,王总管说了未曾记档,送人也无妨。”
卓晴毫不客气,笑嘻嘻道,“令月,就知道你最好!不过,我也给你带东西来了。瞧瞧!”卓晴一把掀开篮子,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冰溜子弄了点儿豆包,给你带的,还有……”卓晴把手伸到最下头,翻出来一块布,“看看我绣出来的,这回是不是有进步了!”
令月认真地点点头,“是呢。先前还看不出模样,如今都有形状了,能看出来是一盆花了。只是看不出是什么花,你得再跟绣娘请教一下……但我先绣一点给你看个样子……”
二人吃了午膳一块儿绣花,下午又去探望了彦宁,用了晚膳才分开。
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没过多久,四月下旬,巩奕便诊出令月一个月的身孕了。皇帝这次没打算瞒着,立即把消息散出去,同时下旨,晓谕六宫,晋封令月为淑妃。
这下后宫炸开了锅,一方面,令月竟然这么快又有孕了;另一方面,刚有孕就晋封,破了皇帝自个儿的规矩,重要的是,皇帝还把那个最尊贵的封号赏给了她。当初太后想给惠妃的封号,最后反倒叫令月给占了。
太后似是隐隐觉得令月势头太猛不好控制,还请了皇帝去慈宁宫一叙,最后皇帝以令月绝不会越过惠贵妃的保证结束,也就是说,令月这个淑妃,也就到头了。听皇帝这样说,令月狡黠地一笑,“您对太后的承诺,是真心的么?”
皇帝轻轻拍拍令月的手背,“怎么,宜嫔只做了一年多,刚晋封了淑妃,就想着贵妃了?”
“臣妾可没有,臣妾可不是在意位份高低的人。”令月反握住皇帝的手,“臣妾有您就够了。”
令月的册封礼,五月中旬就办完了。贤贵妃一直身子不好,册封礼的事也是惠贵妃操持的,令月领旨磕头的时候,似是能隐约看见惠贵妃羡慕嫉恨的目光,恍若未闻。
册封礼之后,皇帝便传话,今年选秀,命德妃和令月负责。理由是,两位贵妃协理六宫和照顾皇子辛劳。贤贵妃和彦宁一起养病也就算了,惠贵妃自然是不肯的,求到了太后那儿去。太后自然也觉得,选秀大事得让惠贵妃掌个眼,然而这回却没把皇帝说服。
令月听闻惠妃当日就称病了,不禁十分好奇皇帝到底怎么对太后说的。皇帝丢下轻飘飘一句,“无法生育之人负责选秀这开枝散叶的大事,岂非不详?”
令月一时梗住,这话,惠贵妃听了只怕是钝刀子剜心一样痛。
同时发出叹息的还有贤贵妃,她不知道皇帝如何说服太后,可听山竹说惠贵妃称病,太后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便猜了个大概。
“她原本,可以嫁给寻常富贵人家,生儿育女,美满一生,却叫拖进这深宫里头,第一日就断了指望,还得撑着一身气势在这里熬下去……这宫里,哪个不是苦命人……彦宁,若不是为了彦宁,我便是立时去了,也只觉得解脱……”
贤贵妃喃喃念了几句,迎风流了几滴泪,病得更重了。
然而这宫里的目光并不在贤贵妃身上,现在大家都等着大选,也因为今年大选,夏天没去圆明园。说是德妃和令月负责,实际上流程内务府都有专人去做,德妃和令月最要做的就是替皇帝看秀女,选出合适的人进入后宫。
按理本该皇帝亲临,然而皇帝以政务繁忙和商量军机为由,早说了不去,这事儿也就落到了德妃和令月手里。
一时间递帖子进宫的外命妇便多了起来。能进入终选的,许多都是家里有些资源人望的,少不了往宫里打探,更何况这进与不进,全看德妃和令月,自然也少不了想拜门槛儿的。
这一日好容易得了清闲,令月便躲到养心殿去了,皇帝忙着,令月也不管他,自己在暖阁里躺着闭目养神,时而吃些点心,喝些皇帝给她备好的红枣汤,安安静静很是惬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令月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被不知道什么在脸上挠得发痒,迷迷糊糊睁开眼,皇帝不知道从哪儿寻了根羽毛逗弄她。令月坐起身来,见皇帝眼下乌青,不禁道,“您怎么这样疲倦?自打入了夏,您就忙得很。”
皇帝笑一笑,“办了几个大案子,累也值得。朕瞧你也累,天天见那些个不熟悉的人,这下得躲来养心殿了。”
令月苦笑道,“这些命妇福晋们,往日进宫只知道给太后、惠贵妃、贤贵妃请安送礼,臣妾一个都不认识,面生得很。如今非要往臣妾和德妃宫里跑,送的礼一个比一个贵重,臣妾哪敢收?只叫沉香在背后躲着,把这些人的府名和送的礼记下来,给您瞧瞧。”
皇帝见她此举如此妥帖,不觉心头一暖,旋即接过小几上搁着的一本册子,凝神细细瞧了瞧,不觉冷笑,“哼,这达山,跟朕跟前儿哭穷,他福晋还能给你送这么大一尊白玉观音呢……恒齐也是,这一盒夜明珠,价值可不菲,也不知他从哪儿弄出来这些银子……”
令月佯装玩笑,“是呢,臣妾看着也觉着心惊,莫非这银子是地里长的,天上下的,海里捞的?怎么就跟用不完似的呢?”
皇帝亦道,“若真有这法子,不如教教朕,朕也叫国库充裕些……这满人尊贵,圈地之事屡禁不止,朝政也是满人为主,一个姓儿的倒了,换谁来都一样,这些大族又有姻亲,官官相护,案子总递不到朕跟前儿,一派天下太平,当朕心中不知么?”
令月听皇帝顺嘴说起了朝政,立即闭嘴,不再接话,直到皇帝又说了句,“你这儿都如此,更何况德妃?她是族里嫡女,人情更多,你好歹还能推拒,只怕有些是德妃推不了的。”
令月这才说话,“说起来,姑爸爸还叫人给臣妾递话儿呢,说有人拜到钮祜禄主家去了,没曾想当初他们嫌弃咱们这一支破落,早没了来往,主家递消息进来,还不敢递到臣妾宫里,递到姑爸爸那儿去了。姑爸爸最烦这些,现下把寿康宫都给关了,宫外谁递话都不见。”
皇帝微微一笑,“太嫔就是这性子。这样也好,你清静些养胎。”
令月点点头,“巩太医调理得好,臣妾这一胎怀着,精神很好,能吃能睡的。选秀的事儿有内务府操办,臣妾也不必做什么,只管到时候做个跋扈嚣张的宠妃,刁难那些您不准送进来的秀女了。”
皇帝扬扬头,叫王秉忠送进来一个册子,令月打开,是终选的名册,按照满蒙汉分别排列,有些名字上头皇帝画了圈。
“今年人真是多,到了最后一轮了还有这么多人,臣妾和德妃得看个三日呢。这些画圈的是不留的,臣妾知道……哟,您真是慧眼,这几家尤其使劲儿,臣妾这儿和德妃那儿都去过,瞧这名字都觉着眼熟了,尤其这家的老福晋,一回推了没见还来了二回,为了叫孙女儿中选,可真是什么瞎话都能说出来……皇上猜猜她说什么了?”令月大致瞧了一眼,心里有数了,合上册子,转头笑着看皇帝。
皇帝则饶有兴趣,“说来听听。”
“她说,她孙女儿若是中选,以后进宫便唯臣妾马首是瞻,族中任臣妾差遣,有什么臣妾手伸不出去不好办的事,他们都能给臣妾办了。”令月说罢也觉得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皇帝偏喜欢逗她,“听着很不错。”
令月轻轻瞪一眼皇帝,“您就别笑话臣妾了。臣妾自个儿当初被马佳氏污蔑容颜有损报了免选,宫门都没见过,后来一家子死的死,只剩臣妾和姑爸爸,这种破落家世,也敢驱使这些显赫大姓儿么?还说替臣妾办事,还不如直接说要拿臣妾的把柄呢。”
皇帝爽朗一笑,“你倒是聪明,知道这天底下谁靠得住。”
令月适时温婉道,“那自然是万岁爷了,臣妾的一切可不都是您给的么?”
皇帝轻轻揽着令月的肩,“成了,哪些人不能选进来,朕心里已经有数了。后头叫贤贵妃拦着,你要养胎,不许外头的人再去给你请安了。”
令月眼睛眨了眨,“那德妃呢?”
皇帝没直接回答,“德妃又不必养胎,你只管好自己。”
令月一面揣度着皇帝对德妃和叶赫那拉氏的态度,一面顺从地在皇帝怀里柔声道,“是。”
哪些人皇帝不想要,自己很清楚了,皇帝这是想试探德妃和叶赫那拉氏的野望。若是自己闭门不见客,德妃那边却宾客盈门,必定叫这多疑的皇帝忌惮德妃在培植势力,争宠倒是其次,就怕是在为二阿哥铺路。
德妃此人,令月与她没有过节,当初她还好心提醒过卓晴的事,令月也知道她是个聪明人,又有家里的助力,未必没有野心,只是这皇帝素来容不下这些,若她得意忘形,难免埋下隐患。
说归说,令月也知道,自己不能插手皇帝的事。好在德妃比当初的庆妃机灵多了,见令月不见人了,立即称二公主病了也暂不见客。此事叫令月对德妃又多了三分谨慎三分尊敬,若有朝一日二人对上,自己真不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