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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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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之后,九月回銮。令月心情十分不好,因为彦宁又要送回阿哥所,由贤贵妃照料,然而她心里是感激贤贵妃的。贤贵妃病好了之后也没有来圆明园,借口料理宫中事务仍然待在紫禁城,这样就能叫令月多跟彦宁亲近些时日。
碧落只得这般安慰,“娘娘,咱们比德妃可太好多了,惠妃整日把二阿哥看得死死的,传出去还是个尽心照料的好名声呢……贤贵妃本就准您每旬探望一回,这已是强太多了。”
令月摇摇头,“彦宁是未足月生的,身子弱,哪能跟二阿哥比?园子里头彦宁就进得不香,阿哥所的人来照料,哪有咱们自己细心?何况已经冷起来了,万一受了凉可怎么办?”
虽是满满忧心,但还是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嬷嬷们接了彦宁去阿哥所。
果然如令月所料,两场秋雨一来,彦宁便着了风寒。贤贵妃冒雨赶去阿哥所照料,令月和卓晴二人只能在阿哥所外干着急,令月也知道贤贵妃自己身子也才好些,如此折腾只怕又要不适。贤贵妃守了两日,彦宁总算退了烧,令月去永寿宫谢恩,便觉着贤贵妃又是累病了,面色看着很不好。
然而当着人,令月并未说什么,去养心殿时遇见巩奕才问,“巩太医可能查阅太医院档案?贤贵妃的气郁之症可好转了?”
巩奕小心翼翼看了眼皇帝,见他并不像有反应的样子,这才小心翼翼答道,“回娘娘话,气郁之症乃是郁结伤身,需得修身养性,静心宁神……贵妃娘娘素日辛劳,摄六宫事,只怕不易……”
令月似是在凝神思索什么,皇帝见状挥了挥手,王秉忠会意,领巩奕出去,方道,“问这个做什么?”
令月摇摇头,“臣妾见贵妃脸色太差,原以为夏日时已经养好了,然而她照料彦宁几日,脸色实在难看,有些担心,只得私下问问巩太医。”见皇帝面色略微阴沉,令月立即接口,“臣妾不敢多管闲事,只是贤贵妃是彦宁的养母,若她出什么事,彦宁只怕就要归到惠妃名下,臣妾担心坏了您的事。”
然而皇帝只是道,“有了彦宁,贤贵妃定能撑下去,你不必担心。”
令月眨眨眼,似是在试探,“贵妃娘娘素来责任心重,才能诸事妥帖。”
皇帝的眼神有些许复杂,“不……她只是,很喜欢孩子。”
令月看着皇帝少见的复杂神色,一时想起些宫人传的荣亲王府旧事。贤贵妃还只是王府格格的时候小产过,似是皇后发疯所为,后头虽立为侧福晋,却再也没有孩子……贤妃从前是皇帝的人,可如今二人似是离心……令月觉得,自己一直都看不透皇帝与贤妃的关系,二人好像彼此信任却又彼此不信任。
一入了冬,孩子们就容易生病,彦宁自不必说,这是他生下来过的头一个冬日,得万分小心,彦宁本就身子弱,贤贵妃几乎要住在阿哥所,六宫的事大半丢给了惠妃。彦昌倒是一直活泼健康,只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二公主着了凉发起高烧,德妃为此事大发雷霆,发落了伺候的宫人,太医整日进进出出,德妃亦是悉心照料,几乎要睡在阿哥所。
令月忧心彦宁,虽按照规矩不能去探望,但也时时守在阿哥所门口,跟贤贵妃身边的人打听彦宁的消息。
过年前两日,彦宁总算好些,贤贵妃叫山茶亲自来跟令月通了消息,令月这才放心,打算回景阳宫去。转头没走两步,就瞧见明贵人抱着大公主,于是上前道,“明贵人这是送大公主回阿哥所?”
明贵人把孩子交给乳母,礼数周全地福身,“宜嫔娘娘万安。宫里马上过年了布置得喜庆,定嫔娘娘准嫔妾带大公主去瞧瞧热闹,正打算送回去呢。”说罢转头笑着对大公主道,“给宜娘娘请安。”
大公主奶声奶气道,“瑞兰给宜娘娘请安。”说着竟张开双臂,发出咯咯的笑声要令月抱抱。
令月惊喜极了,见明贵人点了点头,立即从乳母手里抱了过来很是欢喜,“大公主真是可爱极了。”
明贵人笑道,“大公主瞧着喜欢宜嫔娘娘呢,她轻易不肯叫人抱的。说起来,大公主与大阿哥也是有缘分,自打大阿哥进了阿哥所,她就整日闹着要去瞧瞧弟弟。”
令月微笑道,“兄弟姐妹和睦,皇上也会高兴的,是定嫔姐姐和明贵人教得好。”然后逗着大公主,“大公主喜不喜欢宜娘娘?”
大公主笑着回应,“瑞兰喜欢宜娘娘。”然后一面还去抓令月头上的流苏。
明贵人急忙道,“兰儿,不能抓宜娘娘的头发。”
“无妨无妨。”令月似是喜欢大公主得很,取下头上的栀子花纹样的流苏簪子,叫大公主抓着自己玩儿,“孩子喜欢,就拿去玩罢,不是什么要紧的。”
明贵人不好意思地屈膝道,“嫔妾谢过娘娘。”
远处有个宫人快步过来,令月眼熟,仿佛是定嫔的人,那人快步上前,先给令月和明贵人请了安,“奴才一直没等着您带着大公主回来,便来寻您了。时辰差不多到了,大公主得送进阿哥所了。”
令月闻言,立即把孩子交回乳母手上,明贵人又行礼垂头,“嫔妾先告辞了。”又对大公主道,“兰儿,跟宜娘娘再见。”
大公主笑着跟令月挥手,“瑞兰走了,宜娘娘再见。”
令月笑着冲她眨眨眼。
待定嫔的人带着大公主和乳母进去关了门,明贵人带着萍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去。萍儿轻声问,“贵人,您干嘛要专门抱着大公主等宜嫔呢?”
明贵人一想到上午定嫔随口的一句话就心悸。上午随定嫔过来陪大公主用膳,定嫔笑道,“兰儿年纪只比本宫的侄儿小四岁,将来若是嫁到蒙古去,岂不是正合适?亲上加亲,必然是好事。”
明贵人当即就吓得后背出汗,同时暗暗下了决心,此事再不能拖延了。定嫔不算得宠,平日里也安生,不好找什么错处,但可以让大公主先跟自己选定的人接触瞧瞧。
明贵人对萍儿道,“我为兰儿选的养母,总要瞧瞧是不是真心喜爱孩子的人。”说罢她掏出袖中那支漂亮的流苏簪子,“这一瞧就是万岁爷赏的好东西,兰儿喜欢她都愿送出去,可见是喜欢孩子的。况且,大阿哥病了这些日子,她虽进不去阿哥所,可每日都来门口守着,找贵妃的人打听,真真一片慈母之心……”
萍儿不解,“怎的是宜嫔?”
明贵人暗暗攥紧了那支簪子,“惠妃不是真心喜欢孩子,三五日才去瞧二阿哥,只要孩子能吃能睡也就不管了。德妃有自己的二公主,哪里能真心照料兰儿呢?至于贤贵妃,她倒是喜欢孩子,可是当初万岁爷把兰儿给定嫔都不给她,总是有缘由的,咱们拗不过万岁爷,还是在旁的人身上想想。舒嫔嘛,药罐子一个,自己都顾不上,更何况兰儿呢?我这辈子,贵人就到头了,不求那养母身份多高贵,只求真心喜爱兰儿,将来能为她说上话。这宜嫔,我进宫这些年,从没见过她这样长盛不衰的,又是大阿哥的生母,这样喜爱孩子的人大抵不是狠心的。”
况且,自己当初对皇后做了那些事,又怎敢把大公主给惠妃或是慈宁宫养着……明贵人定了定心神,现在便是要养精蓄锐,寻到良机便立即出动,为大公主的前程,即便是拼了性命也无妨。
她心里很清楚,所谓身份高贵,在皇帝面前也是奴才。皇后出身那般尊贵,最后还不是被皇帝算计得含恨而终,要给大公主寻个在皇帝跟前儿真正说得上话的养母才成。宜嫔受宠,又有皇子倚仗,时时出入养心殿也没人敢拦着,明贵人觉得,她不会轻易失势。只要将来愿意为大公主开开口,别叫她和亲远嫁,自己便是鞍前马后也愿意。
许是知道今年要大选了,皇帝召令月的次数就更多了,有时候并不侍寝,只是叫她来养心殿陪着批折子用膳。皇帝似是在默许令月塑造自己的威信,连养心殿的人也给她调教使唤,王秉忠如今对她比后宫所有人都恭敬,虽落了几分皇帝授意的刻意,但众人察言观色,都知道如今这位宜嫔才是皇帝心尖上的人。
其实令月本不是跋扈的人,可外人见令月如今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养心殿的宫人都知道该做什么,一派女主人风范,仿佛养心殿是她的,愈发觉着她不好惹。
说是盛宠,皇帝也并非不顾及后宫。令月伴驾虽然多,大多也是白日来养心殿,侍寝次数并不多。当初早产叫令月身子有些虚弱,皇帝也不忍心折腾她,反而是多叫巩奕来给她请脉调理,当着面看着她把药喝下去。
整个春日,令月侍寝不过短短十来回,旁的还有惠妃、定嫔、德妃、卓晴等人,惠妃最多,约有二十来次。然而令月知晓她的隐疾,侍寝次数多,反倒发出声叹息。可要说日常召见,令月便是一骑绝尘了,除了贤贵妃和惠妃偶尔有事禀报,几乎皇帝只见令月一人。
三月中,皇帝突然下旨,称惠妃照料二阿哥有功,贤贵妃养病之时,惠妃打理后宫也做得极好,便晋封为惠贵妃。
这话也没错,整个冬天加上初春,除了二阿哥,其余孩子们都或多或少地病了一场。彦宁自不必说,难得有不生病的,二公主贪凉发热,大公主开春的时候吹了风也咳了好久。虽有彦昌身体好的底子,说惠妃有功也不为过。至于说协理六宫,贤贵妃为了彦宁,除夕宫宴也撒手不管了,全给了惠妃操办。惠妃掌权,太后自然捧着,除夕的时候高兴极了,内外命妇们瞧着太后红光满面,都说惠妃办得好叫太后高兴。皇帝这个大孝子自然要奖赏的。
碧落感叹道,“原以为得生下阿哥公主才能晋封呢。”
令月笑了笑,不置可否,“那是惠贵妃的福气。”
去养心殿的时候,令月虽不能看奏折,有朝臣觐见时自己也会回避,但这些日子以来,她知道,皇帝定是又算计了富察氏些什么,不然这护国公也不会三天两头地进宫,每回还看着烦躁得很。每回皇帝见完护国公,心情都好像很不错。
令月也清楚皇帝的手段,这个贵妃位,大抵是来安抚富察氏的。
惠贵妃册封礼后第二天,外命妇们递帖子入宫请安,富察氏的外男也由皇帝特许,由护国公带着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令月一大早刚起身,王秉忠就笑眯眯候在外头,“宜嫔娘娘,万岁爷下了朝,请您去用早膳。”
令月更衣梳头完毕,就着沉香的手出来,似笑非笑,“昨儿是惠贵妃侍寝罢?”
王秉忠笑着身子更低了低,“是。”
令月到了养心殿,恭敬行过礼方道,“您甚少叫臣妾这么早过来,看来今日后宫里热闹,慈宁宫也热闹,您觉着养心殿冷清,叫臣妾来替您暖暖。”刻意地承了这么久的恩宠,令月在皇帝跟前也逐渐养成了宠妃娇蛮的那一套,尤其她发现皇帝似是很受用之后,令月便更张扬了,吃醋撒娇样样都来,皇帝也纵容享受。
虽说心里有根弦绷着,但到了该紧的时候,皇帝自然会给她上眼药,令月还不至于被冲昏头脑以为自己真是靠自己的本事受的宠。
皇帝拉着令月来怀里坐下,大手轻轻摩挲着她白玉一般的脸庞,“昨儿贵妃册封礼热闹了一整日,今日安静些也好。你羡慕了?”
令月噗嗤一笑,“臣妾可不羡慕。等大选后新人进宫,只怕比现在还热闹呢。”
皇帝在她脖子上啄了一口,闻到淡淡的花香,不禁微微闭着眼,半晌才道,“各旗参选的名单已经报上来了,你都看过了,如何?”
令月轻轻摇头,仍是笑道,“臣妾可不敢说,只觉着这回参选的秀女,格外多呀。”皇后驾崩那年停了选秀,旗人秀女许多便留到这一届。况且,宫里连连生下两个阿哥,总有些人有野望的。
皇帝侧躺着,把令月也拉过来趟自己臂弯里,揽着她亲了会子过足了瘾,方道,“选秀的事,朕想交给你来办。”
令月瞪他一眼,佯装生气,“您这是要把臣妾往死路上逼呀?”后宫里头有太后,再不济有两位贵妃并德妃,自己一个嫔位来做,这不是要自己打她们的脸么?况且,到时候自己断了好些人的指望,白白得罪人。不过自己也明白,定是有皇帝不愿意见到的人参选,自己得帮他把这些人送出宫去。
皇帝把令月拉回来抱着,在她耳边轻声道,“宜嫔是不好做,淑妃就好做了。”
令月听得精神一振,“看来您又是早就想好了?不过……这个封号,臣妾可压不住,不知道惠贵妃到时候多忌惮臣妾呢。”
皇帝不紧不慢道,“她不做贵妃,朕也没法抬你上来。朕有法子。”
令月笑一笑,“臣妾又要有身孕了罢?”皇帝不说话,令月道,“年后巩太医开的药味道就不一样了,这些日子侍寝也多了起来。惠贵妃晋封尚且还有缘由,臣妾若要晋封,只能从龙胎这儿下功夫了。只是……宫中多为产子晋封,若只是有了身孕,不足以服众罢?”
“你既然是宠妃,破例也无妨,也叫后宫的人瞧瞧,免得她们心思太多,不够算计的。”皇帝慵懒地起身,吩咐王秉忠去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