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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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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行人的脚步声络绎不绝,徐廉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分辨那里面有没有属于自己家令人心安的一声。
听着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熟悉无比的脚步声响起。
徐廉忙起身拿起桂花糕就往门口跑去,喊着:“一定是父亲回来了!”
母亲笑着站在门边看着徐廉跑向父亲。
父亲笑意盈盈,忙放下肩上的扁担,高高将徐廉举起,一圈一圈的转着。
徐廉亲了亲父亲的额角,把手中的桂花糕喂进父亲嘴里,开心道:“父亲,一天不见我很想你!母亲说我喂她的桂花糕很好吃,你也快尝尝,是自己拿的好吃,还是我喂你的好吃?”
父亲哈哈大笑,说道:“当然是我们阿廉喂我的好吃!”说完,他又将徐廉抱着转了几个圈,少年的头发肆意飘扬,清朗的笑声不绝于耳。
在黄昏下,在母亲的眼里,在父亲的怀中。徐廉多想让此刻永存世间,再无他人打扰。
而后画面一转,徐廉着一身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在溪边洗衣。
烈日之下,少年小麦色的手臂更显黝黑。
汗水浸湿了少年的衣领,手中的活却从不见停。
远处绿意树木成林,与溪边白色石子相得益彰。
徐廉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他,忙回头看。
是一身绿色衣衫的老人。
不过那再生机勃勃的绿色也无法将他阴沉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脸显得年轻,显得友善。
老人头发夹杂着树叶凌乱的散在肩上,衣衫也破了几个洞,像是与人发生过争斗一样。那是弓彻。
徐廉虽疑惑这老人为何拍他,但还是礼貌的说:“爷爷,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弓彻尽可能地挤出一个他认为和善的笑容,不过那在外人看来是丑陋的。
他用粗糙的声音说:“小孩儿,别叫我爷爷,我不是你爷爷。叫我弓大人就好。弓大人奔波数日,又是初次到这孤州城来,不知你可否给弓大人口水喝?”
徐廉更觉得疑惑,不过还是听话的叫了他一声弓大人,接着说:“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家里有水喝,我家就在这不远处,进了城就是!”
弓彻嘿嘿的笑了,这笑声也很阴险,似心怀鬼胎中得逞一般。
徐廉见这位弓大人的嘴唇已经干裂隐隐出血,也顾不得洗衣了,端起木盆就领着这位弓大人回家。
这位弓大人走路跛足,眼前道路遍布石子,极易崴脚,徐廉见道路难走,便将盛满衣服的木盆藏到路边的树丛里,抬臂到弓彻身旁说:“弓大人,前面的路有些难走,我扶你吧!”
弓大人再次嘿嘿的笑,忙搭上徐廉的手臂说道:“好!好!”
少年身量虽不高,搀扶着弓彻的双臂却丝毫不打颤,腰脊挺得笔直,两眼目视前方,遇着坑洼还会提醒弓彻避开。
日头好像更烈了些,徐廉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些汗珠,顺着分明的下颌骨流下来,与脖颈冒出的汗交融滴在石子路上,后背浸汗的衣衫被风一吹,冰冷地贴在身上。
薄底布鞋又把他的脚磨出了泡,走在石子路上,似针扎一般的痛。
徐廉暗想,如果不是怕洗衣弄脏鞋子,他就穿母亲新做的那双厚底鞋了……唉,我都这样热了,弓大人是老人,会中暑的,得赶快回到家才行。
他不停脚下步伐,一路小心翼翼地把这位弓大人搀扶到家。
母亲从门口迎来,见这一幕脸上也稍显错愕。疑惑地喊了声:“阿廉?”
徐廉望着她笑,说道:“母亲,这位是弓大人,他奔波数日,舟车劳顿,又是初次来到我们城里,还不认识路,因此想来喝口水。”
母亲应了声忙去屋内烧水,还不忘夸徐廉很懂事。
帮助他人是好事,晚上就给他买桂花糕吃。
徐廉摸了摸头,高兴地笑出声来。
心想那我以后可要多多帮助他人,那样就有很多很多桂花糕可以吃了!
徐廉家中简陋,担心弓大人身体年老,不便坐矮凳,他环视四周挑了那把唯一结实的高木凳给弓彻坐。
“弓大人,您先稍稍歇息会儿,我这就去给您倒水。”徐廉稚嫩的声音听着格外温顺。
父亲也在这时回来了,还没进屋徐廉就听见他跟母亲倾诉委屈道:“今日中元节,街上买肉的人多很多,为了买这猪肉,可跑了我好几条街,好不容易才看到西头街上还有卖的,就赶紧给买了,唉。”
徐廉跑出去抱住父亲高兴道:“父亲您辛苦啦,太好了我们可以吃肉了!还有父亲你知道吗,今天我们家里来客人了呢!”
父亲宠溺地捏起徐廉的脸蛋,回答道:“你母亲方才已经和我说了,我们阿廉这次做的很好,待饭后父亲就给你买爱吃的桂花糕回来!”
徐廉抱完父亲又抱母亲,边跳边笑:“太好了!太好了!”
“今日东街的屠麻子带了一伙人又来我摊上寻衅滋事,我那枣糕都被他们给掀在了地上,恰好有一位少侠路过,出手教训了他们一顿,你猜怎么,那位少侠啊,竟是咱们的常客,我天亮一出摊,他总是第一个来买的。这次还把掉在地上的枣糕全给买下了,竟也没留下姓名,只说姓霍,如今这好心的人啊,真是不多了……”父亲叹道。
“父亲,待那位少侠再来买枣糕,我们要好好感谢他,不收他钱了!”
父亲欣慰笑答道:“哈哈哈,好,就听我们小徐廉的,此后不收那位少侠的钱了。”
小跑回屋的徐廉一进门就撞见了弓彻鬼鬼祟祟扒着门瞄他,见徐廉回来,忙一颠一颠的回桌前坐好。
徐廉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位弓大人……为什么要偷看他们?
小孩子的问题总是一堆又一堆,他很快抛下这个问题,利索摆好碗筷。
一年也吃不上几回肉的徐廉看着桌上的红烧肉,口水都要从眼睛里流出来了。
但是他内心有个声音一直在提醒他忍住,一定要忍住,客人和父母还没有动筷他怎能先吃?
徐廉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啊……好痛!应该下手轻点的……
他去拿了双新筷子,把一半的肉都夹到弓彻碗里,说道:“弓大人,你长途奔波一定很累,多吃点肉恢复力气吧!”
弓彻又是一声阴冷的笑,端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
徐廉想:“弓大人一定是饿坏了吧。”
看弓彻吃得如此香,徐廉莫名有一种满足感。
帮助他人的感觉真好。
他又安静在自己凳子上坐好,父母吃后他才动筷。
红烧肉肥而不腻,隐隐散发着一股糖味,油光闪亮。
徐廉细嚼慢咽一点点品味,他想记住这味道。
下次再吃,应该要等到过年了。
他留了几块在碗里,准备等会把藏在树丛里的衣服拿回来后给缩在城门边小狗吃,那只小狗快生小狗了,他想让它多吃点肉补一补,好有力气去生小狗。
算算这几日,也该到产期了。
不知道小狗得有多可爱呢,他一定要好好保护它们,不叫其他的野狗给欺负了去。
还要给它做一个新窝,之前做的小窝应该睡不下这么多小狗吧……
父亲简单地问了弓大人行程,徐廉没出过远门。
只记得说什么长寿街,他还未去过那个地方。
父亲见他腿脚不便,便收拾好家中的小推车准备送弓大人过去。
徐廉见状快速打扫好木桌去和父亲一起把弓彻搀扶上车。
担心推车太硬弓大人身体不适,徐廉又跑回屋拿了床小被子给弓大人垫在身/下。
弓大人上了年纪,这样一来,弓大人就不怕硌骨头了。
母亲过来搂住他结实的肩膀,母子俩一块儿目送父亲直至拐角处消失。
他轻柔地将母亲被风吹起的发丝别到耳后,说道:“母亲,你快进屋吧,我去把衣服拿回来。”
“好,那你路上可要小心点,别被别人撞到了。”母亲的话落在身后。
徐廉一边跑一边回头应下:“知道了母亲!放心吧!”
他最后回头看见的,是母亲倚在门上的单薄身影,还有那在他身上不肯移开的目光。
他用力跑着,心想父亲送完弓大人回来一定会买桂花糕。
这次还要让母亲先吃,再配上一点他从山上采来的茉莉花泡水喝。
母亲一定会很喜欢。
待徐廉气喘吁吁跑回家后,一开门他便愣在了原地,手中的木盆咣当落地,里面的衣服尽数散开在地上。
母亲倒在血泊里,喉咙被切开了大半,头和身子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态呈现出来。
鲜血早已经干涸在了地上。
旁边倒着的是父亲,他似乎是想保护母亲,手臂还紧紧揽着母亲。
他的胸膛被捅穿了一个大洞,腹部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从里面流出,在地上倘了半米远,鲜血一直从门口流到院子里。
而他另一只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木盒。
徐廉认得那个木盒,那是每次父亲给他买桂花糕的木盒。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水如同决堤一般从眼眶中流出,滴滴落地。
圆月挂在空中,夜晚有人在城外放了焰火,街上小孩的笑声传入徐廉的耳朵。
卖桂花糕的老翁敲着推车,叫卖着:“桂花糕,又香又甜的桂花糕嘞!”
他只觉得头痛欲裂,快速爬起来冲到门前猛地关上门。
门锁哐当一下被他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徐廉跪在父母身边痛哭,泣不成声,上气不接下气,像是忍了很久,不停地抽咽。他哭的声嘶力竭,原本跪着身体蜷缩成一团倒在地上。
他的拳头重重锤向地面,泥土混合着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
他和父母一生与人为善,从未与人起过争执,也未曾得罪过什么人。
究竟,究竟是谁这么恶毒要杀他父母。
他手脚并用爬到父亲身旁。
“父亲?”他还是不敢相信这个现实,轻轻的喊了声。见得不到应答,他又爬去母亲身边,轻轻摇了摇母亲,喃喃道:“母亲?”
还是得不到应答。
他来回爬了数十回,每次都轻轻地喊,像是这样就可以把他们喊醒。
最后他似乎发现他怎么喊也喊不醒了,他捂上母亲脖颈上的裂口,冰凉一片。
徐廉迅速跑进屋内取出针线,颤抖的手细线怎么也穿不进去,他竭力平复喘息,数次后才把线穿进去。
他动作极其轻柔的慢慢将母亲脖颈上的裂口缝好,一边重复说道:“母亲,我知道你很怕痛,我轻一点,你就不痛了。你一定要忍一下,我轻轻地……我轻轻地……”
还没等把线咬断,木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