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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   四下无人。
      不知过了多久,江雁锡渐渐平复了呼吸。

      谢观玉的衣服上催情香散尽,透出他自己淡淡的冷香,对于江雁锡来说,闻着也是很厌恶的,可是如今的情形,若要体面,便不得不穿好了。

      她一点点把被打乱的佛殿整理回原本的模样,供案叠着供桌,上面按规制摆好香炉、香烛。香盒里提前混入的一把催情香,她也仔细地拣出来碾成齑粉,一同清理掉。

      事已至此,江雁锡内心竟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跪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至极。可是面对佛祖,她什么也求不出来,只是跪着。

      自尽,是要自尽的。
      可是,江雁锡也惜命。
      她的命是慈悲的老师太们求神拜佛从阎王那里抢过来的,是她十年来刀光剑影搏出来的。

      从前签了生死契,为了报恩,出于道义,她要无条件为谢宸卖命。但是,如果死过一次,这恩情不就还完了么?

      ——死门即是生门,江雁锡早已决定好要假死,来个金蝉脱壳。

      她已经去悬崖之下提前踩过点,一路顺崖而下布置好了缓冲的架子,到时候纵身一跃,看似毫无生还的可能,实际上她早已逃出生天。

      之后,回到江南去,再也不要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了。

      “阿雁!”谢宸的声音再度传来。
      零零碎碎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不知他又带了什么人来。

      他来得这样迟,还好谢观玉没有继续,否则,她真不知要如何自处了。

      江雁锡叹了口气,朝着佛祖沉沉一拜。
      再起身时,眼中已蓄上了泪水,欲落不落。众人推门而入时,看见的就是这番光景,烛火昏黄,美人垂泪,让人不能不泛起一点怜意。

      “不要过来!”江雁锡趔趄地奔向后窗。
      “妾身受此大辱,羞见君颜……殿下,你我此生有缘无分,就此,别过吧!”

      说罢,她从低矮的直柩窗翻出去,落入了雨中。

      南山寺建造在山顶上,佛殿后就是悬崖,却看不出是悬崖,因为翻滚的云团就如棉絮般柔软,诱惑着人踩上去好好酣眠一番。

      “江雁锡!”谢宸并未打伞,如墨的眼睛被雨水溅得发红。
      “你过来!你去那里做什么?我没叫你这样……”

      与皇子有染,自行赴死还能保全名节,为谢观玉添几条罪名。
      否则,若等皇上发落,为了平息舆情,也是要赐她白绫一条的。

      “这些年来,多谢殿下。”
      江雁锡冲他凄然一笑,脚下的碎石先一步落入万丈深渊。

      她低眼往脚下看,原本做好的标记因为大雨冲刷,已经不见了。

      “阿雁,不要!”
      谢宸朝她奔过来。

      眼见着就要被抓到,情急之下,江雁锡顾不得标记,凭着感觉选了个位置,咬牙往后倒去。

      “三殿下!万万不可啊!”
      众人冲上来,拉扯住了跟着往下扑的谢宸。

      风声在耳边呼啸。

      她自由了。

      -

      厢房内,只有父子二人。

      广明帝坐在书桌前,桌上堆满了需要处理的奏折。他面无表情,只是坐在那里,却让人平白无故想到了一座沉沉压下来的大山。
      如今他穿着玄色常服,象征着权力的龙型暗纹在袖口绕了两圈,仔细看,只见鬓边也白发蹿生。

      忍无可忍,广明帝额上现出青筋,抬手将一方砚台准准地砸了过去。

      谢观玉直直地跪在那里,并不闪躲,也不眨眼,只觉额角一痛,赤红的血蜿蜒而下。

      “你照照你这不成体统的样子!”
      广明帝难以忽视谢观玉被咬破的嘴唇,气不打一处来。

      谢观玉不语。

      “为了一时淫.欲,什么伦理纲常都不顾了,就这么禁不住诱惑,连这么下三滥的招数都抵御不了?”
      广明帝指着他痛骂。

      更多的是怒其不争。

      谢宸的计策算不上好。谢观玉再急色,也不可能在登坛祭祀前一夜,突然在佛殿里做出这种事。
      广明帝气的是,谢观玉真的这般没用,直直地咬上了钩。

      谢观玉无可辩驳,只静默地跪在那里。

      的确是他技不如人,又不可一世。
      有无数个时机,他可以直接一把推开她,可他偏要赌,想看江雁锡彻底认输求饶……

      “原本以为,你是朕最得意的儿子。”
      广明帝沉吟片刻,盖棺定论。
      “明日的祭祀,你不用去了。东宫,你也不必进了。就在这南山寺修身养性,在佛前忏悔吧。”

      不说何时能回京,与流放无异。

      谢观玉叩首:“儿臣遵旨。”

      ……

      翌日。

      宫廷乐师演奏《清角》曲,肃穆的皇家祭祀开始了。

      谢观玉跪在佛前面壁思过。

      敲门声传来。

      “进。”

      司南、司北端着饭盒,在谢观玉面前层层打开,都是素斋。

      “王爷,今日与圣上一同祭祀的,真是三皇子。他瞧着神情很是恍惚,圣上还宽慰了几句,此事应当要揭过去了。”

      司北叹气:“申时三刻圣上便要起驾回宫,命我们全部回去,独留您一人在此。恐怕更要危机四伏,刺杀不断……”

      谢观玉睁开眼,原本静下来的心又涌进了杂念。
      “她呢?”

      司南、司北对视了一眼,心领神会在说谁。
      “派人找过,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三皇子也大费周折派御林军去寻,军犬都用上了,还是一无所获。如今时间紧,已经尽数撤离了。”

      “那就是还活着。”

      谢观玉额上缠着绷带,仍隐隐作痛。
      他从袖中拿出一幅图纸:“你们在悬崖下布置好图上的阵法,便启程回京。”

      二人仔细看过图纸,飞快记下,点燃火折子焚烧殆尽。

      “王爷,先吃饭吧。”

      谢观玉左手拿碗,右手执筷。
      他生来便惯用左手,但是自幼被教习先生纠正,因此平日在外不曾显露过习性。
      只有被江雁锡刺杀的时候,下意识还是用左手拔剑。

      如今,哪怕是吃个饭,都觉得手上很别扭。

      谢观玉吃了口斋饭,眉头紧皱。
      舌头上奇怪的触感挥之不去,像是生吞了一只满身脓包的蟾蜍一样。

      好恶心。

      他强行咽了下去。
      下一瞬便放下碗筷,衣袖掩着唇,止不住干呕起来。

      “王爷!您没事吧!”
      司南连忙倒水,司北取银针验毒。

      他神情寡淡,眼神恹恹。
      从昨夜起,他一直跪在这里,可是没办法心平气和看着佛像。
      每次一抬眼,都仿佛看见江雁锡阴魂不散,坐在佛前笑意吟吟,挑衅他,嘲讽他。

      裙下之臣,手下败将。

      谢观玉攥住了司北手中的银针:“与斋饭无关,是我的舌头,像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本王命令你,在这里刺穿一个洞——”

      “痛楚也许可以盖过恶心,助我永记昨夜耻辱。”

      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舌头。

      ……

      守在门口的小僧没有听见里面有什么异响。

      只是二人再度出来时,皆脸色苍白。
      司北那双从来就很稳的习武之手,更是止不住抖若筛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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