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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   夜,暴雨倾盆。
      庭院里的积水早已没过了脚踝,树枝恹恹如同被风抽打的囚犯。

      江雁锡踩在水里,步履匆匆。
      浸满水的袖子发沉,她抬手推开了乌黑的木门,为了逃避天幕下重重砸下来的雨,整个人几乎是撞进了殿中。

      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熠熠的金灯香火中,监院与众僧齐齐回身看她。

      被众人环在中间的谢观玉一身白衣,并未回头。
      他的暗卫却从房梁上倒挂金钩,司南、司北一人一边扣住了江雁锡的肩膀。

      若非南山寺中禁用武器,江雁锡这般擅闯,如今已成剑下亡魂了。

      “祭祀重地,来者何人?”司南厉声质问。

      “妾身江雁锡参见王爷——”
      江雁锡堪堪挣开肩上的束缚,下跪行礼。
      “妾身在凉亭小憩,被暴雨惊醒,原想等雨停再返回厢房,可夜越来越深,寒冷至极,只能来此避雨。不知王爷在此,多有冲撞,请王爷见谅。”

      说着,她便屏息凝神往外退去。

      谢观玉回身看她。
      是个身量单薄的女子,从头到脚都已湿透,每一根头发丝都往外冒着寒气。

      他自然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弱女子。

      “无妨。”他抬眼,司南、司北退居两侧,让开了门。
      “本王与监院只是商讨祭祀事宜,并无机密,皇嫂自便即可。”

      皇嫂……
      江雁锡讨厌这个称呼,面上却是不显,又福了福身:“多谢王爷。”

      殿门始终敞开着,司南司北门神般立着。
      殿中又围了这许多人,只因谢观玉是此次唯一能与皇上一同上祭坛的皇子,所以如此深夜,依旧在此勤加练习。

      江雁锡抬手擦了擦糊住眼睫的雨水,站在一旁干巴巴看着自然不合适。
      她从香盒中拣了三支香,用坛上的香烛点燃,放在额前,朝着佛像敬拜了三次。

      好心的沙弥笑着赞她:“施主姿势标准,很有佛缘。”

      江雁锡也笑看他,正想说自己自幼在庵中的过往,却见谢观玉也在打量她。

      谢观玉睫羽如同菖蒲一般长,覆下的阴影使左眼下的红色小痣影影绰绰。
      可他目光却不如人长得好说话,看她如同看着死物。
      “劳驾皇嫂递支香。”

      江雁锡点头,从香盒中替他拿了三支,递在右手。
      谢观玉还能感受到她手上凉凉的潮气。

      监院竖掌挡在二人之间。
      “施主且慢。右手杀生,左手救人,点香应当用左手。”

      江雁锡低垂着眼,喉咙却微微有些发紧。

      她的紧张掩不过去,沙弥只当她怕方才拜佛行错了礼,出声宽慰。
      “施主不必挂怀,方才您点香时用的手没错。”

      这便是说,江雁锡精通此道,递香时也刻意为之。
      她感觉到来自谢观玉的目光沉沉地锁在自己身上。

      “皇嫂没有出错,本王左手杀生。”谢观玉伸出的手指抚在香上,却不接。
      香是不能掉在地上的,于是江雁锡也抽不开手。

      监院微怔,告罪:“老衲竟不知……”

      谢观玉抬眼:“世间知道此事的,恐怕只有一人。”

      被他亲手刺过,却还活生生游走在这世间的,只有一个人。
      她躲在谢宸身后,在暗处如同毒蛇般纠缠了他许多年。

      江雁锡自知暴露,手中攥着香,转身就朝门外逃去。

      可惜一只有力的手先一步扣住了她的肩。
      “不躲雨了?”

      江雁锡肩膀被按得生疼,却不能在一群人面前动手,咬牙道:“王爷,自重……”

      “多谢诸位高僧相陪,今夜便到此为止,本王与皇嫂有要事相商,还望诸位见谅。”

      监院看了眼二人的情形,欲言又止。
      想来在佛殿之中,又有帝王坐镇,不会有危险,监院终究是领着众人行了一礼。
      “老衲告退。”
      众人:“贫僧告退——”

      司南、司北进殿,听了谢观玉的吩咐,又再度守在殿外,目送着高僧们打伞自连廊下回卧房,默契地合上殿门。

      人一散,江雁锡便捏碎了手中的香,朝他面门撒去了一把香灰。
      见她要往窗边逃,谢观玉抓住她的衣袖一把扯回,二人赤手空拳打在一起。

      司南听见里面异响,正欲推门而入,被司北拦下。
      “王爷吩咐,无论里面有什么声响,只当作听不见。”
      “可是——”

      司北:“如今她身份浮出水面,王爷并无杀意,是想收入麾下。我们进去押人,只怕会适得其反。”
      司南点头:“方才我发觉她身上伤得很重,对王爷并无威胁。也罢,等王爷传召也不迟。”
      好在很快,如他们所料,殿中传来江雁锡痛楚的闷哼声,便没了声响。

      江雁锡踹翻了供案,谢观玉去挡袭来的两只香烛。

      眼见着香烛朝着佛像击去,情急之下,江雁锡竟跃上供桌,直直挡在了佛像前,生怕佛像有损。
      燃着火的香烛砸在她身上,江雁锡抬袖遮挡,幸而衣裳淌着水,不停往下滴,火苗一下就熄了。

      只是她后腰撞上了不平的佛像,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再也没有力气打斗。

      失了香烛,香案瞬间晦暗下来。
      此时恰逢劈下一道惊雷,借着闪电和佛光,谢观玉只见巨大的金佛无悲无喜,而虔诚的江雁锡在佛下双眸紧闭。

      自身难保,还可怜这塑了金身人人供奉的佛做什么?

      谢观玉身上沾了她的雨水,白色的衣服上透出濡湿的印子。
      他步步靠近她,笃定道:“是你。”

      他认定了,江雁锡就是与他相斗的死敌。
      交手过无数次,置他于死地无数次的人光明正大出现在眼前,谢观玉心跳重了几分。

      他的手掐住江雁锡的脖子,威胁般加了加力道,逼她睁开了眸子。
      “睁眼,看着我。”

      谢观玉正欲说话,却发现嗓音发哑。
      再看江雁锡,她也没好到哪里去,潋滟的眸中充斥着情/欲。

      “是我。”
      江雁锡挑起讥诮的笑,嘲笑他毫不设防,自投罗网。
      她半仰在供桌上,身后燃起的香散发出不同于肃穆佛殿的、催情的香气。

      “司……”
      谢观玉唤人,江雁锡却仰头覆上了他的唇。

      药性太烈,谢观玉大脑霎时一片空白,只觉有人攥着他的衣领让他低头。
      唇上的触感柔软、冰凉,甚至像是有一条小蛇缠绕住他,一直往他身体里钻。

      江雁锡有所训练,情况比他好上许多。
      眼见谢观玉面色绯红,覆在她脖颈上的手使不出力道,他的双手撑在供桌上才堪堪站住,苍白的皮肤下显出淡淡青筋。
      她还能有条不紊地褪去衣物,伸手去解他的腰封。

      “你是在自轻自贱。”他低声骂道。

      江雁锡抬眼看他。
      谢观玉的眸子漆黑一片,干净,纯粹,充满直白的厌恶。

      不得不承认,他骂的精准。

      是啊,她可不就是自轻自贱?

      江雁锡被他的目光刺痛,动作一顿:“很恶心吗?”
      谢观玉眉头紧皱,点头。

      是的,恶心。
      毫无动情的感觉,只觉得唇瓣碰了过来,无礼地侵犯他。

      缠斗多年,他对江雁锡本有几分敬意,存了招贤纳士的心。
      如今如同碰见了脏东西,只余晦气。

      背上的鞭伤引发了痛楚,叫嚣着,像是在嘲笑她。
      江雁锡以为他怜悯百姓,有菩萨心肠,像收养她的师太一样好。于是,她昏了头,心慈手软,才沦落到这般自己都瞧不起的地步。

      谢观玉却端得干净,像看着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说她自轻自贱。他凭什么?

      “我真讨厌你们高高在上的样子。”
      江雁锡眼中存了戾气,直直对上他。

      “谢观玉,你太自傲了。你本该一把就推开我,只因你瞧不上我的手段,自以为高风亮节,不会为我所惑……不如,我们试试看。”

      江雁锡燃起火折子,有些疯狂地点了一整把催情香。

      过于刺鼻的香气让她也止不住咳嗽,谢观玉的眼也隐在浓白的烟雾中。

      “若你也难以自持,像个禽兽一般失控,会唾弃自己恶心吗?”

      她在忍,也知道谢观玉在忍。
      这场较劲实在公平,虽是美人计,二人的皮肤却丝毫没有相触,也看不清彼此。
      只是谁先失态,谁就彻底输了。

      ……

      殿外,谢宸冒雨而来。
      雨势更大了一些,巡风在前头提着灯笼,一路上灭了无数次,这时已经湿得点不燃了。

      “听闻九弟扣押了江姑娘……江姑娘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若有得罪,皇弟也该知会我一声才是!”
      谢宸看着镇守在门前的司南、司北,怒而摔掉了灯笼。

      司南司北对视一眼,寸步不让:“祭祀重地,三殿下若要入内,需得先通传一声。”

      “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事出紧急,我顾不得规矩!”
      谢宸一声令下,带来的侍卫便与司南、司北扭打在一起。

      司南发出一声暗哨,在雨中闷闷地响着,便加入了混战。
      ……

      外面的响动自然分毫不差地传入了寂静的大殿之中。

      江雁锡看着几乎燃尽的香,浑身止不住颤抖,如被千万只蚂蚁啃噬一般,却是在笑。
      “谢观玉,你败局已定……这样的情形,任谁来看,都、都是……”
      声音戛然而止。

      沉重的木门突然被撞开,人影攒动,齐齐向殿内看去。

      光线晦暗。
      原本肃穆的佛殿有过打斗的痕迹,供案翻倒在地,烛台、香炉凌乱。
      一道修长利落的身影俯身撑在供桌上,着一身白,正是谢观玉。

      他的手掌紧扣着一截腰身,手背的青筋蜿蜒而上隐入袖中,分明是在与怀中之人接吻。
      甚至,很有些痴迷。

      “阿雁!”

      江雁锡听见谢宸在喊她。
      按照计划,她应当扑过去,在他怀中控诉谢观玉的恶行。

      可是作为被捉奸的当事人,少不了被凝视、被揣测、被羞辱。
      正当她酝酿着抛却尊严扑过去时,却被谢观玉死死按住,他的身形将她裸露的一切都遮挡得严严实实,甚至脸也被迫埋入他怀中。

      这时,门口涌入更多的人。

      “王爷!属下救驾来迟!”谢观玉的护卫赶到,看见屋内情形,皆低着头,却自觉形成掩体,将谢宸的人隔绝在外。

      屋外寒冷的空气涌过来,神智勉强清醒几分。

      “谢观玉!你可知你在做什么?你在夺人妻!阿雁是我未婚妻子,你的皇嫂——人伦纲常何在?”
      谢宸像是气得发抖,想冲上去却前进不得。

      谢观玉终于侧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语调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是,本王在夺人妻。”
      他一向淡得没有颜色的唇不仅变得殷红,甚至带着一点血色牙印。
      “还请皇兄不要败兴。”

      话音落下,他的护卫便动身,将谢宸的人打得节节败退,一路退出了门槛之外。

      谢宸还想看向他怀中之人,可惜被遮挡得严密无隙,只能看见披散的墨发……
      直至大门重新紧闭,他也没有窥探到分毫。

      殿中重新恢复了寂静。

      香燃尽了。
      片刻前发生的一切恍然如梦。

      江雁锡始终不愿睁眼,脸颊潮红,脱力地伏倒在供桌上,只余喘息,身上的衣裳被她方才撕扯得不像样子。

      谢观玉理了理未被拽下来的腰封,唇上被撕咬得痛楚,眸中愠色渐浓。
      “你赢了。”

      他转身欲走,又脱下有些皱了的白色大氅,抛在她身上,盖去春光。

      两个皇子为一个女子相争,闹得难看,为了维护皇家颜面,那个倒霉女子的下场不言而喻。
      接下来,她该自尽了。

      “江雁锡。”
      谢观玉盯着她。
      “愿佛祖显灵,祝你死得干干净净。”

      否则,就算她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一缕幽魂,他也会纠缠到底,挫骨扬灰。

      闻言,江雁锡睫羽下意识轻颤。
      谢观玉眉目冷凝,走出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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