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南瓜车ABO》syymxa

8、选择题

　　等苏沫带着沐熙回到出租房的时候，已是下午五点。房间里只剩下一堆的零食空袋和食品包装盒，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尼古丁的气味，而之前还在房中狂欢的大学生们估计已经外出觅食。

　　苏沫只能敞开门，打开窗，让沐熙现在外面待一会儿，自己迅速地开始清理屋子里的垃圾。

　　沐熙却颇为懂事地两手拖来畚斗，帮着苏沫整理起来。

　　苏沫看着屋子里一地狼藉，又看看沐熙，蹲下身，无声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春节已至，苏沫和沐熙在出租屋里度过了这个一年种最为重要的假期。放假期间，张逸景约苏沫父子吃了一顿火锅。

　　张逸景夹了一片牛肉在辣锅里涮着，漫不经心回答道，“门路倒是有一个。市中心小学，二十万一个名额，不算介绍费。”

　　苏沫呼吸一滞，隔了两秒，恳求似问道，“有便宜一些的么？”

　　张逸景嗤笑一声，把肉片蘸进酱料里，道：“我又不靠这个吃饭，只是赶巧认识这么一个人脉。你当我手上资源跟扑克牌似的，还能让你挑挑选选呀。”

　　苏沫只能沉默，就他现在的存款来说，二十万，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张逸景见他如此，知道他手头窘迫，劝解道，“其实小学也不一定非上公立的不可。实在不行，等到了初中选一个私立中学，也耽误不了多少。我们那时候小学上什么呀，还不都是瞎胡闹么。”

　　苏沫不是没有考虑过民办学校，他甚至去学校看过几次，只是可选择的民办学校几乎都在城市边缘，常有大车驶过，而且教学条件也是肉眼可见的低劣。苏沫是实在不愿把沐熙送过去。

　　苏沫自小吃苦长大的，现在有了孩子，打心里却是宠溺，宁可自己受罪，也想方设法给沐熙创造好一些的条件。

　　见苏沫摇头，张逸景无奈道，“你既没有钱，也没有人脉，还要进公立，让那些有钱有势的去哪里？倒是还有一条路子可以走，只怕你是不愿意。”

　　苏沫明白张逸景说的是什么。

　　沈灏伤害过他，他也亏欠过沈灏，他只想五年前的分手，能把他们之间的关系切割清楚，即使再相遇，他也不想和沈灏再有什么牵连了。

　　只是沈灏现在即便不再出现，他对苏沫的生活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

　　自从上次沈灏点了苏沫之后，苏沫就在圈子里出了名。对他这类型感冒的不感冒的，冲着沈灏“临幸过”他这一点，都颇有兴趣地指名点他陪侍，只是苟经理却颇有良心地都帮他拒了。也有人跳过会所直接和他联系，苏沫也是一律无视。

　　沈灏那晚羞辱的话语，偶尔想起来依然能刺痛苏沫的心，他不想再堕落下去，真的成为沈灏口中那样不堪的人。

　　开春以后，苏沫一方面加班加点挣钱，节衣缩食攒钱，一方面为沐熙入学的事情奔走。苏沫总向公司申请加区域收件，甚至表示愿意周末加班，他的主管见他如此不要命地加班，问了缘由，沉吟了一会儿，道他的孩子今年也要上小学，花了五万元打点的关系，虽不是重点小学，却也比下有余。若苏沫需要，他可以帮忙问一问。

　　苏沫问了那所学校的情况，觉得不错，只是自己的存款还要再凑上一些才够数。

　　张逸景才开假就跟着新撩的金主到国外玩儿去了。苏沫之前凭着张逸景的关系，赶着还上会所的钱，坏了规矩，怕是再借也困难。而自从沈灏要了苏沫一晚，苟经理对苏沫的态度大为转变，知道苏沫手头紧，主动提出可以借钱给他，连利息也参照银行利息来算。

　　主管那边说经办人催得紧，苏沫生怕失去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不再往坏的方便去防备苟经理，写了欠条，借了钱，汇给了经办人。

　　结果入学新生名单公布，主管的孩子榜上有名，沐熙的名字却不见踪影。主管也傻了眼，追着经办人几天，经办人才告知苏沫的条件实在离标准太远，现在风声又紧，暂时是办不了了，至于钱，他已挪作别用，一时半会儿还不回来。

　　苏沫一连几天没合上眼，满脑子都是自己把沐熙耽误了的自责——他现在既掏空了存款，又错过了报名的时机，也不知道下一步如何是好。

　　而另一方面，苟经理突然催他还钱了。

　　苟经理把苏沫叫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他在自己对面坐下，满脸堆着假笑道，“我是真忘记了，节前有一笔外包的费用卡在我这，没给人家结清，这两天他们追得紧……我就那些闲钱，全借给你了，还有的不投在咱们公司集资，取不出来么！哎，我也是太糊涂，本是好心办好事，你看这下……”

　　苏沫浑浑噩噩地离开了位于会所地下一层的经理办公室，他现在全身只剩下饭钱和下个月房租的费用，就算他掏空自己，也凑不够那么多钱来还给苟经理。

　　从会所下班回到出租房，沐熙已经睡了，苏沫冲了个澡，轻手轻脚地在沐熙身边躺下。眼看着距离开学就剩一个星期，他现在既没有钱，又错过了报名时间，沐熙上学的事情怕是要推后一年，苏沫在黑暗中看着沐熙的睡颜，一夜无眠。

　　既然学上不了了，钱最好还是尽快要拿回来的。

　　主管给了苏沫经办人的电话，让苏沫自己去和对方联系，苏沫打了几次电话，开始对方还有接起来敷衍几句，几次之后，他就再也打不通那个号码了。

　　主管自己的孩子入了学，也不想苏沫和经办人把事情闹大，到时候捅出去搅黄了原来办好的事情，便劝苏沫不要逼得太紧，给对方一点时间，今年他的孩子能入学，保不齐明年苏沫还有机会，不要把关系弄僵了。

　　苏沫最近状态萎靡，连带工作上也出了一些差错，主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不去说他什么。

　　只是苟经理对苏沫那边却催得紧了。这天下班，苟经理又把苏沫叫进自己的办公室，明里暗里说了一通，最后道，他现在被逼得没有办法，只能让外包的那些家伙自己去找苏沫，并提醒苏沫自己注意些，毕竟会所外包的都是些灰色地带的东西，那些家伙可都不是什么安分之辈。

　　这已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苏沫当天晚上回去，便见一个大汉在出租房门口徘徊，见了苏沫，“提点”他两句，方才离开了。开门进去，沐熙缩在沙发上，看见苏沫进来，跑过去抱住苏沫的腿，说外面凶神恶煞地敲打了很久的门，同屋的大学生哥哥出去玩儿了，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不敢开门，只能在客厅等着苏沫回来。

　　苏沫看着沐熙害怕得瑟缩的样子，这几日内心的挣扎，一瞬间有了结果。

　　第二天一早，苏沫回拨了几天前收到的那通来电号码。

　　国际学校的位置，虽不在市中心，索性也不算太远，开车一个半小时便可到达。赵助理一大早就去接了苏沫父子，九点不到，就到达了目的地。

　　映入他们眼帘的，是簇新的英伦风格的建筑群。苏沫和沐熙下了车，在赵助理和校长助理的带领下，参观了这所占地近500亩的贵族学校。

　　一整天，苏沫一行人参观完教学楼、宿舍楼，又坐着校园蓝皮电瓶车去校园配备的国际公园、私立医院以及后勤管家中心和乐活会所逛了一圈，已接近下午六点。

　　苏沫父子坐着赵助理的车回到出租房，赵助理在途中用礼貌中带着疏远的态度，对苏沫道，“虽是私立学校，我这边也和校长打好了关系，只是逾期他们也不好做事情，所以最迟还请您明天上午给予我回复。”

　　学校是十五年制，从幼儿园到高中一应俱全，学期期间会有数年在国外学习的安排，而学校的毕业生高中之后考入国外优质大学的录取率接近99%，可以说是用金钱一路保驾护航，用最优质教育资源换取锦绣前程的私立学府。

　　苏沫看着身边的儿子，对于沐熙从刚到学校的震撼，到校园参观时的欣喜，以及最后收到多国语言，印刷精美的字典礼物时的爱不释手，苏沫一一看在眼里。

　　沐熙若真的能顺利进入这所学校，并且毕业保送，他长大后应该就和困窘的自己截然不同，能过上另一番天地的生活。

　　只是这其中所有的花费，按照苏沫的挣钱能力，穷尽一生，或许都无法偿清。

　　沈灏给了他给予沐熙光明未来的可能，代价却是要苏沫出卖自己来换取。

　　用自己的庸碌的以后交换沐熙可能无限辉煌的将来，他，会选哪一个？

　　苏沫有些后悔当初在大学，和沈灏仅限于他单方面认知的“好友”关系时，那些掏心窝子说过的话了，或许就是那些对高等学府的爱慕之语，和闲聊到对后代的教育时，希望孩子不要蹈自己覆辙，举步维艰地在极其有限的教育资源里挣扎求进的想法，令沈灏窥见自己的内心，才有了现在和他的这场交易。

　　若是沈灏没有联系他，给他这样一个机会，苏沫可以心安理得地以自己最大的能力，找个中等学校，按部就班地安排沐熙入学，循规蹈矩地拼命工作，尽可能给沐熙安稳的学习环境。可是现在，沈灏把这样一个好的可能告知苏沫，把可以预见的沐熙灿烂的未来赤裸裸摆在苏沫面前，让苏沫进行抉择。

　　是牺牲沐熙或是牺牲自己，他在赌，赌苏沫对沐熙的爱。

　　苏沫拒绝了赵助理带他们去吃晚餐的提议，回到出租房里，沐熙还抱着自己刚收到的厚厚一本小字典，不知是否看懂地不停翻阅着，等苏沫做好晚饭叫他，沐熙才宝贝似地把字典安置在自己身边，看了两眼，才正常吃起饭来。

　　苏沫不需要开口询问，就已经知道沐熙对那所学校有多么喜欢。

　　夜里，沐熙把字典放在枕头边，临睡前终于忍不住问苏沫道，“爸爸，我真的可以去那儿上学么？”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苏沫给他一个令他今夜好梦的答案。

　　沐熙不仅是自己的孩子，也是沈灏的。当初自己一意孤行，瞒着沈灏坚持要把他生下来，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令他也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头。苏沫有时甚至会想，若是沐熙不是投胎在自己肚子里，而是由沈灏明媒正娶的另一半孕育出来，他成长的轨迹会截然不同吧。

　　无论如何，现在沈灏愿意给沐熙一张通往大好前途的入场券，而那些优秀的资源原本也是作为沈灏亲子的沐熙理应获得的，即使为此苏沫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苏沫无法也不能，替沐熙拒绝那样美好的诱惑。

　　离经叛道的是自己，肮脏罪恶的也是自己，沈灏什么也都不知道，若是以后有什么报应，都报到自己身上来吧。苏沫自暴自弃地如是想到，数日来的彻夜未眠，在这个做下决定的夜晚，苏沫闭着眼睛，原以为可以换得一夜安睡，却一连做了几个恶梦，头脑清醒地等来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