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南瓜车ABO》syymxa

11、乌托邦

　　自苏沫记事以来，他只能靠自己的劳动换取那些必须的生活资源。
　　小时候，村里有些零件厂子，里面琐碎而报酬不高，重复性极高的劳动，青壮年不屑做，总需要好些家里穷困又不嫌钱少的小孩和老人参与完成，苏沫自然是其中一员。到了后来长大，又听说镇上的工资比乡里略高些，他便在假期去镇里兼职，洗碗、发传单、挨个去商家店里贴修理收银机的不粘胶小广告。终于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同班一个阳光清爽的少年Alpha对他似乎格外殷勤，看他中午吃得寒碜，便每天从家里带来分量多一倍的午餐，巴巴跑过来和他一起分享。在同学的起哄声和Alpha少年炽热的视线里，苏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却又真切地完全不能确定任何事情。
　　在镇里，男男女女结婚的年龄普遍偏早，也有少年时期定下婚约，等长大毕业就履行婚约的传统。记忆中那个天真单纯的Alpha少年在一个周六半天的补课结束后，因为父亲开着单位的车来接他，就兴高采烈地盛邀连手都没有牵过的苏沫，一同回家吃午饭。苏沫推辞不过，便和他一起回去。那是一套小而温馨的商品房，饭桌上，少年的公务员父亲问了他几个问题后，态度明显冷淡了下来，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抗拒交流的姿态。少年的母亲一边尴尬自己丈夫的所为，一边好心地给苏沫夹菜，在苏沫回去时还打包了一些水果给他。
　　只是至此之后，少年再也没有找苏沫一同吃饭，却会额外给他带一份饭菜。自小生活在人情冷暖下的苏沫何其敏感，他再没有接受少年带给他的午餐，还从自己平日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积蓄取出了一部分，交给少年，算是结清了之前吃了他午餐的人情。
　　苏沫梦想要上大学，可是大学不是义务教育，路费和各种学费杂费他稍微算一下，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到后来，他甚至要靠休学打工存下的钱，才得以上了大学。
　　对于苏沫而言，过去是深渊，他想要活下去，就必须不停向前，不能回望，也没有储备可让他歇憩。

　　背拽着沉重的行李，小心藏好打工攒下来的全部积蓄，苏沫独自登上了开往前往梦想地的火车，一路颠簸来到录取大学所在的城市。苏沫买的是到火车北站的票，处在城市的边郊，转车时间比从南站出发要多一倍，票价却能便宜几十块钱。苏沫坐着末班公交到学校的时候，老师早已经下班了，还好安保人员叫来驻校值班的辅导员，他才不至于被拒于校门外冻上整晚。
　　校园周边的物价比镇上要更贵一些，苏沫全部的积蓄基本都交了学费以及首年的住宿费，还有一些不在他预算范围的校服费和需要额外购买的专业书籍费，而他申请的贫困生补助却要等层层审批后才发得下来。学校食堂的饭卡开卡要充值两百元钱激活，苏沫全身上下只剩下六十几块零钱，崭新的卡片发到他手里，而他站在缴费窗口面前，看清充值需知后，只能尴尬地对等待他的工作人员抱歉，说不好意思，我暂时不充值了。

　　距离通知书上注明的新生入学时间还有一个星期，苏沫因为担心临近开学，不好买火车票，所以是提前到达的。原以为手头上的积攒的钱还算宽裕，结果现在捉襟见肘，吃饭成了他迫在眉睫需要解决的问题。
　　宿舍的周边有综合型超市，苏沫好运气，还没有开学，超市里有些快过期的方便面促销，他买了几袋回去，打算一天一包捱日子。
　　他也尝试打听超市需不需要兼职人员，只是还没有开学，店里人手暂且充足。店老板看着苏沫失望的样子，无奈表示，他也是爱莫能助，旁边的奶茶店还关着门，现在是淡季，学生没来，基本没有什么买卖，他们真没有人员需求，只承诺开学后有需要再请他。
　　但事实上开学后苏沫却没有时间了，他看过学校官网排出来的课表，他们专业大一的课程几乎是按照每天五十个小时排的，从早到晚几乎没有停过。而苏沫必须争取到每学期的奖学金作为生活费，是万万不敢翘课去赚钱的。
　　没想到办法开源，苏沫只能尽力节流。可是就算苏沫把泡面袋子里最后一点面碎都抖进自己的铁质饭盒，避免任何多余的活动，尚在生长发育期的他，还是每一天都过得饥肠辘辘。每晚他躺在宿舍的床上，都在祈祷自己申请的贫困生补助能尽快下发下来——也有好消息，他从图书馆的学生自助系统查到，他的申请已经通过几个审批节点，预计开学后补助就能下发了。

　　苏沫循例从图书馆回来，正是饭点的时候。因为临近开学，食堂里的学生也渐渐多了起来。苏沫口袋里的饭卡被他握得发烫，他在食堂门口踌躇了许久，终于踏了进去。
　　昨晚苏沫饿得睡不着，灌水充饥，结果到了半夜娇贵的胃发作起来，疼得不行。到了早上他终于忍不住揣着自己那几块钱零钱，谎称忘带饭卡，借了陌生同学的卡买了馒头和粥，再付现给同学。
　　预想中分天食用的馒头，苏沫一时没有控制住，坐在食堂后排，蘸着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前面桌的同学在用手机看魔术视频，穿着礼服的魔术师从帽子里变化出各式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苏沫想，要是有魔术师，不魔法师能给自己变出一张充好值的饭卡就好了。不过怎么可能？他自嘲地笑了笑，余光却瞄到了躺在角落的一张卡片。
　　卡片里有惊人的六百多元余额。苏沫除了某天中午忍不住点了碗牛肉面外，每天固定花三到四元钱买些馒头包子这类容易饱腹的食品，并顿顿记账。他知道自己做得可耻，可是胃疼得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再这样下去他怕还要花上一笔去校医院的钱。他一方面劝解自己，等贫困补助发下来，他一定把钱给人家还回去，一方面仿佛等待审判似地等着失主发现后挂失这张饭卡，每次刷卡都惴惴不安。
　　即使知道这件事被发现的概率很小，即便想好了被发现后最有利于自己的说辞，素来手脚干净苏沫还是因为这次的违禁，还是被良心折磨得做了几个晚上，因为冒用饭卡的事情而被学校开除的噩梦。
　　只是失主一直没有挂失这张卡片，苏沫每次都得以成功使用，更奇怪的是，饭卡里的余额在几天之后反而变得更多了。

　　贫困生补贴在开学后第二周发了下来，苏沫奢侈地为自己买了一瓶促销的绿茶。他把捡来的卡塞进购买绿茶赠送的卡套里，并往里面塞了一百块钱——他记过账了，确认补上的这笔钱只多不少，虽然，也多不了几块钱。
　　他表面平静内心忐忑地着把卡片交到的学校的后勤保障部门，原本饭卡充值窗口的小姐姐今天轮班坐办公室，她把苏沫捡到的卡放在机器上识别，电脑屏幕上一下子出现了卡片的所有信息。小姐姐惊讶地“咦”了一声，已经走到门口的苏沫听见她颇为疑惑地对同事说，“这不是竟宁教授的卡么？刚刚他还问我能不能不停用原卡，多办一张饭卡呢，怎么转眼就连原卡都丢了？”她甜甜的嗓音传进苏沫的耳朵里，“难得教授这么粗心，我就送去给他吧，不过这个卡套，可真不像他的风格呢。”

　　这是苏沫第一次听说高竟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