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天地鸿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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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这回总算是看到了戚梓鸾是如何进入他房间的了。
银灰的身影踏空而来，在空中径直飞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只见戚梓鸾指尖银光一闪，客厅的窗户就开了，随后戚梓鸾直接跃进了房间。
林疏注视着他，直到他拢上窗走到自己面前。这回眼睛倒是没有再发光了，只是比寻常人亮了一些。
“请坐。”他指了指自己手边那个单人沙发。
戚梓鸾点点头，然后走过去坐下，面前是一杯还有些烫的绿茶，像是他会喜欢的那种，他道了声谢：“多谢。”
“我们继续上午的话题吧，把你知道的，你该告诉我的，我想知道的，都一一说明。”林疏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然后直接开门见山。
戚梓鸾也不作他言，直接像是从未被打断般接着上午的话头说了下去：“当年妖兽暴乱，祸害人间，甚至觊觎聚集了天地气运与至纯灵气的鸿蒙神山，沧岚月以身化作封印，找到了虚空中因果的一部分，把自己变成了把控世间妖灵妖力的门。他跳脱因果，不陨之躯化作齑粉，灵魂于鸿蒙陷入沉睡。妖族无法再得妖力，便同一般飞禽走兽般灵智无长，自然沉寂。而现在，沧岚月醒了。”
“醒了不好吗？”林疏不明白。
“他是被痛醒的。”
林疏皱眉：“怎么回事？”
“你若是用塞子堵住泉水的源头会是如何，沧岚月就是那个堵住妖灵源泉——太阴的塞子。”
“沧岚月说，苍岚才是他的名字，月是他的神位。”
“日月星辰与天地同生，四神也应天地气运而生，各有神位，各司其职。但在四神真正找到其神职之前，神位都只是一个‘空壳’，只是一个没有意义的虚名。灵神诞生便归身虚无，以己身运转万物灵属之规。唯有日、月、星三神在鸿蒙神山成长，待万物生灵初诞，日神和星神已寻其职，唯有沧岚月未曾顿悟。”
“所以沧岚月以身化作太阴，成为真正的月亮。”
“是的，”戚梓鸾点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妖力属阴，而夜间便是妖最舒适的猎场。在空有月的躯壳而无守护的时间里，妖族肆无忌惮地发展壮大。”说到此，戚梓鸾顿了顿，似乎是想起来一件事：“我想你似乎也不太清楚天地灵规，需要我仔细与你讲一讲。”
“请——”
戚梓鸾点点头，继续说：“大千世界中万物共享混沌中杂乱无序的灵，称为混沌虚灵，每一个族类都有属于自己的灵泉，但是每个族类对灵的需求都不同，所以需要各自的灵泉。”
林疏很快就理解到了意思：“用现在的话来说，灵泉就像一个转换器一样，把混沌虚灵转换成不同族类需要的力量。”
“没错。混沌虚灵入了天地便从无形无质变成了无形有质，可以被捕捉、被吸收，‘混沌’二字便可去掉，称为虚灵。万物生长向太阳，除了向阴而生的妖族，其余生灵的灵泉皆是太阳。人类需要的灵不多，一是初生之时吸收混沌渗透进天地中的虚灵以开智，二是生者皆依赖阳灵。妖的诞生需要足够的妖力和灵。妖族的灵泉被称为太阴，灵经太阴便成妖力。妖族越壮大，对妖力的需求越多，太阴对灵的吸收便会越强。妖力太多会导致妖族过于强大，妖族强大又会让太阴转换更多的妖力。此处可明白？”
“嗯。”林疏消化着刚刚得到的信息。
戚梓鸾轻咳一声：“开智需要纯粹的灵，但妖的诞生需要的是妖力，只有在出生时能吸收掺杂在妖力中的少许虚灵。除了一些天生地长的天眷者，妖中鲜少有能后天吸收灵的。妖虽力盛、可修妖术妖法，但妖大多开智不足，野蛮好杀。人和妖的矛盾便是那虚灵之争。一般人类并不能主动吸收虚灵，但若妖把大多数虚灵给吸收了，那人类便无法正常降生，或死胎或天生痴呆。”
“也就是说虚灵是个对谁都好的万金油，但是人抢不过妖，所以妖族过于强大压迫人族，而且对神也起了不轨的心思。”
“是的，妖族不受控制发展势必为苍生之祸。”
“妖族祸乱为什么沧岚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不是还有日神和星神吗？他们去进行镇压不是也可以达到削弱妖族进而控制的目的吗？”
戚梓鸾垂眸默了默，从林疏的角度看去，他就像是无法开口，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了一样。但林疏没有催促，只是等待着。
只是等戚梓鸾再睁眼的时候，他就想变了一个人一样，那双眼睛里的云淡风轻完全就是沧岚月才有的神态。
戚梓鸾整个人身上泛起把他完全包裹的银光，而等银光消散只是，他已经完全变成了沧岚月的样子，甚至连衣服都变成了沧岚月的那身袍子。
“下面就将由我代为讲述吧，”不是戚梓鸾，是沧岚月，“今后你我大多都将以此种方式相见，还是尽早习惯为好。”
林疏有些讶然，但看着沧岚月端坐的姿态，霎时觉得赏心悦目。到不是说戚梓鸾样貌不佳的意思，若是将他放在人群中，他也自然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青年。只是若与沧岚月相比——不，这世间没有什么能和沧岚月相提并论的。
林疏突然问：“我可以叫你阿月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是在面对这只月亮的时候，总是不想像平时那样冷淡寡言。
“为何突然与我这般亲近？”沧岚月面不改色，想要伸手去那桌上的茶杯却被拦住了，拦住他的人把自己面前那杯未动过的茶水推到他面前。
“见色起意，一见钟情”这种大实话林疏是不会说的，他只是轻挑了下眉，略带遗憾地说：“你不愿意就当我没有说过吧。”
沧岚月：“我并未说不可。”
“阿月。”林疏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撑着头，看着沧岚月。
月亮也是会害羞的，特别是被自己等了很久的人盯着看的时候。所以他红了脸，却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企图用正事打破这种窘迫感：“神若顿悟得神职，需归身神位千年以修炼。当时日神归日，星神隐星，鸿蒙唯有我一神。我也算因祸得福，得了神职后就安稳沉眠，不必散去周身神力重新修炼千年。”
“还疼吗？”
没想到林疏突然会问这个问题，沧岚月倒是愣了一下。然后他笑着起身，在林疏逐渐扩大的瞳孔中接近他。他伸出手靠近林疏的脸，没有被躲开，可他却主动停下来，始终保持着一点距离。
他们靠得极近，鼻尖不过相距一寸，但也没有再进一步。林疏有些莫名的期待，但沧岚月没有再进一步了。
沧岚月：“你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我们的面容一样，那是因为你就是我，你是我的一半，是我的一半魂魄投身成人。所以啊，也只有你才能找到我，才能帮我。如若不然，届时封印破碎，太阴不受限制，且不说我这一半魂体将魂飞魄散，世间再无沧岚月。更重要的是累积千年的妖力倾泻而出，尚存世间的大妖再无人能制，也不知道要诞生多少未开化的强大妖族。”
“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林疏笑着往前凑了凑，“但是——我怎么帮你，是和你——合，二，为，一？”
自己刻意保持的距离突然被缩短，沧岚月吓得猛地往后一躲，那四个字让他慌了神，夜里的旖旎忽和暧昧在潋滟的眸中尽显，“这不是我的身体，别碰！”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委屈，却没有否认林疏的话。
“好，我不碰。”林疏从善如流，神情语气无一不宠溺：“那回到正题，少了我，你的力量不够，很辛苦吧？除了去找你，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帮你吗？”
“梦中魂交，转移妖力。”沧岚月惬意地坐在沙发上，要不是看见他红了的耳朵，林疏还真信了他那一脸云淡风轻。
“所以前几次，那朵云……”幡然醒悟的林疏没有能把他的话说完，因为他话里的那人似笑非笑，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神，还是很有威严的。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夜里适合我修炼，我先回去了。”扔下这句话，沧岚月指尖一点，光华尽散，显出戚梓鸾的身形。
“等等，那戚梓鸾究竟是……”
沧岚月已经走了，回答他的人是戚梓鸾：“我是他平定妖乱时不慎被斩落的一缕断发，他若附身他人，多少会耗费神力，附身于我则不会。”我是早就被准备好的工具。
倏地一束月光落在戚梓鸾的心口上，似乎是感受到他藏住的那份伤感，月亮在安慰他。
他整理好情绪，继续说沧岚月嘱咐他的事：“一族灵力的源是封不住的，如今沧岚月是承受不住巨大妖力的冲击而从沉睡中醒来，但数年前妖力便自太阴泄出，所以现世有些许新妖诞生。你身上有沧岚月传给你的至纯妖力，不止那些根基不稳的新妖自然会盯上你，更麻烦的是千年前幸存下来的大妖。你身上那些妖力不多，但足以让几千年没有得到过妖力的贪婪愚兽疯狂。况且——你身上还有他的半魂，神的半魂，那意味着凌驾于众生的权能，那意味着至纯的灵力。”
林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不知道戚梓鸾是否清楚沧岚月是如何把妖力传到他身上的，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没有感觉到妖力带来的任何变化。”
“你是人，即使因为某种原因成为妖力的容器，也无法使用。”
“我明白了，但，需要你明确回答我两个问题，”林疏放在沙发把手上的手抬起又放下，五根手指同时落下，发出一致的声响，“一，我要去什么地方才能找到沧岚月，这需要多少时间；二，期间我该如何保全自身。”
戚梓鸾看着眼前的两个茶杯，很容易就猜到了沧岚月降临之时大概发生了什么，他仔细辨别出他的那杯茶之后，喝了一口才说：“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吧，沧岚月施加在你身上的庇护可以扰乱你外露的气息，让妖感受不到你身上的妖力，上次那只镜妖是一早就盯上你了，但是它已经被解决了，你暂时是安全的。”
“嗯。”一早就盯上我了？林疏皱了皱眉，又是一个疑惑落在心头，但不轻不重，他可以之后再寻求解答。
“沧岚月在鸿蒙神山，但我不知鸿蒙现在何处，不能直接带你去找他。沧岚月沉睡之时，星神归来便封了鸿蒙，隐去其形迹。沧岚月有一神器，是一卷12片的玉简，其中6片散落在人界，有一片在我这里，你需要去找到剩下的5片，6片玉简合并成半部无字天书，让这半部天书指引鸿蒙的方向。我不知其余5片玉简究竟在何处，但因缘际会，你既有一半月魂，就总会找到它们。我只知有一个地方你必须去一次，我也会在暗中保护你。至于时间，”戚梓鸾摇了摇头，“我无法给你一个确定的答案，但命轨既定，不会太久。”
闻言，林疏终于是感觉眼前迷雾终于被拨开，现出一条路来，只是他挑了挑眉道：“为何你不与我同行？你在躲什么人。”
沉默片刻，戚梓鸾决定还是不做隐瞒：“我在躲林稠。”
果然。林疏猜得不错，白天戚梓鸾仓皇离去就是因为感受到了林稠。“你就是他的师父吧？”
戚梓鸾皱着眉回答：“是。”他很怕林疏会问他为什么，他不会撒谎，但是不想回答。
“这些年，小稠让你多费心了。”林疏替戚梓鸾续上了杯茶，再拿回自己那只被喝空了的茶杯，放在自己面前。
没有被追问，戚梓鸾松了一口气，倒是诚心地回答：“没有，他很听话。只是……请你不要跟他提起我。”很诚挚的请求。
“好。”林疏没有去问为什么，就如他之前所想，孩子大了，很多事情已经不该他管了。相比起担心没心没肺的傻狗弟弟，明显还是多关照一下眼前这位喜欢皱眉、和自己关系匪浅的忧郁青年比较好。
……
沧岚月在湖中睁开眼，包裹身体的湖水中不断有星星点点的光点融入他的肌肤和脉搏。
他解开紧贴身体的湿袍，往岸上一抛，待衣袍落地的时候却是水汽尽散，是件干燥顺滑的袍子。
湖底升起的稀碎光点是天地间最纯粹的灵，尽数融进沧岚月的脉搏，修复他的身体，温养遍布裂痕的半魂。来自灵魂深处扩散至全身的舒适让他忍不住在水中伸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身后响起脚步声，他把整个身体都浸在水里，只露出头和一截雪白细长的脖颈。他转过身，看到了来人。
“你回来了。”
天语蹲在水边，黑色的裙摆散成一朵层层叠叠的花，花瓣上星光点点，似散落的万千星子，“我想着这是几千年才见你的第一面，还去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了最显隆重的神装，你倒好，就在这湖里泡着。”
沧岚月：“抱歉，我未曾想到你这个时候会过来。下次你若来我一定盛装迎接，不让你失望。”
“还是算了，”天语撇了撇嘴，“你魂魄不稳，神力都只能偶尔用那一星半点儿，哪儿来的神力支持这么一套神装，穿你那件月边云袍就好了，素雅但配你正好。”虽说平日里看上去有些不修边幅，但她生平最是在意这些讲究，只是沧岚月这破花瓶身体现在经不起折腾，她也还是得以脆弱的月亮为重。
“好，”沧岚月笑着回答，“只是你来的时候记得挑着点时间。”
“也是，虽然千泪湖一直在护你，你也在其中恢复不少，但以你如今的情况来看，若不是我故意露出脚步声，怕是我走到你身后你都感觉不到。”
“今后打算去哪里？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是要我去帮你那半魂是吧？很可惜，我不能去。”天语无奈地耸了耸肩。
“为何？”沧岚月不解。
天语索性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还不到时候，放心，该安排的我都安排好了。何况你那半魂身边还有梓鸾，不会有危及生命的危险。而且这段日子，我得守在鸿蒙。”
“封印将散？”沧岚月很快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嗯，”天语点点头，“当年我和老日头合力布下结界，缺了你的力量还能维持这么多年也属实是运气好。但也磨损得差不多了，老日头不知道跑到哪里玩去了，我一个人没法加固，只能守在这里，时刻撑出结界。”
“若是不施结界……”
“打住！有结界好歹没有谁能进鸿蒙。”天语白了沧岚月一眼，继续说：“你以为千泪湖涤体就丝毫坏处都没有？现在你身上这股又纯又弱的味道，但凡上了点年纪的妖哪个闻不到！当然，大橘他们那族天生对神力不敏感除外。那些妖怪闻着你的味道，就跟饿了十天的野狗闻到肉包子一样。”
沧岚月皱眉：“结界对我气息无用？”
“废话！凡事皆有其代价，灵规天命的便宜是占不到的。”天语语重心长：“那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掌三千星辰，擅占卜、窥天命，怎么还没有逆天呢！”
“我另有一事不明——‘大橘’是何物？”
“哦，食地那一族。”
“……那若是有妖前来？”
“我杀。”
“打伤后废掉一半修为便好了，不必伤其性命。这些日子便有劳你了。”沧岚月轻咳了两声，言语间带上了些温和笑意。
“知道了！”天语顿了顿，似是叹息似是自语般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
林疏家。
“我要先去哪里？”
“往邛川取一物。”
“具体什么地方，需要找谁，取什么？”
“去了便知。”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天地鸿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