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黄泉忘川之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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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疏抬头看了眼天，月亮已经很亮了。
赵晖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小苟，这两天没有偷懒吧，住下我们几个人的房间是有的吧？”
小苟翘了翘嘴巴，“我才没有偷懒，每天都打扫一个房间，加上主屋，刚好七天一个轮回，今天才把你和青琅哥哥的房间打扫好，另外有两间分别是昨天和前天扫的，两位林哥哥就住那两间好了。”
“真能干！”赵晖夸奖似的摸了摸小苟的头，猫耳朵迅速抖了两抖，“天色不早了，今天累一天了就早点休息吧。”
林疏：“嗯好。”
林稠伸了个大懒腰，“啊——好累啊，终于可以休息了！”
“小苟，去引路。我和青琅先回房了。”
“好嘞，食地爷爷。林疏哥哥，林稠哥哥，跟我来，就这间和那间，只是灯有点难找，我先去帮你们打开。”
林疏：“好，多谢。”
苟德川的人字拖走在青石地面上打得啪嗒作响，林疏和林稠走在他后面，一时都没有说话。
林稠突然开口问道：“哥，你没事瞒着我吧？”
林疏没有回答，就好像平常懒得回答他的那些没营养的话一样。
林稠停下脚步，看着林疏的背影。
院子不大，不过几步的路程。夜间的风渐渐凉了下来，石灯里的亮光好似烛火，被吹得有些飘忽不定。
林疏停在房门前，转头看了一眼站在灯光里的皱着眉的林稠，用最平常的语气：“没有。早点休息吧。”
他刚说完，小苟就从房间里出来了“林疏哥哥，你进去就能看到灯的开关啦，只是离床有点远，你关灯去床上睡觉的时候要小心点。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没有在床头装开关。”
“好，我会小心的，谢谢。”
“嘿嘿，不用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林稠哥哥，你的房间就是隔壁这间，我帮你开了灯你再进来吧。”
见林疏关上了门，林稠收回目光，“不用了，我看得见，我自己来就好了。”
“哦，好吧。”说着，小苟虽然很想去找陈青琅好好叙叙旧，但青琅哥哥开了一天车很累了，要休息，他还不如去抓两只老鼠玩玩，“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哦。”
“嗯，晚安。”林稠没有了平日里嬉笑打闹不着调的样子，朝望着自己的小猫妖微微勾了勾嘴角，褐色的眸子在夜里显得过于深沉。
……
林疏轻轻打开房门，手脚放轻，走出门后再把门带上。他环视整个院子，然后走到石桌旁，助跑几步后朝自己房间的屋顶上纵身一跃。稳当地落在瓦片上的时候，他也有些震惊。
这两天隐隐感觉身体有些不一样，没想到竟然连三米多的房顶都能一跃而上，不过想来自己身体里存了那么多的东西，也该有点变化。
他枕着手平躺在瓦片上，看着无云无星的夜空。
这才是真正的月明星稀，在一年到头都没有几天空气质量能达到良的大城市里，这样的景象尤为可贵。纵使最近南城夜里的天气都很好，几乎每晚都能看见月亮，但像这样伸手就能够到月亮的感觉还是第一次。
林疏闭上眼，山间的虫鸣渐渐从寂静中剥离出来，带给他一种欢腾的生机感。
“怎么，失眠了？”赵晖的声音突然出现。
林疏睁开眼，看了一眼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看上去是才洗过澡的样子，“大晚上的洗澡？”看来妖是真的皮厚，晚春天也凉，他都穿了长裤加了件外套，这老妖怪就穿了汗衫短裤，身上还有没擦干的水珠都不嫌冷。
“有老婆的妖生你不懂。”
“……”得，他不懂，他的老婆只有梦里有。
“怎么着了，大晚上不睡觉上房揭瓦，跟哥说说，哥给你参谋参谋。”赵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问了林疏一句，“抽一根，介意吗？”
“你请便。”
“谢了。”说着就叼在嘴里点燃了，“说说呗，有什么心事。”
林疏长舒一口气，“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自己挺没用的吧。”
“哟，这话要是给小林听到，那可不得把下巴都吓掉了。”不得不说，赵晖真相了。
“是吧，我也挺难相信的。”林疏看了吞云吐雾的赵晖一眼，然后又继续盯着月亮，目不转睛。
林疏以前根本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神妖怪的，觉得所有的神秘事件都只是某种还未被能被解释的物理或化学现象。
可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几乎打破他原来的认知，周围变成了有神和妖的世界，而他作为一个人显得那么无力。他不是那个运筹帷幄、易得人心、年轻有为的总裁，而是一个无法自保的普通人。连以前要自己保护、自己亲手从人贩子手里抢回来的弟弟都成了精通术法的道士，面对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怪都有一战之力。
这让他觉得连那场擂台上的对抗，他的单方面碾压就是一个笑话。
什么时候他也成了一个要依靠别人的保护才能安稳生存的人了？
“从前沧岚月对我说，千世百态自有其规则。力量的强盛由灵规拴着另一头对应的因果，强大也只是相对而言的无形之物。”
“我知道，我只是不喜欢这种不能把性命，或者说不能命运抓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你不会术法，不修习灵力，但你身边不缺人保护。你的能力不在此，但在他处必有你大放异彩之处，就像你经营南城慕声。”
“也许。突然踏进一个新世界的陌生感对我来说可能还是有点难熬吧。”踏在云上的感觉，不着实地，却偏偏要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拉倒吧，我看你接受能力不是一般地强，你就是要强但是觉得自己现在跟弱鸡一样，落差大导致心理不平衡。但是这种大实话赵晖现在肯定是不会说的，“去找沧岚月，是你自愿的吗？”赵晖又点燃了一根烟。
“当然。”
“为什么？就为了帮我？”
为什么？这个问题要是要好好回答的话，还真是难啊。自己很清楚找到沧岚月后会发生什么，更清楚不找沧岚月会发生什么。
是因为赵晖的请求吗？有那么一分吧。
那自己是因为不找沧岚月就会让妖族崛起，人类就会有危险而去的吗？有两分。
那是因为如果不去的话沧岚月就会死所以才去的吗？三分如此。
剩下的四分缘由——是因为他们是彼此的两半。
而还有余下的九十分，大抵就更复杂了，在诸多利弊间权衡了许久。主要也就是两件事，一是如果自己有个三长两段，家中如何接受；二是那可以总结为自恋又俗套的四个字：一见钟情。
但是，这还不够。
就在赵晖以为林疏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他在等我。”他相信命运了。
“这样啊，”赵晖若有所思，“有玉简可以找到他？”
“嗯，要找到六根。”
赵晖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太对的地方，“不对，你怎么这么清楚？”
“沧岚月告诉我的。”
“什么时候？在哪里？”
“梦里。”
“……”行，玩儿还是你沧岚月会玩儿。
赵晖瞥了一眼林疏，刚想说太晚了要回去了，却发现林疏两肋之间好像有什么在亮，“你把玉简带在身上在？”
“现在没有，怎么了？”林疏坐起身来。
“哦，那就是你的肚子在发光。”赵晖指着他的两肋之间。
水洗般的蓝色光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林疏身上，像是呼吸似的一亮一暗。
“这是什么？”林疏皱着眉，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不是从他身体里发出的光，更像是来自灵魂的某种性质被呼唤着。
“不对，这好像是源自你的魂魄。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冒犯了。”赵晖把手附在光亮处，闭上眼感知着。
“怎么样？”
赵晖突然睁开眼，猛地收回了手，一脸不可置信，“怎，怎么会！”
“老赵，怎么了？”莫名其妙发光的明明是他林疏，他都没有急，不知道赵晖在急些什么。
“你的魂里有一颗食地太仓……”赵晖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对了，一定是了！所以才会现在才显现出来！老林，你跟我来！算了，我带着你快一点。”
林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被抛起来扔到了某只大型动物的背上。黑色的猫儿在屋脊上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目送他们离去。
赵晖化作原型，背着林疏朝后山飞去，还不忘记隐去身形免得被人看见了又多事。
也不知道是多快的速度，这一路上风大得林疏眼睛都睁不开，只能紧紧地抓着食地背后的毛。
只一分多钟赵晖就把林疏带到了目的地，一块在山顶上的石碑前。石碑上没有刻着字，只有一个偌大的爪印。林疏猜测这应该是某只食地的爪印，看上去很像放大的猫爪。
“这里是我食地一族的祠堂。”
“这里？”林疏不信，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机关或者封印。
“嗯。”赵晖变回人身，指尖伸出一个锐利的爪尖割破了手指，滴了一滴血在石碑上。
石碑吸收了赵晖的血之后就变成了一扇木门，赵晖推门进去了，林疏紧随其后。
进门后是一段长长的地道，赵晖响指一打，墙壁上的火把燃起，一直螺旋向下延伸，看不到底部。
“老林，你做好准备了吗？”赵晖突然问。
“什……”林疏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赵晖拉着纵身一跃，直直下坠。
自由落地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高空坠落很危险，要不是赵晖还算良心知道用妖力护着他，他指不定就见不到第二天的月亮了。
快要落地的时候林疏突然听见了水声，等双脚落到实处的时候，妖力荡开，石壁上的蜡烛被点亮，巨大的空间被照亮，他才看清了这个底下洞穴。
石头雕刻的灵牌上刻着他看不懂的文字，最前面的7个灵位整齐摆放在一个石案上，灵前没有贡品。
赵晖把林疏放在地上之后就走到灵前跪下，规矩地磕了三个头，“太爷爷，太奶奶，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小妹，疏弟，我回来了。”他本来紧闭的眼睛突然猛地睁开，神色讶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但心头却是掀起了巨浪：疏，疏……
林疏鞠了一个躬之后就移开目光，朝他水声的源头看去。然后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两条相对而流的河流汇聚到同一个洞口，再流向不知何处。
“那就是忘川，中间那个眼便是黄泉的泉眼，从此出流入，在地府阴世流出，成黄泉。忘川两源，一为‘忘’，二为‘忆’。食地诞生于此，故有吞食记忆之能。林疏，我知道你是谁了，这世间不会有第五只有过太仓的食地。你想知道前世你是谁吗？”
“先有一个问题，食地太仓是什么？”
“太仓者，胃也。食地的胃，只有族长直系一脉的主家所有才能够被称为太仓。”
“如果能想起来的话，我也愿意努力一把。只是林稠说的恢复前世记忆的代价……”林疏有些犹豫。
“你放心，如果是你的话，不会有代价的。”不知是想到什么了，赵晖看上去有些兴奋。
“真的？”
“真的。”
“好，要我做些什么？”
“你先饮一滴我的血，我施法让你我神识相连，我便能看到你能看到的。当然，你若不愿的时候，也可以随时切断这种联系。”
“好。然后呢？”
林疏朝赵晖看去，回答他的是赵晖自“忆”引的一柱河水。躲避不及，他被浇了个透心凉。
“你……”还没有说清楚一个字，林疏就失去意识，朝地上倒去。
赵晖连忙把他接住放在地上躺好，然后自己在他身边盘膝入定。
在他们无法看见的天空，乌云渐浓，遮住了月亮，连一点让月光透过的机会都不给。猫儿抬头看了一眼突然变了的天，伸了一个懒腰，跳下屋顶直直进了一扇半掩着的窗，尾巴在空中划过一条痕迹。小苟悄无声息地落在陈青琅的枕边，找了个姿势盘踞在赵晖的枕头上，守护着身边熟睡的人。
连月光都不能照亮的黑夜实在适合发生些什么，所有的秘密都在一个无月的夜晚被掩藏，也都在另一个无月的夜被尽数发现。
……
鸿蒙山。
“他不在此处。”沧岚月落下一子，皱眉道。
天语看着棋盘，眉头越皱越紧，一边思考着棋局一边回答：“大橘带他进了忘川了吧，你别担心，我都……”她突然停下了，像是竭力忍耐着什么。
沧岚月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怎么了？”
天语摆摆手，没有说话，想要压下喉间下血气。但是终究是一转头吐了一口血出来。
还好沧岚月眼疾手快，素手一挥，免得临月台遭血弄脏了。
“就这么怕你临月台被弄脏，都不来关心我一下！我都不委屈，你委屈个什么劲儿。诶诶，你别皱眉，美人颦眉是要人命的好不好。别这么看我，要知道什么你就问，我肯定全部都从实招来。”天语擦掉嘴角的血迹，自己从袖子里掏出个茶杯和痰盂漱了口，然后再去拿桌上的茶杯喝了口茶，缓了过来。
沧岚月不语，只是颦眉看着她，目光流转，担忧有之，责怪胜之，委屈是大大的有。
“得得得，我招，全都招，不打自招！”天语无奈，伸出手挡住沧岚月的灼灼目光，酥了的骨头才硬了一点，“寻常忆前尘都只能是附在前世的自己身上忆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虽然说你那半魂若要回忆前世因着你的原因不会被灵规天命所制，但仅以他前世所见，难免有所局限。索性我跟天命做了个交易，让他彻底看清了当年的事。刚才不过是‘忆前尘’开始了，我得到了第一次反噬。”
“如此重的因果在你身上，我竟然看不出来。原想这不过是我半魂归体的事，能碍住你的不过是在鸿蒙护我这一阵，没想到竟还是牵连你至此。”沧岚月叹了口气，微凉的手握住天语挡在他面前的手，似是安抚又似感谢。
星月交辉，只是不知道是月亮照亮的星子，还是星子在支撑月亮。
“我们都与鸿蒙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我的兄长，为你魂归，这点代价算什么。不过，我还是想好好地说你一次！你这半魂离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说你就以为我不知道？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让自己现在只有这么个残破样子，真就成了一碰就碎的花瓶了！”天语说来就气，她在人间混了这么五千多年，连人类里都没有这么自恋的家伙。
“自有天命罢了。”
呸！找借口的时候倒是道貌岸然云淡风轻。天语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黄泉忘川之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