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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meng7（他）：幻想回忆（二）

　　余书一连好几周没有再与她对话，即便是简单的夸赞，他都不敢出口。路过时把她的书本碰倒，她甚至没有一丝指责抱怨，只是默默捡起收拾好，动作里透着冰冷。
　　“开学那个早上撞到你了，现在才想起来，真的很对不起。”余书尝试打开话题。
　　“什么早上，我不记得了。”
　　时间是陌生感的解药，余书已经和周围的人熟络了起来，偶尔还会跟林思哲聊聊天。林思哲是一个恰当的人，他会在恰当的时间，使用恰当的态度，说十分恰当的话，做恰当的事。林思哲的理解能力很强，他可以从别人的一言半语、奇言怪语、自言自语中读到深层的含义。平时眼见就要兵刃相向的争执，他在一瞬间便能化解，剑藏于心且不战而屈人之兵。
　　被更换下来的笔芯堆满抽屉，笔芯里只剩下黄腻的油脂，衰老而无用。
　　考试，抽签，位置，第一。
　　余书换到了教室前排的边上，窗外间黄片绿，秋天吹不黄南方的常青，但可以吹黄静寂的晚霞。叶桔换到了很远的位置，跟林思哲并排。余书并不是很关心这一切，他只想着写题，用不变的方法，得到不变的第一，周围的人来来往往，记忆慢慢褪色，思考变得缓慢，似乎世界变得黑白了起来。他偶尔会进入这样的时光，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
　　空气很重，人很轻。
　　睁开眼，望向叶桔，望向林思哲，他们俩人目光短暂交汇，又迅速分开，他们的距离很近，但不会再靠近一分。他们都停在原地，叶桔够不到，林思哲做不了，但这是他们的青春，余书什么都没有。
　　干脆就这样一直睡着，睁开眼的时候，会不会已经在高考考场上了。
　　恍恍惚惚，余书清醒过来的时候，模拟考已经结束了，即便是这样他仍然保持着第一。空气中弥漫着不同的气味，是羡慕还是嫉妒，崇拜还是不屑，他早已分不清，去年的此时，同样的考试，不同的人群，似曾相识的感觉。
　　还未成功入冬的某个星期天，雨掺着不服输的冷气，飞打到窗沿。只有半天的休息的周末，余书选择在教室发呆，他拉上窗，看着无助地拍打在窗上的雨滴，心中抹上了一丝可怜，可怜中透着一股戏谑。抽泣的声音从门口渐进教室，在只有两个人的教室里，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这个不怎么大的抽泣声，刺穿了空气，刺进了余书的耳膜。
　　“叶桔？”
　　“你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别只是哭啊，有什么事跟我说说。”
　　“虽然我很少安慰别人，但是平时自我安慰我还是很在行的。”
　　“怎么哭得越来越大了，叶桔，应该不是我的错吧，如果我说错话了那对不起。”
　　“有什么委屈的话，想想开心的事情就好了，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有志者事竟成，上帝关了一扇窗而已，你又不会憋死是吧。”
　　“人总有低谷，无论什么时候，未来的你总是更好的，她在等着你追上她的脚步。无论现在幼稚与否，正确错误，到了以后，这些不过就是记忆的一瞬而已。”
　　“如果你还是要哭，就直接大声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一些。”
　　“只有发泄出来了，心中的不甘才能消散。”
　　“你笑起来比哭好看多了。”
　　“没什么事过不去。”
　　“叶桔。”
　　余书心中的某扇闸门突然打开，他只是想传达自己的最真切的心情，拼尽了全力。
　　“哈哈哈，学长，你怎么说得稀里哗啦一大片。”
　　“谢谢你的安慰，其实跟你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想自己一个人哭一下而已。”
　　“一直被一个人所吸引，不知不觉跟着他走了很久，但是他却说被困得不自由。”
　　“明明我从来没有抓住过他，在他背后，我就像在地上看着穿越天际的飞机云，似乎伸手就能够到，却那么遥远。”
　　“我知道青春的青涩悸动不代表以后，我也从来没有幻想过结果，他却害怕开始。”
　　“余书，我没事了，但是感觉有点冷。”
　　“可是我没有外套。”
　　余书把外套放在她桌上，窗外的雨更大了。

　　二、
　　接下来的几天，天空没有停止哭泣，渐凉的天气让所有人都穿上厚衣，四季变得越来越重，就像人生的负担那样。余书没有想象过大学以后的事，那可能只是一个地点，一个流程，一个问号，兴许这就是他落榜的原因吧。虽然他从来没有插手别人的世界的习惯，但是这次，他突然想做些什么。
　　“林思哲，你想去哪个大学？”乒乓球台的两边，两人不断回身挡球，突然一个扣杀球飞出去老远，余书边捡回球边问道。
　　“理工学院。”林思哲回了一个切球。
　　“什么？你说清楚要去什么学院？”余书勉勉强强接了回去。
　　“麻省理工学院！”林思哲加快了节奏。
　　“你是认真的吗，那地方你怎么去？”余书心不在焉回了个高球。
　　“你不是问我想去哪个大学吗，我就想一下也不行吗？别说了，我成绩比你还差，能去哪啊？”林思哲一个扣杀。
　　“那说实在的，你要考去哪？”余书捡回球，发了一个旋转球。
　　“中科大？实在不行就桂电，”林思哲不得已挑高了球，觉得有点不妙，“诶…诶！你别扣！”
　　“晚了！”余书用力一甩，没想到打到了网上，“啊，失误了，那你打算在大学挥洒青春吗？”
　　“什么青春，青春是要通宵打游戏吗？”
　　“说起青春的话，当然是青绿色的吧，你这也太灰暗了。”余书吐槽道。
　　“你指的是什么，恋爱吗？”林思哲只顾着打球，又扣了一个。
　　“对，你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余书不辞辛劳捡回球，再开了一个。
　　“只是有些好感，不过我没有什么责任心，如果我沉迷于其他事情时，很可能就忘记这点好感了。”
　　“心里话？”余书试探道。
　　“肯定心里话。”
　　“原来大家眼里的彬彬君子看起来那么老实，也会想逃避。”余书继续开球。
　　“没办法，被现实击败了。”林思哲又扣了一个。
　　“那为什么，”余书发了个快球后，林思哲反应稍慢慌忙回了一个，“不在萌芽之前，”余书把球挑到边上，林思哲不得已回了一个高吊球，“直接连根拔起呢？”余书终于扣了出去，球在台面上反弹贴着林思哲的脸飞过，连带着刚刚话语，远远飞了出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太清。”林思哲忙去捡球。
　　“没事，我先走了，”余书放下球拍，轻声说道，“抱歉。”
　　稍微离远了一点，余书从被汗水浸湿的口袋中拿出了录音笔，“是否删除”，“是”。
　　雨后的天空那么蓝，有夏天的错觉。

　　三、
　　余书是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明明一个只是乞讨再一次高考机会的人，却进入了周围人的世界，是否多此一举。林思哲就像是以前的他，他不会恨以前的自己，而只会悲哀。他可能是想拯救过去，拯救和自己一样的人，但是这有什么意义，当年的女孩，早已天涯之外。余书不是林思哲，因为他更加地废物。
　　叶桔和余书的关系彻底恢复了，她那个没事人的样子，甚至让人怀疑之前的事有没有发生过。这段时间两人会经常讨论数学难题，看到她的数学成绩逐步提升，余书也轻松了不少。
　　“林思哲疏远你，”余书顿了顿，“不是你的问题。”
　　“你什么时候和他聊过我的事？”叶桔忙着计算，没有抬头。
　　“不算真正聊过吧，只是稍微谈到一些。”余书认真道。
　　“他没责任心，他还小，让我找下一个更好对吧，”叶桔还是没有抬头，“可是我也还小，你就很老了吗，都半斤八两的，不喜欢就不喜欢，不用废话太多。”
　　虽然叶桔的语气十分平淡，但是她似乎懂得很多。
　　“每个人经历不同，所想到的后果就不同。”余书坚持解释着。
　　“算了，他就是个孩子，只负责调皮，看到青涩的果子也会在树底下张望，不管果子有没有成熟，他也会尝试打一下然后再跑掉。”叶桔有点戏谑，“我已经无所谓了。”
　　余书回想自己的那段时光，骤然一切都变得冰冷起来，她的一个个字就像在给以前的自己宣判罪行，让他苦涩得呼吸不过来。
　　“那你也没有资格指责那个孩子！”余书忍不住怒气吼了起来，“那孩子为了不伤害你，为了不后悔，为了不痛苦，为了多年以后对得起自己才没有继续。他并没有觉得你是什么果子，而是树枝上的青鸟！”
　　“他也从来不想去抓住什么，而是期待你能飞得更远。”字字句句咬牙切齿，叶桔的笔尖也已戳穿纸面。
　　周围的人都停下动作看着这里，他们成为了寂静的旋涡中心。
　　“呵呵。”叶桔轻蔑地走回座位。
　　“没事了没事了，说话大声了点而已，”余书的舍友给打了个圆场，又轻轻推了一下余书“你先出去转转吧。”
　　“谢谢。”
　　余书走在操场边上，有些无奈又有些苦涩，愧疚和后悔向他袭来，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跑到不属于自己的舞台演戏。他把充满歉意的纸条塞到叶桔的抽屉里，里面的书堆得很满，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见。不过即使没有看见，她也不再重提旧事，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跟余书吐槽着商业化气息很重的电影，余书茫然点着头，不知道这是哪一个叶桔。
　　余书的童年是在乡下度过的，丘陵很矮，风很大。孩子们都会自己做风筝，先剪出正方形的报纸，再削好竹枝，弯成弓，搭上箭，粘到正方形报纸上。最后剪出一条一条的尾巴，连着箭的末尾。绑风筝线也是有讲究的，先把一段线绑到箭的上下端，前后比例是三比四的地方打个结留个口子，才能往上面连风筝线。
　　每一次放风筝，余书总是直接放手，让它飘落某处。或许他不喜欢放风筝，而是喜欢做风筝的过程，他的手印过风筝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做出来的风筝都是独一无二的。那散落在各地的遗弃风筝，或许就是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