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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meng6（他）：幻想回忆（一）

　　一、
　　醒来的时候，周围是光腥的铁床架，泛白的墙壁，刺眼的白光，和来回走动的陌生面孔。他起身搭坐在床边，夏末的燥热，正准备灼烧这个清晨。“余书……学长？今天早上集合进行开学典礼，得赶紧一些。”一旁刚洗漱完的人对着他说道。余书是一个失败者，但他很幸运，能再次成为上膛的子弹，还能向前冲刺。
　　那此高考，本以为能站在金字塔塔尖的他，在途中摔了一跤，直接滚回了原点。他不惧怕失败，而是惧怕自己的努力消散在不知哪个地方，连努力的理由都找不到。高考这场成熟的比赛，打败了他所有的幼稚。
　　余书走在前往食堂的路上，一切似乎还是原来的样子，熟悉的桂花香，树下的笑脸，带着跑道塑胶味的风，还有她打招呼的幻听。恍惚中，声音消散，幻影破灭，有的只是身边来往人群的喧闹，紧张的脚步声，陌生的喋喋不休。树荫底下的空气还没有被烤热，浸入肺中凉意十足，余书贪婪地抢在日晒前吸了几口，不由得望向天空，那蓝得像无底深渊的天空。
　　“咚！”他一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东西。“对不起！”他似乎是撞到了一个人，一个女孩，身高恰好到他的鼻尖，正好不在他刚刚的视线范围内。女孩身上透露出不亚于空气的清凉，和头上巨大的红色发带形成了明显对比，好似大雪中的猛烈火焰。她看了余书一眼，似乎在确认撞到的是不是个人。“抱歉！”轻轻的声音擦肩而过，她就只留下了一个背影。余书没有多想，匆匆忙忙吃完早餐便前往新班级的队伍。
　　然而在新班级的队伍里，那一个红色发带随风晃动着，在女生的一列，显得有点孤独。她并不算高，只是正好周围的人比较矮，所以她就像一个红色的结，突兀地打在了队列中间。余书自觉地站在队伍末尾，就像一个陌生人，如果他走到前面，恐怕会变成一道冰墙，阻断周围其他人火一样的交流。
　　一如往年的开学典礼，一如既往的例行公事，结束后余书回到了他教室末尾的位置上，虽然班主任让他尽量多和周围的人交流，但是他更愿意在最末尾享受安静。头耷拉地贴在桌子上，本想打个小盹的余书想到了昨晚的自我介绍，本以为自己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败寇会十分引人注目，但事实是那个女生甚至都不认识他，想到这里余书嗤笑了一下，连失败都失败地那么彻底。整个上午，课堂陌生而烦躁，余书只顾着埋头将题目的空白填满，以安慰自己失败后的空虚。黑色的题海，哪里会有底和边，他只能不断划动双手以至于不会窒息，直到下一次上岸的机会。他的自信已经被磨光，他甚至不知道这次无尽的水流，他还能不能坚持到底。
　　他更愿意直接再来一次高考，他只需要考试，而不是再一次的高三时光，这段时光太长，长到用一生都回忆不完。
　　结果是，他必须穿上旧鞋，再跑一次这段老路。
　　下午伴随燥热蝉鸣的是班主任的喊声：“都安静一下，现在从左边开始一个个抽签换位置。”余书颤颤巍巍地举起手，等班主任走到到身旁，他才敢小心翼翼要求道：“老师，我这里先不换吧，我想多待一会。”“好吧，要尽快适应，准备第一次模拟了。”班主任说完转上讲台，大声道“这次余书就先不换了，大家要多请教一下余书的宝贵经验，多交流交流考试心得。”余书只好点头哈腰，像一条狗。
　　短暂地宁静过后，抽签的嬉笑，搬书的喧闹，还有为了躲避热闹而沉浸在试题中的余书，这幅场景仿佛台风来袭，而台风眼中却是绝对的静寂。巧合的是，一抹红色由远及近，最终在余书座位前停下，原来女孩正好换到了他前面。他打量着女孩整理桌面时的背影，瘦削却没那么薄弱，原本应该齐腰的长发被红发带结起，隐约映出了脖子的白皙。余书想起小时候在老家附近的小草坡上躺着，微风划过脸颊，蓝色染布上粘着绵软的白云。
　　趁着空隙，余书找来新的座位表，一个个比对着名字，“叶桔……叶桔？”余书不自觉望向前方，那微微摇动的发带主人正书写着什么，头发有规律地随着书写动作而左右摆动。不知道是不是误念了出来，女孩突然转过头，手上还攥着笔：“你在叫我吗？”
　　她歪了歪头，大概认为是听错了，余书犹豫了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回道：“呃……对，我想问我们班长是谁？”余书在“我们”和“你们”之间挑选了一下。叶桔拿笔指了指座位表，默默地转头回去了，余书正奇怪这是什么意思，发现表的上面明晃晃地写着班长和委员名字。余书顿时脸上一热，他的迟钝反衬了叶桔快速的观察反应能力，她就像小火花，几秒钟内的小爆炸过后即刻回复了平静。
　　余书似乎对这个小火花泛起了一点兴趣，但本性又让他沉寂了下来，他宁愿让日子平淡无奇如无波澜之流水，也不愿意激起任何一点浪花。
　　但叶桔是鱼，缓缓游过，调皮地甩一下尾巴，也惊起几滴水珠。
　　大概一周后，还没晚自习前的余书挂着耳塞，他喜欢New Aged，不过他的MP3里都是POP，这并不妨碍他只听旋律不听鼓点的奇妙行为。很突然地，叶桔面带苦色转了过来：“学长，你是怎么解决发挥失常的问题的？”
　　余书似乎没听清一般皱了皱眉，又似乎是一根针刺中了他的伤口，苦笑道：“别叫我学长，还是叫我余书吧，我觉得你这个可能是问错人了……”话刚说完，余书感觉说错了什么，其实这种问题，无非是互相舔舐伤口而已，没必要太过于较真。
　　叶桔“哦”了一声便黯然转了回去，似乎对着某张试卷发呆，她发呆的时候用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指尖的心情是碎的。
　　虽然嫌弃麻烦，余书还是不辞辛苦找到了前几次的成绩单，班上常驻第一名的是“林思哲”，而第二名便是叶桔，除了有点拖后腿的数学成绩，叶桔的成绩并不差，应该说是十分优秀。
　　“叶桔，”余书收起成绩单，“你是数学发挥不好吗？”
　　“你猜的？”叶桔转过身歪着头。
　　“不是，我有看到你每天都在补数学，就想着你是不是要问这个。”余书不太会说谎，所以他尽力盯着对方以表示真诚。
　　“你平时在盯着我？”叶桔疑惑道。
　　“……”余书不料进入了全套，“偶尔看见而已。”
　　“偶尔你却又说每天？”叶桔不依不饶有点狡猾，“果然还是猜的吧。”
　　“对……对，我猜的，”余书找了个台阶，“那说一下具体什么问题吧。”
　　“我不是问错人了吗？”叶桔更加的得寸进尺起来。
　　“刚刚是问错了，但是现在问就对了。”余书打着马虎，他觉得自己快招架不住了。
　　“那学长你回来复读，会觉得难受吗？”叶桔忽然认真了起来，低沉道。
　　“如果你继续打击我，那我会更难受。”余书苦笑一下，“都过来了，也都会过去的。”
　　“确实也是。我平时数学并不差，明明在平时可以想到的解，但是在考试时迟迟想不到点上，是不是数学之神给我的恶作剧。”叶桔没有理会余书的话，自顾自说着，眼神偏向了一边。
　　顺着她的眼神，余书看到了一个忙碌而俊朗的身影，在同样是教室末尾的另一头，这个身影的主人正挂着笑容，为络绎不绝的人解答问题，像是明星的专辑签售会。他就是第一名吗，余书边想边看向叶桔，她的眼神里填满了某种东西，似乎是玫瑰花茎上的刺。
　　“林思哲？”余书嘴里不觉蹦出来这个名字。
　　叶桔面带一丝慌乱地收回目光，转而警惕地盯向了余书。青春的梦总有破灭的一天，不过不是现在，也不应由余书来戳破：“听说他很厉害，一直是年级前几，数学也很好吧，我真的自愧不如。”
　　“你认识他？”叶桔语气冷淡，“话说回来，你觉得我要怎么做。”
　　“老实说，咱们差不多。”余书觉得她话中有话，似乎并不只在说数学的事。
　　“差不多？那你的解决方法是什么？”叶桔顺势说了下去。
　　“走一步看一步。”
　　“不怕吃不了兜着走？”
　　“走到某个地步，也回不了头了。”
　　“学长，你也太消极了。”
　　“别叫学长，叫我余书好吧”
　　“那好，余书学长，你了解多少我的事？”叶桔话里藏针，如激流般咄咄逼人。
　　余书感觉有千万只大象在朝着自己冲来，身体不由地颤动着，耳边的汗滴快流到脖子上，夏天的炎热在周围凝固。沉默，沉默是今天的教室角落，几秒后可爱的上课铃终于响起，肩膀已经被汗水浸润的余书故作轻松道：“啊，怎么那么快就上课了。”
　　叶桔敛起情绪，毫不黏着地转了过去，似乎刚刚的对话都是一场梦。有的人被触碰到内心，便会慢慢敞开一切，而有的人，会更加的封闭，她会一一填补没有设防的部分，变得更加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