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布拉班特往事》无水甲醇

3、情人节（三）

　　幸好琴房里东西都在。

　　AA解锁了手机，正要问官洙人现在在什么地方，微信里直接弹出来一条最新消息：

　　“在你隔壁弹琴了。”官洙发了个尴尬的表情包。他指的隔壁琴房，是艾里克的隔壁，也就是二楼倒数第五间。

　　AA直接敲开他房门：“怎么回事？”

　　“餐厅人太多，约会取消了。”官洙停下了练习，委屈地冲AA眨眨眼。

　　“什么情况？人多换一家啊？”

　　“弟弟看到门口有人排队就说不吃了。”

　　“可你们刚都说好了啊，还错过艾里克这边。”温杉本就是这般随性，只是AA他没想到今晚情人节对方也会这般撂下官洙。不过，也并非完全错过嘛。。。他笑着望向官洙，对方也露出笑意，似乎想到了同一件事，“别想纹衫了，我这就去问埃里克，他人还在隔壁。”

　　从门上的玻璃窗望进去，埃里克依旧坐在桌前面对着电脑。AA此时再去打扰他，其实心里颇有些过意不去。他之前已经占用了对方黄金时段的近一个钟头，对于作曲家来说寸阴可惜，而比那更弥足珍贵的是被打断的思绪。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问起：

　　“嘿，埃里克，你吃过饭了没？官洙说一会出去吃，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没想到埃里克竟直截了当地答应了。要知道学霸之前私下里从未同AA或他的室友们聚餐过。

　　哦，不，还是有一次的——上回AA邀请过几个作曲专业生来家中吃饭，埃里克便如约而至，还带来了一个正在dating的女孩。

　　他俩当时坐在一起，直夸AA做的红薯奶酪派好吃，还分走了第二次端上桌的半份。

　　而剩下的半份直接被官洙要去端上了楼。

　　记得那天埃里克还带了自己准备的素食空心粉，分量很足，剩下来不少，官洙便要AA从他那个大玻璃容器里盛出来留下。当时有个大一新生，看到后也端起自带的基本没碰的蔬菜沙拉，AA只是对他礼貌地笑了笑。

　　所以他们在口味上也是趋向一致的，AA心想。

　　他瞅了眼对方桌上的那个蓝色餐盒：“那你这边的曲子写好了？”

　　埃里克回道：“哦，给我10分钟收拾下就可以。”

　　看来这个点学霸也不想再呆下去了。

　　于是AA迈开两步推开隔壁的门：“成了！”看着官洙不可置信地望向他，AA随即把门关上，往墙上一靠，得意道，“真成了，人根本就没犹豫。你等着，我去把东西拿过来，过会他收拾下就直接跟我们一起走。”

　　官洙还坐在钢琴前发愣，没过几分钟，他就与AA同艾里克并肩走在空无一人的走道上，感觉特不真实。

　　艾里克抱着midi键盘在正门的reception desk耽搁了下，原来这是他问校图书馆借的，只是AA没想到能直接在此处归还。官洙趁机去拽AA的手臂：“哥哥。。。”

　　AA挡住他，又望向走廊，好在并没有人经过。

　　“别碰我。”他瞪了一眼官洙，前段时间学校已经有他喜欢男人的传言了。在艾里克转过身之前，AA刻意与官洙拉开了距离。

　　“你们想吃什么？”出了学校，外面已经很冷了。

　　“我都行。”官洙说。

　　AA便向他们推荐起附近的餐厅：“你们要是都行的话咱们就挑顺路的。”

　　刚才艾里克提到20:00要去听Paradox的爵士演出：“不赶时间，都可以。”

　　“那就先去看看附近的Happy Italy，要是坐满了可以去步行街尽头的主干道看看Dadawan或者Xu Noodle。”他看过旁边沉默的两人，想提个话头，这边却已经看到对面餐厅里面空出不少座位。

　　还真是同一家餐厅，他想着，看了眼官洙。

　　Happy Italy的菜并不对AA胃口，还会经常碰到来这打工的学校同学，上次来这估计还是在他搬去同官洙、英珠一起住之前。门口的菜单柜面前并没有服务人员，他们便直接往里走。艾里克的个子在他三人中最高，便直径向前带他们来到台阶后的一张餐桌。

　　官洙趁艾里克不注意用中文偷偷同AA小声嘀咕：“见鬼！”

　　“什么？”

　　“见鬼！他真会选地方！”

　　“记着今晚你要说英语。”AA心领神会。他先寻找了个角落将琴盒靠在那儿，又放下书包。

　　“我们要叫服务员吗？”三人都有疑惑，柜面与周围没见到停下来的服务生，桌上也没有扫码或按键，只有前面客人留下的痕迹。AA想把它清理掉，但同样找不到纸巾，但看旁边二人已经在研究起各自的菜单了，为了不耽误时间，他主动起身拦下来不远处的服务员询问。

　　“不用的，会有服务员过去点餐。”对方是个高个子的女人，约莫30岁，但也很难说，毕竟欧洲女人容易显老。

　　“什么时候能点上？”AA转向他们的餐桌，还想着早点回去碰一下排练曲子。

　　“马上就过来！我来为你们点单，”对方打量起面前的人，调笑着朝他抛了个媚眼。AA并没回应对方的热情，只是点点头，即转过身朝座位走去，他已经很习惯在这里被人随时随地的调情了，反正他也的确不喜欢女人。

　　桌边的两个人已经选好了。艾里克要了杯啤酒跟生蔬披萨，官洙的是可乐和三文鱼意面，AA翻了下菜单，选了热巧与素食披萨。这时候先前的女服务员走过来，又把他们三人领去另一处清理干净的圆桌。此时大家尚未就坐，AA见埃里克先放下书包在一旁的椅子上，也把自己的包放在紧挨它的座位，自己径直坐上旁边的椅子，这样他二人之间隔着两把椅子，相应的，官洙离埃里克也就拉近了一把。

　　他们开始聊天打发时间，从意大利美食谈到上回两个中国男孩在意大利的旅行，当时因为在罗马购票软件使用的问题，AA让官洙主动同艾里克联系过一次。酒水很快被端上来，艾里克的酒杯上挂着冰啤酒带来的冷却水汽，官洙的那杯子里也放了三分之一的冰块。这种天气，即便是在室内，AA也无法接受像官洙或者英珠那样在家用大勺分享着冰淇淋，这么想着，便又找到面前二人的一处共同点，不禁为自己对他们的精确认知而感慨。

　　摆上食物的餐盘很快就被刚才那个女服务员送到面前，三人开始启动刀叉，AA自知吃不下一整个披萨，便给官洙分了一块。然后他开动起来，不错，虽然面皮有些硬，但要比那不勒斯那个坐满游客的大堂里的好多了。AA现在坐在这里，不太能听清二人具体在聊些什么，不过只要他们能继续到下一个话题，氛围就算不上尴尬。

　　不知何时他们聊到了温杉。

　　这是个有些在危险区域试探的话题，即便他的确是三人共同的朋友。

　　“温杉其实年纪很小的，”官洙说，“他暑假才刚成年。”

　　“这可看不出来。”呵，可笑的直男评述。

　　“对呀，他只是看起来，额。。。对了，你多大？”

　　“我是2000年出生的。”

　　“哎，我也是的！我是4月x日的生日！”其实若是正常入学，这届学生都在这前后两年出生，但官洙还是激动起来，觉得距离被拉近了，“你是什么时候生日？”

　　“4月1x。”艾里克接道。

　　“哎，那咱俩的生日挨得挺近的！”他看向AA。

　　可不是，到时候一周内庆祝两次生日，也可以直接合二为一。AA低头吃披萨，却听到话锋已经转到自己身上。

　　艾里克又问：“AA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AA不想理他们，咽下披萨擦了擦嘴：“我以为你知道的，刚入学在理论课上那次。”这事被反复翻出来，上回AA还记得前阵子跟对方解释过，用的就是原话。再往上令他印象深刻的是去年九月份新生见面会上，又是个开学的第一周，温杉在他面前和一个新来的爵士学生聊起对方之前的工作经历。

　　“那你跟AA一样都有xx岁了！”刚成年的中国男孩欢快地说。早已习惯了的AA只是瞥了他一眼，但另一个姑娘却有些下不来台。

　　艾里克追问道：“我记不清了，所以你有多大？”

　　AA心道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却见官洙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只好无奈道：“官洙知道，你让他来告诉你。”

　　官洙嘿嘿地转向艾里克，用手指比出两个数字。

　　“什么？”艾里克惊道。

　　“58！”官洙愉快地看到对方信以为真的一脸震惊。

　　你妈才58！近日是感觉老了许多，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AA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行吧，他俩真是天生一对。

　　“对了，你刚才说今晚有爵士演出，”官洙道，“是在哪里？”

　　“Paradox。”艾里克回道。

　　Paradox就是跟学校有合作关系的那家小型音乐厅，舞台不大，台下是小圆桌，还有吧台提供酒水，通常是学校爵士专业的表演场地。今天是情人节，又是个周二，那里应恰好有主题专场。

　　“唉，我还从来没去过。”

　　AA抬眼看了下官洙，心想他这个连出校门都嫌远的人可能还真没去过那儿。他之前跟对方提过，艾里克经常在这儿约会暧昧对象，不过估计对方当时没在认真听。

　　“那我一会也过去听听看？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情。”官洙见艾里克应允，又看向AA，“咱们一起去？”

　　这种演出没有十二点结束不了的，AA干脆彻底放弃了晚上过他的曲目。“可以，但我们要早一些回去，你今天又没骑自行车，我们得走回去。”

　　在这个国家，自行车被推举为最健康环保而便捷的出行方式之一，十年前人均自行车拥有辆就超过了1。在这所学校工作学习的人们，只要是住在这座城市的，出行就离不开它。如果你住在其他城市，那么往返两地最有可能的是火车加上自行车。

　　Paradox如同它的名字那般，里面可不光只有T村音乐学院的学生，像官洙这样单纯的男孩子，很容易在今晚这样特殊日子的特定场所里迷失自我，AA答应过他妈妈的，要照顾好他。

　　他瞧了眼起官洙身上的姜黄色外套：“今晚气温要下降到将近零度，不能晚于十点。”

　　艾里克继续同官洙聊到彼此的家庭：他家住在意大利北部，就是上回官洙从米兰附近返航的那个机场所在城市；他有一个兄弟在阿姆，叔叔现也居住在这个国家。是呀，AA还跟官洙提过对方祖母说的就是本地语言，他本人每个长短假期又都有父辈接他回去，真是令人羡慕。

　　稍许，艾里克已经着手清理盘中剩余的残渣，官洙的意面还有一半，但他已经不打算再吃了。而AA想着早去早回，加快咀嚼速度吃掉了盘子里剩余的半块披萨，即提出要先去推车，让他的室友替他结账。

　　独处时间很重要，AA想着，即磨磨唧唧地走去不远的停车处，回来后果然见二人在门口正聊的起兴。他打了个招呼，刻意走在慢车道上，贴着官洙并行。

　　三人先沿着通向火车站的主干道往前走了一段。此时街道上圣诞节的装扮尚未被换下，带有城市logo的灯串连接着街道两侧，下面穿过着比以往时间段更多的行人与车辆，但这三人都非健谈，之前的空气逐渐变得沉默起来。

　　“你有tuning gun吗？”艾里克突然开口。

　　AA愣了下，对方的意大利口音这两年他也算多少能听懂了些，但一时间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不愧是学霸，他感叹道，连路上都要问别人借音叉研究，莫非这就要开始即兴创作了？AA先想到tuning，但觉得后面的gun太过牵强。难道是gum？不不，这也太接地气了。

　　“我没带。”AA有些自愧不如地耸耸肩，上回他退出的那个project里，就有个作曲专业的女孩随身携带着一个摆放着不同音叉的盒子。

　　“他在说什么？”官洙没听懂，用中文小声问。

　　“就是tuning fork，”AA竖起左手食指，比划了个弹向它的手势笑道，“Bing!”

　　"你们在说什么？"艾里克侧弯下身子瞧着咬耳朵的两人。

　　AA：“我们在说音叉，可我真没带，我不用这个。”

　　艾里克诧异道：“什么？我说的是chewing gum，饭后吃的那个！”

　　官洙听懂了，拽着AA大笑不止：“‘Bing？！’”

　　AA反应过来也跟着笑，又去掏书包：“行吧，我下午才看过，里面恰恰就剩那么两粒。”他将口香糖分给二人，心想可真是巧了。

　　他又准备利用这个时间查看下先前手机里的各种消息，便让艾里克带路，不一会三人便来到不远处的音乐厅。

　　这是处坐落于城市中心道路交叉处的三层建筑，主体是19世纪留下的，后来一层连通西侧的建筑来扩宽纵深，成了如今这处能够提供更加私密性音乐表演的平台，楼上还有几间音乐工作室用来外租。对面是个小花坛，如今停满了自行车，几个人锁好车子正要向对面走去，AA刚好望见靠近正门处站着两个学校里的学生在聊天，于是走过去同他们打了个招呼。

　　“今晚上活动推迟，不过应该快开始了。”他们来的刚好，进去后仍能找到空座。官洙跟着AA坐在一起，艾里克来到官洙左手边隔壁的一个一桌，二人中间隔着三把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