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离》长久雨

38、第三十八章

　　夜晚对季温来说很漫长，今夜尤甚。
　　躺在床上看着李夜泊的侧脸，他莫名想起这里的山，这里的海，似乎也闻到了山间草木和咸湿海水的味道，慢慢移到李夜泊旁边，胳膊轻轻环住李夜泊的腰，头贴在李夜泊的胸膛上，季温觉得躺到了清幽的山和浮动的海里，李夜泊会带给他这种感觉。他短暂抛弃杂念，去感受李夜泊和自己的呼吸，他快要睡着了，但又无法彻底睡去，思绪渐渐神游，他想到了第一次见李夜泊的时候，白衬衫随风飘起，仅仅只是个背影，就让他心情舒缓，连带着紧绷的情绪放松起来，呼吸也开始平稳，季温终于睡去。
　　做了个昏昏沉沉的梦，梦里他住在一个十平的小房子里，房子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飘窗，他每天都坐在飘窗上往外面看，大多数时候外面都是雾，灰蒙蒙的一片，他的心也灰蒙蒙的，偶尔天气好的时候，他能看到远处的山，这个时候他的心情也会好一点。但大部分是天气都很差。
　　某一天李夜泊突然出现，和他一起坐在飘窗上，那天恰好是个好天气，他和李夜泊一起看远处蜿蜒的山脉，他伸手描摹了一下远山的轮廓，然后侧头看李夜泊，这是他最开心的一天，在这开心的一天将要结束的时候，李夜泊问他你要走吗，他把头垂下去，不去看李夜泊，但他感觉到李夜泊在看他。
　　他胆小，懦弱，没有勇气，不敢迈出步子，摇摇头说自己哪也不去。
　　“那我走喽——”
　　李夜泊把音调拖得很长，似乎在等季温改变主意。
　　季温纠结了很久很久，等到他再抬头的时候，场景已经变换了。
　　他回到了那个老别墅，脚伤的那段时间，某一天晚上，李夜泊来找他。
　　他不知道李夜泊是怎么进来的，那天晚上他没有睡着，他知道是李夜泊在他旁边。
　　他闭上眼睛不敢看李夜泊，怕只看一眼就忍不住要流出泪来，他觉得自己不爱流眼泪，可是为什么，感觉眼泪就要控制不住了，他用力忍住，脑子里想的全是李夜泊说的没关系，我记住路了，我会找到你。
　　那是多久之前了，那个冬天，李夜泊送他回家，要分别的时候他问李夜泊，我没记住路，如果我要回去找你怎么办。
　　李夜泊对他说:没关系，我记住路了，我会找到你。
　　他一直记得这句话。
　　是的，李夜泊现在来找他了，可是他为什么不敢睁眼呢?

　　季温开始尝试用力把眼睁开，睁开的一瞬从梦里醒来，他睡了不到两小时，夜还很长。
　　他轻轻动了动身体，又开始侧过头看李夜泊。
　　这次他没在睡着，看着李夜泊的侧脸，他突然意识到，或许早就意识到——他一直在推开李夜泊。
　　他想到今天李夜泊突然问他“你有留恋吗?”他的心开始有一点酸胀。
　　犹豫了一会，他慢慢靠近李夜泊，轻轻抬手，环住李夜泊的腰，把脸埋进李夜泊胸膛里。
　　他说:“对不起”
　　对李夜泊，也是对他自己。

　　知道自己生病了后他仿佛就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他开始胆怯，认不清自己，总是在逃避。
　　他不敢面对自己，也不允许自己面对李夜泊。
　　他怕一切都跟着自己变得奇怪起来，对，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很奇怪。
　　但一直逃似乎让他们在沼泽里越陷越深，痛苦并不会伴随着离开慢慢消减，反而会在不断重复的日子里慢慢渗入骨髓。
　　他和李夜泊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要勇敢一点，恣意地活，像十八岁的时候一样。

　　在这个小城里季温和李夜泊又一起呆了三天，这三天李夜泊没怎么处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季温。
　　第一天两个人一直窝在一起，早上一起窝在床上，季温把头埋进李夜泊颈窝里，他昨天晚上睡得一点也不好，于是拉着李夜泊在床上陪他补觉。下午一起窝在沙发上，季温随便挑了一部电影，剧情无聊又俗套，但两个人谁都没有提出把电视关上。傍晚的时候两个人又一起窝在阳台看夕阳，橙红色铺满半边天，太阳一点点落下，在快要消失不见之前，季温勾住李夜泊的脖子，仰起头，和李夜泊接了个温柔又绵长的吻。
　　第二天季温主动提出去李夜泊家里看看，李夜泊平时工作忙，但只要有时间就会回来看看，每次回来都会把家里打扫干净，所以季温推开门的时候恍惚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个夏天，他来找李夜泊，李夜泊坐在桌子上写作业，写完之后问他要不要去出去转转。
　　李夜泊的房间还是那样，虽然没人住了，依旧很整洁，墙角处摞了几堆书，是高中的课本和资料，最边上有一摞试卷，季温蹲下去，随手翻开几页，从书里滑下来一张火车票。
　　季温把火车票捡起来，准备夹回书里的时候瞥见火车票背面有字。
　　火车票有些年头了，纸张已经泛黄，连带着字迹也在泛黄，季温把火车票翻面，看清了那上面的字。
　　是从李夜泊这里到季温那里的火车票，上面写了三个字。
　　“我想你。”

　　李夜泊推门进来，季温眨了眨眼睛，转过身去抱住李夜泊，李夜泊伸手揽住季温的腰。
　　季温觉得鼻头酸涩，身体有一股压制不住的情绪止不住地翻腾。
　　他忍不住把头埋进李夜泊的胸膛里，想要他们紧紧地黏在一起，无论是心还是身体。
　　声音闷闷地，抱紧我一点，他说。

　　第三天季温和李夜泊一直在绕着海走路，漫无目的绕着海一直走，几乎把这个小城的所有地方都经过了，走到最后，暮色四合，两个人坐在沙滩边上的公共座椅上。
　　“这里很美”季温对李夜泊感慨。
　　“喜欢这里吗?”李夜泊问季温。
　　季温把头缩进衣服领口里，只露出眼睛，冲李夜泊点点头。
　　李夜泊觉得此刻季温像一只小动物，猫或者狗，或者一只小狐狸。
　　忍了又忍，李夜泊还是伸出手，揉了揉季温的头发。
　　季温用头顶了李夜泊两下然后把头钻进李夜泊怀里。
　　然后他问:“以后我要是想回来，你陪我一起好不好”
　　海风吹起李夜泊的发，暮色中李夜泊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