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5、5 朱粉不深均，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

　　朱粉不深均，闲花淡淡春。细看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蚱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
　　——张先《醉垂鞭》

　　那绿衣女子脸若桃花，眸如星光，含笑间，指尖婉转，曼妙身姿如同一株出尘的碧莲，于淤泥中而不染。她腰肢柔软，轻轻摆动如风中莲花，纤细颤抖。赤裸的双足白皙晶莹，踏着清水，宛若凌波仙子，轻抬玉足，带起点点晶莹水珠飞扬在空中，看得水池边商旅过客心猿意马，眼中难掩仰慕之情。
　　沈瞳看着绿衣女子，如此出尘舞姿，可惜了却是个堕入红尘的舞姬。她容颜绝佳，可是眼中多出的一丝魅惑反倒让沈瞳觉得有了画蛇添足之嫌。也许她为了生存，不得不掩盖了自己的本性吧。

　　沈瞳浅浅叹息，看着楼下女子，从水池旁拾起一枝紫色睡莲，纤指握着睡莲，身下绿罗裙随着她身体旋转而展开一圈一圈的涟漪，纤指一摆，她口含睡莲，袅袅步下水池。
　　商旅之中多为粗壮男子，看着如此纤弱娇小的美人忽然如同从九天上降落凡世，都似忘记了要呼吸。他们虽然仰慕，可是却又不敢靠近。看着美人绿衣裙摆经过自己身前，留下浅浅碧莲幽香，萦绕心头。
　　随之众人发出羡慕的叹息。

　　原来是这位绿衣美人行至一位锦衣公子身前，明眸含笑，衔着睡莲的嘴角轻轻扬起，不过一笑，却已百媚尽生。锦衣公子看到美人诉情，当即回应，心中难掩欢喜，握住美人的玉手，触感甚好，细腻如同抚上最上等的羊脂玉。绿衣美人弯腰将口上睡莲凑近锦衣公子唇上，锦衣公子万没想到美人如此热情，也不推脱张口接过美人红唇送上的睡莲。
　　众人羡慕，看着美人在怀的锦衣公子，恼恨自己为什么不似他那般有权有势，这样也就可以抱得美人归了。
　　沈瞳低头走出人群，从大家喋喋不休的讨论中知道了这位名为绿萝的舞姬最后花落米城富商江泽湖府上了。

　　离开了客栈，沈瞳并未选择从大路进玉罗关，她肩负人人觊觎的饮马琴，因此她选择从小镇外的一座山上翻越过去。她习武已久，行走了一日自然不觉得十分的累。由白日走到至今夜幕降临，她从山顶下来，山的南北两侧植被明显得不同，千层黄沙那一侧的山坡上因为气候炎热干旱，只是生长着较矮的灌木，而走到山坡的南侧，这里的树木明显高大茂密。
　　不过一山之隔，却是两道不同的风景线。沈瞳边走，边饱览月色下的山景。此时山风吹拂，带走白日的炎热，清凉之感随着夜色渐浓。
　　沈瞳脚步很轻，那是因为沈如墨在教她轻功的时候曾经说道，就算是平时走路也要控制自己的呼吸，落脚深浅轻重应该一致。因此在平日里走路，她都如同是使上轻功那样轻盈无声。

　　她步伐声极轻，周围很寂静，除了时而风鸣鸟啼外便只有飒飒的树声。
　　修炼武功者，内力越是深厚，耳力目力也就越是敏锐。除了自己极轻的脚步声外，沈瞳此刻凝神止息，听到了一里之外有着十多人的马蹄声。
　　北坡陡峭，不适宜骑马，因此沈瞳只能步行上山，而在这南坡山路较为宽敞，因此马匹是可以在此前行。但是此处山路偏僻，一般商旅都选择走官道。沈瞳也是因为饮马琴的缘故才选择走此路的。为了不生意外，沈瞳环顾周围，最后选择了一棵较为茂密的树，飞身上去躲在茂叶之中。

　　果然不出一刻钟，沈瞳看见十几人身着黑衣劲装策马而来，停在了树下。沈瞳感到来人的武功修为定然不凡，遂敛神收息。
　　为首男子下马，而身后的人也随着他而下马，恭立身后。沈瞳估摸为首者身长九尺，身材魁梧，手指被尖锐铜铁所包住。沈瞳听闻晋元国江湖上有一个以鬼爪著称的人，想来他就是那个钱分琼。早有传闻说他为晋元帝所收复，如今是那个残暴不仁又荒淫无道的晋元帝贴身侍卫，而为何出现在此，沈瞳觉得事有蹊跷。
　　钱分琼身后一黑衣侍卫上前恭敬道：“大人，为何他们还不来？不会是失约了吧？”
　　钱分琼眼视前方，目光如虎，嘴角牵起一声冷笑：“只要是幽影教接的活儿，就没有办不成的。”

　　沈瞳略一颤抖，钱分琼前方忽然飞出一细针，钱分琼却岿然不动，银针虽细，可是沈瞳从树上看到，它飞出的速度极快，只是一闪而过便刺进了说话的黑衣侍卫的眉间。侍卫“啊”一声倒地，脸色马上涨黑，状似痛苦，口中似要呻吟出来，却苦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厉害的毒。沈瞳思付。
　　钱分琼却不惊，看也不看方才还生龙活虎和自己说话的下属，往前一步对着银针发出的方向道：“幽影教的追魂针果然厉害。东使既然来了，为何不现身相见？”
　　他是以内力传音，沈瞳幸而内力深厚，若是一般的人，怕是受不住这么强的内力而被震伤经脉。

　　林中忽然倏地一声，一个黑色影子掠过，钱分琼身后的黑衣下属都严阵以待，怕是又着了幽影教的道，和那倒地男子一样生不如死。
　　而那黑影轰然倒立在地上。
　　原来是一副棺材。而棺材后面飞出一个劲装男子，身后簌簌簌出现了四个黑衣蒙面男子，姿态一致地站立在玄衣男子身后。
　　从劲装男子飞出棺木和无声息如鬼魅般从林中飞出，沈瞳看出他的修为功力高深。莫非这就是幽影教的人？
　　正是钱分琼要等的人，那么晋元国和幽影教又有什么勾结？

　　劲装男子开口，语气中却未有自责，道：“钱大人，我替你教训了一下下属，你不会怪本使多事吧？”
　　死的不过是一个下属，钱分琼从未在乎过，他在意的却是晋元陛下元凉交代的差事。
　　“我还要多谢东使出手给我收拾这个没用的东西。”钱分琼一指地上生不如死的人，脸皮扯出一个笑容说道。
　　劲装男子呵地一声笑道：“他不是没用，只是话太多了。”

　　众人愕然，方才中毒男子只不过是质疑了幽影教一句，就被毫不留情地下毒。而方才沈瞳在树上却完全感受不到玄衣男子的气息，而他却能在远处听到那一句话。
　　这让沈瞳觉得事情更加不简单。
　　“只要是对方付得起代价，我们教主又愿意接受的话，即便是苍茫大□□国帝皇的人头，我们都能够取得来。”玄衣男子不顾钱分琼脸色变冷，继续说道：“更何况不过是皇子罢了。”言罢，东使伸手一掌挥向棺木，棺木盖嘭的一声裂成碎片。
　　“东使殷石的裂石掌果然不同凡响，钱某佩服。”钱分琼边说道边走向棺木。

　　沈瞳立于高处，自然看得见棺木盖碎后，棺木里躺着的是什么。
　　不是一具尸体，而像是世上最无暇的白玉雕像。即便狼狈地躺在棺木中，沈瞳看着里面的人，依旧白衣如许，发丝被白玉冠束得一丝不苟。他不能动，显然是被点了穴道，脸色有些苍白，如一张干净洁白的宣纸，那精致的五官像是被世上最好的画师一笔一笔地勾勒出来。
　　许是被放在棺材中太久，久未运动而至血脉凝固，沈瞳看着他的脸色失去了血色。

　　元舒不是应该和曹絮柳一道的吗？难道在她离开后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沈瞳当然不知道，自那日追逐啸西风离开后，曹絮柳他们和西风寨的沙贼打斗，忽遇上魔鬼浪，西风寨人鸣金收兵，曹絮柳也只能就此作罢，而护送元舒继续往南进了玉罗关。
　　饮马琴被盗，苍渊国的士兵和晋元国的士兵把责任互相推卸，互不顺眼，因而争斗时常发生。就在此时，又传出三皇子失踪的消息，两国士兵兵戎相见。苍渊国国人控诉是晋元国士兵未尽责任，而晋元国士兵却责备自家皇子是在你国家地盘上不见的，理应负责。一时之间，玉罗关内不得安宁。

　　沈瞳知晓，元舒身份特殊，他的失踪对于晋元国还是对于苍渊国来说都至关重要。她正思索着如何救人，而钱分琼业已走到棺木旁，看着货真价实的元舒躺在棺木之中，为自己终于完成陛下的任务而放心，同时也为即将得到的那一笔丰富赏银而自喜。
　　元舒知道自己身处生死一线间，脸上却未有动容，似早已预料到一样。
　　钱分琼手中持一药瓶，他冷笑着拔开瓶口，有种冷冽的气息飘出。对面站着的东使殷石眸光闪过一丝敏锐。
　　“化尸水。”殷石笑道，好像讨论的不是这么恐怖的毒药一样：“想不到晋元帝如此着急除掉自己的皇弟。”
　　“我只遵照陛下的旨意办事。”钱分琼说道，又走近一步。

　　元舒已然岿然不惊，好似面对化尸水的不是他一眼。其实又有什么所谓呢？他的存在，从来都不容于世，背负深仇，却无法报仇，那个他恨了二十年的人已经死了，死在了自己亲生儿子手上，而那个他最爱的家园早已覆灭，最爱的亲人早已化魂。
　　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未替母亲完成遗愿，寻回母亲心中思念多年的人。

　　生和死，对于他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不会在意他们的对话，不会在意那个名义上的皇兄要用化尸水让自己尸骨全无。只是有些担忧，自己的死将会成为两国再一次交锋的导火索，战火无情，苦的只有百姓。
　　可是他无力阻止，就连他自己不过是老天爷创造的一个笑话，别人手中的一个棋子罢了。

　　“晋元帝主意打得好。三皇子一死，他就有了出兵苍渊的理由。”殷石冷笑道，道破晋元帝此举的深意。
　　钱分琼略带警觉地对着殷石道：“幽影教游离四国之外，只负责收钱办事，不会对苍渊之事上要插上一脚吧。”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威胁，殷石轻视地哼了一声，他们幽影教要插上一脚，谁能拦得住？

　　钱分琼也不愿再拖延，毕竟夜长梦多。
　　他拿起手中化尸水倒向棺材内，就在此时，头上空气忽然凝聚成凛然气旋，钱分琼警觉，一个侧身翻转却见一片绿油从黑暗中飞出，力劲堪比方才的追魂针。
　　殷石见树上忽然飞出数片叶子，其大有利剑破空之势，于是双掌敛起气劲，往飞向自己的那一片绿影挥去。而他身后的影子杀手自是教中好手，侧身翻转，回旋躲避，却也被两三片叶子划破了皮肉。

　　钱分琼因为闪躲，手中化尸水溢出点滴，滴在自己的手臂中，马上有种跗骨之痛。待到他和殷石看清使出叶子暗器的来人时，沈瞳早已从树上飞落下来，带上棺材中的元舒骑上了钱分琼的马扬长而去了。
　　本已快完成了任务忽然被搅乱，而在晋元国素有名气的他，今日居然遭到一个丫头片子的暗算，气恼在心，马上飞身上马追去。而殷石望着那偕同元舒离开的两道白影，心中暗惊来人的武功修为必在自己之上，不然岂会在树下这么久了也未曾警觉被人窥视。素来，他在教中武功修为仅次于教主和少主之下，位及四方煞之首。即便是在江湖之中，只要道出他东使殷石之名，也会让人闻风丧胆，所以教中事务，还不必轮到教主殷仇出面，他都可以办得事无遗漏。
　　然，今日见到了对手，殷石血液中燃烧得兴奋。
　　少主吩咐过，在将元舒交给钱分琼之后，设法在下一站夺回。他们幽影教劫了人再救人，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救一条人命，而是想要引导苍渊将毛头指向晋元国。可是看到钱分琼居然这般心急要杀了元舒，他正思索要不要现在就出手劫人，岂料事情就在这里出了差错。
　　他暗示身后影子杀手，也翻身上马，追随钱分琼，往那两道白影消失的地方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