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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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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堪片片飞花弄晚,蒙蒙残雨笼晴。正销凝,黄鹂又啼数声。
——秦观《八六子》
在花城玩了几日,小鱼很是快乐,因为看到啸西风和沈瞳的关系渐渐缓和,她是真心替她的少主和沈瞳开心。
而沈瞳这几日并未去花府拜访。她知道自己的出现对花软儿来说,是对过往的提醒。既然双方都已经放开了过去,何不让过往如烟。
登上逍遥舫,船缓缓开出花落湖,沿着十里碧荷又到了柳河。
小鱼遗憾那夜未看到啸西风作画,而啸西风忆起那夜绘画佳人丹青,夜游花海,心中就乐得开了朵花。
他自恃丹青无双,但是小鱼素来对这个少主随性惯了,见他自大模样,便将沈瞳推了出来,道:“我觉得瞳姐姐比你画得好多了。”
小鱼并未见过沈瞳绘画,也就随口这么一说来杀杀他的气势。从前沈瞳确实跟着沈如墨学过绘画,沈如墨是天纵奇才,无论是武学造诣还是琴棋书画,他样样皆会。沈瞳觉得作为他的弟子,虽不能与他相比,也自是不能差他太多。
啸西风来了兴致,上下打量沈瞳,那样子就像是在说“你是比不上我的。”
这一招激将法很受用,沈瞳拿起画笔就在画纸上扬手。
啸西风也不甘落后,在桌上一展画纸。小鱼兴奋至极,一手支颐,撑在桌子旁看,时而发出些感慨声。
二人作画尽进入忘我阶段。沈瞳方才在逍遥舫离开十里碧荷时候,看着窗外渐远的花城,心中有些许不舍。闭目瞬息,脑海中浮现方才的碧仙花涧的景色,下笔急速,手腕兜转,点染勾抹,一副碧仙花涧景色如跃纸上。
待到沈瞳放下笔,小鱼凑过头去看,眼前仿似浮现出方才的景色,画中美景若是放大了,几可乱真。小鱼虽不识画,但是看到眼前如此景色,都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平添一份仙气。
而此时啸西风也放下画笔,悠闲自得得坐下,手接过鱼老爹递的茶。
小鱼又跑到啸西风的桌上看,“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沈瞳蹙眉,难道啸西风的画真的如此之好?
啸西风好笑地看着小鱼的反应,也起身去看沈瞳的画,不觉唇边笑意更浓。嘴上调侃着道:“难道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沈瞳闻言,也走到啸西风画前一看,不由得一怔。
两幅画,虽然不同,但是景致却是一样的。沈瞳的画,主要画的是那夕阳西下的碧仙花涧,画风温婉,处处透着南苍烟柳湿润的气息。而啸西风的笔法似花神节的那一副丹青,那一片碧荷被他画得平添一份阔达,而主要的是,花前船上,有一抹红色背影,映衬着霞光。
沈瞳写景,而啸西风写的却是人。
沈瞳开口道:“为何你每一次都要将我画上去?”
啸西风笑得无赖得道:“这也算是赎金的一部分。”
沈瞳有些气结。而小鱼喜欢这两幅画喜欢得紧,让沈瞳送与她,沈瞳答应。但是啸西风却似宝贝一样,将自己的那一副画卷好,环抱在怀中,仿似抱着的是自己心爱的人。
舫内其乐融融,小鱼时而和啸西风斗嘴,沈瞳在一旁看着也欢愉。
渐渐远离了花城,那空气中的幽香渐淡。
柳河蜿蜒,顺着河道,逍遥舫的下一站便是玉城。
想到玉城,沈瞳便会想起沈如墨的好友,南苍第二高手玉堂。有些惋惜,当年那个快意江湖的游侠,今日也被羁绊在家族包袱之中了。
和风徐徐,啸西风心情极好,看着沈瞳和小鱼在厨房中忙活了半日后端上来的点心,一口便是一个,口中直叫好滋味。
从前沈瞳亦喜欢下厨,自从沈如墨去后,她便极少花心思在厨艺上了,方才小鱼拉着沈瞳到厨房让她尝尝自己做的点心,看有什么改进的。一进去,沈瞳忽然有种想要下厨的冲动,便和小鱼一同忙活起来。
忽然小鱼说道:“好香。”
沈瞳也闻到了,这不是点心的香味,反倒淡淡的幽香,有点像是花城里空气的味道。
香气渐浓,隐约听到当当的碰撞声。
沈瞳五识比别人灵敏,感到了杀气之后,倏地站起来,疾步走到船甲板上。啸西风略一蹙眉,也跟着出去。
逍遥舫继续往前漂浮。香气愈加浓郁,夹带着血的腥味。
远方渐显一条慢慢下沉的船只。看清了船上和黑衣人厮杀的身影后,沈瞳急道:“是软姐姐!”
啸西风还未来得及说话,沈瞳一个跃身,施展南苍的轻功秋雁平沙飞身到对面十丈远的船只上。
沈瞳的加入,花软儿那方的危机缓解不少。本来花软儿携带了几名武功不弱的婢女前往玉城,未料到半路从水中杀出了一群黑衣人,他们个个下手狠厉,武功非凡,而且船被他们事先潜伏在水底啄破,已经慢慢地倾斜入水,半条船身在水下。
黑衣人这么做,是想让花软儿无退路可言。
沈瞳手中虽然无绯玉扇,但是飞身下落甲板时,毫不迟疑地劈手一刀,处置掉一个黑衣人。
那群如影子般身法鬼魅的黑衣人显然未料到花软儿有此帮手,但是教主的命令是杀无赦,稍稍失神后,下手更快更狠。
沈瞳夺来一剑,剑花瞬间在身外划出一圈连绵不断的凌厉之气。花软儿紫袖一挥,忽然漫天落英纷飞,花瓣带着凌厉气势袭向黑衣人,顺着沈瞳的剑气,花瓣飞逝更快,前手几个黑衣人躲闪不及被击中要害,而身后的几个黑衣上被划破几道口子,一时间空气中血腥更甚。
这群黑衣人本来就是亡命杀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伤口虽在流血,但是他们始终记得教主的吩咐,必要时,会和目标同归于尽。
逍遥舫上,小鱼上前到啸西风旁边,他们显然是认出这些黑衣人就是殷仇幽影教中的影子杀手,小鱼担心,沈瞳与他们对上,啸西风该怎么办。她将目光投向身旁一直注目着前方的啸西风,只见他目光如炬,小鱼是一点都看不透此时的啸西风。
救?还是不救?
小鱼是知道影子杀手不达不目的誓不罢休的手段,虽然沈瞳武功高强,但是她还是有些担忧,将要开口,却被身旁的鱼老爹的眼神给抑制住了。
她亦知道,这是教主的命令,在幽影教上下,除了啸西风之外,都要听命。她敢和啸西风打闹玩耍,却从不敢在殷仇面前表现出任何的不敬。在幽影教上,每个人见到殷仇,都会毕恭毕敬的,因为殷仇身上那种凌厉冷酷的气势,一直让人敬畏。
正当对面船上剑拔弩张之时,逍遥舫上的啸西风忽然笑出声来,眼中不复方才深邃,反倒是看着远方沈瞳的身影,多了一分宠溺之情。
“这样的瞳儿,才是有血有肉之人。”
小鱼不解,啸西风却已经提气一跃。方才沈瞳的轻功秋雁平沙可以无需凭借外物一跃数十丈远,而啸西风却在水上如履平地,却又不沾湿鞋底。
小鱼感慨,好一招踏波无痕。
啸西风潇潇洒洒地跃进战圈,抬手聚气,周围的水面都为之颤抖,激荡出一层一层的波涛,本来业已倾斜的船只再次震动起来,一些功力稍低的婢女站不稳跌倒。
而那一群影子杀手简单如此厉害的内力,自己身体仿似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制住,只要一动,就会牵动全身的痛觉。
沈瞳握剑在啸西风身后,同样感受到他这种强大而邪魅的功力。原来从前与啸西风对招,他是处处有保留,今日所见识到,说不定还不是他最厉害的。
当啸西风收起掌,那群影子杀手的身体在一瞬之间恢复知觉,那种麻木的痛渐渐开始变得刺骨。众人相视之后,先后跳下水中遁走而去。
花软儿见到杀手离去,顿时心中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来者何人,但是在收到玉堂来信后,她就猜想事情不会那么的简单。
沈瞳见到花软儿的船快要下沉,便对着花软儿道:“软姐姐也是要到玉城么?不如我们一同上路吧。”
花软儿无计可施,唯有答应。沈瞳将目光投向啸西风,似在咨询着他的意见。
啸西风白了她一眼,给了她一个“你都已经开口了,我能拒绝吗?”的表情后,向着逍遥舫上的小鱼招招手。
本来对略显空旷的逍遥舫,在花软儿等人到来后就显得拥挤多了。小鱼不喜欢花软儿,那是因为知道花软儿是幽影教要杀之人,公子这样做,不就是为自己添堵吗。
这夜,沈瞳和花软儿同住一房。二人五年未见,待到再见时又匆匆离别,并未好好地说过话。而今夜,她们两个天涯沦落人终于有了机会。
听着花软儿说起这几年在玉家的生活,沈瞳听得出来,玉清公子是一个难得的好丈夫,只是可惜他没有在对的时候遇上花软儿。而玉堂,只能说他和花软儿相爱在错的时候。
花软儿语气平淡,说着曾经伤绝的过往。沈瞳静静地听着,待到花软儿说完,她给了软儿一个拥抱。
这样一个充满安慰与温暖的拥抱,在两个满心是伤的人心中慢慢地升温。
“都过去了。”沈瞳告诉花软儿,同时也是告诉自己。
花软儿点头:“既然不能与他相守,那么我选择在心中默默地爱着他。”
这是花软儿的选择。而沈瞳的选择,是要在更广阔的天空去爱着沈如墨。
软儿已睡着。沈瞳轻轻地披上外衣走出房中。
夜微凉,秋渐深。
夜间的河风带着丝丝冰凉袭来。
啸西风换上一袭黑衣,不似在千层黄沙上那种紧身劲装,今夜他宽松的外袍被风吹得瑟瑟。身后脚步声很轻,可是他还是能知道是谁来了。
“你也睡不着?”
沈瞳轻轻地答道:“嗯。”
啸西风转身对着沈瞳说道:“既然睡不着,不如一同赏月。”
沈瞳顺着他的视线,抬头望天,今夜皓月明朗,确实是赏月的好时候。啸西风看着沈瞳微仰的侧颜,沐浴着月华,显得白皙恬静。他嘴角轻扬,伸手拉住沈瞳的手,道:“来这里坐着。”
他将沈瞳拉到船头,沈瞳并未拒绝,随着她坐在了船头,双腿吊在船上,而脚下水花溅起,丝丝凉意升起。
“这样沐风,很舒服。”啸西风闭目张臂,河风拥进他健硕的怀中。
沈瞳亦学着她,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着河风温柔抚摸脸颊,耳边轻轻听着微风低语。
“都过去了。”方才她与花软儿这么说道。如今沐风而席,她在心中再一次告诉自己,好像看到了心中的小墨,从黑暗中慢慢地走出来,他依旧如玉温和,眼带宠溺,嘴角微扬。
啸西风睁开眼睛,看到身旁的沈瞳,闭上眼睛后,那扑扇的睫毛如同蝶的羽翼在眼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如今的她,像是重新活过来了。
看着她嘴角微微勾抹出笑意,啸西风脸上笑意更浓。这样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看着她微笑,他的心情从未这般的宁静,好像煞那间自己和她都远离了那个纷扰的红尘俗世,什么爱恨情愁,什么世家恩怨,都似不存在一样。
心头忽然有一种想要放弃一切,与伊人携手山林的想法。
“谢谢你。”沈瞳忽然开口,啸西风马上别开视线。
他知道沈瞳说的是什么,只是他做这么多,从未奢望过她的道谢。
沈瞳睁开眼睛,双眸在月下显得如黑玉般润泽。
“若要答谢我,不如就以身相许吧。”啸西风又是一脸无赖样。
沈瞳业已习惯啸西风不羁的言语行为,呵的一笑后,从腰间取下白玉箫,道:“送你一曲吧。”
其实,沈瞳不知道,啸西风早在千层黄沙上就已经听过沈瞳吹箫了。那时候沈瞳吹箫时候,他就躺在背风坡的黄沙上。
在那时,他不喜欢这种箫声,觉得实在太过悲悯了。
而此时,耳边飘来的箫声多了一分豁达,听着舒畅。他背靠在船舷旁,一脚垂在船边,另一脚曲起,手肘搭在膝盖上,好一幅享受的样子。
逍遥舫航行了一日,便到了玉城的码头。啸西风一行人下船后,沈瞳见到竟是玉堂亲自来迎接。
玉堂见到沈瞳也有些惊奇,自五年前得知沈如墨出事后,他就未见过沈瞳了。他是沈如墨的好友,自是知道沈如墨和沈瞳之间的情谊,当日伤心好友离世,又担忧好友心挂之人,只是那时候花软儿离开,再次回来的时候却告知他要嫁于他的大哥玉清公子。
玉堂知道这是世家使命,花玉二家的盟约。
心中虽痛,却为了自己最敬爱的大哥,一直隐忍着。看着自己最爱指人类身着红衣步入礼堂,那时候的他心如刀割。无法共处一屋,玉堂背着自己的剑又在外游历四年,直到一年前,知道玉清公子病逝的消息后,不得不回来继承玉家家主之位。
那时候的他,和花软儿,一个是玉家家主,一个是花家家主,却已经似隔了一生。
仿若今日,二人在众人面前,不复往日亲密。她是他的嫂子,他是她的小叔。
这便是他们的身份。
沈瞳看着二人,浅浅地叹息。她看得出来,玉堂心中依旧有着软儿,不然也不会在知道花软儿即到的消息后在码头相迎。
他应该是担忧软儿,想知道她有否受伤。可是却因为叔嫂的关系,不得不将担忧压下,一切按礼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