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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 又恐被西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 ...

  •   又恐被西风惊绿,若待得君来向此,花前对酒不忍触。其粉泪,两簌簌。
      ——苏轼《贺新郎》

      听了这么一说,啸西风笑得理所当然,好像被称赞的是自己一般。他毫不客气地接过那装着绯玉花的锦盒。
      沈瞳天仙之姿,而啸西风玉树临风,他款步而下,向着沈瞳径自走来,从别人眼中看来,仿似天地间,只有他们二人相称。
      沈瞳有些无措,而啸西风却依旧逍遥自得。走到她的面前,打开锦盒,盒中绯玉花是用红玉雕刻而成,色泽如绯玉扇般润滑,这样极好的绯玉实在是世上难得,当年沈如墨也是花了不少功夫才寻来一块绯玉做成扇子送给沈瞳,而这一绯玉花,不仅要求玉色好,还要求雕工好,如此极品,一看便知道是出自玉家御用有着“天下第一雕刻师”美誉的石不难之手。

      啸西风从盒中取出绯玉花,犹自说道:“如此好花,当配美人。”
      沈瞳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啸西风继而又说道:“瞳儿,莫要拒绝我的好意,我会伤心的。”他说话间,丝毫不见什么伤心之样,反倒是眼中尽是洋洋自得。
      被众人羡慕地望着,啸西风觉得沈瞳就似自己的宝贝儿一样。
      他将绯玉花戴在沈瞳的颈上,绯玉花在水红衣衫上绽放,而笑意也在啸西风的脸上蔓延。

      花少主慢慢走下。
      “瞳妹妹,许久不见了。”
      沈瞳回过神来,看着眼前一袭紫衣,优雅无双的花少主,她道:“确实很久未见,软姐姐。”
      被唤作“软姐姐”的女子轻轻一笑:“自当日一别,没想到再见已是五年后了。”
      沈瞳亦是感慨万分,五年时光,居然发生了那么大的变化。
      五年前,她以为沈如墨会伴她到永远,可是五年后,她只剩自己。
      五年前,她以为花软儿会和玉堂携手江湖,可是花软儿却成为玉清的妻子。

      花软儿相邀沈瞳至花府做客,然而啸西风却婉言拒绝,他说,听闻花城外有一片萤色花海,既然来到花城,当然要趁夜色去一趟。
      那萤色花海是最近一年来花家新种下的品种,花软儿花了四年时间将它养活,并在花城外的山涧上摘下。
      萤色花白日白茫一片,与普通花朵无异,但是一到晚上,它便会如萤火虫那样发光,因而以此为名。
      花软儿听了自是不好挽留。

      山风徐徐,走在花城外山间小路上,渐渐远离身后城中的喧闹,身边是蝉鸣鸟叫。
      城中的幽香是香浓的,而此时萦绕鼻前的香气却是带着山风的清香,花草的新鲜,闻之让人神清气爽。
      啸西风一直随沈瞳沉默而行,他以为沈瞳和花软儿只是旧识,并不知道沈瞳此刻心中所感慨的。
      五年前随沈如墨游历时,遇见玉堂和花软儿,那时的沈瞳,是溺在沈如墨羽翼下无忧无愁的小女孩,而花软儿也不过十八芳华,别一朵淡黄小花,不施粉黛,着一身轻罗裙。
      那时候,玉堂喜欢唤着花软儿为软软,小瞳听着觉得这名字真好听,不似他的师傅,就会叫她小阿瞳,一点都不像是姑娘家的名字。
      她也唤花软儿为软姐姐。那时候,没有身份的负担,她只是软软,而他也只是那个游侠。

      心思百转千回间,沈瞳与啸西风已到了山涧。
      被眼前的景色一震,二人都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不是没有见过广阔的花海,只是从未见过这闻名遐迩,难以种活的萤色花居然大片大片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若是白日里,这大片的白茫花海出现在花城中并不觉得出奇,可是它的独特之处就在于一到月上半梢,夜幕降临时,萤色花的花朵就会闪着莹莹光芒。
      放眼望去,萤色花海被山风轻柔吹拂,点点萤色闪闪而动。因为山涧多流萤,花色发亮,吸引了成群的萤火虫飞舞在花海之上。
      沈瞳和啸西风就好像身处在银河之中。沈瞳微微抬手,展开手掌,一只小小萤火虫飞落在她的掌心,不过一瞬间,它又飞走。
      看着小虫可爱的样子,沈瞳眼中波光灵动,不自觉的笑意溢出。啸西风不觉得看呆了身旁的女子。
      白衣如霜,她傲然地如黄沙中的雪莲。
      红衣如霞,她是动人心魄的溢彩流光。

      看着萤火虫飞回花海上,沈瞳抬眸,目光投射在莹莹之光中,不由感慨道:“真美。”
      啸西风点点头道:“没错。这大片的萤色花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方才第一眼望见萤色花海的时候,啸西风确实心中被震撼了一下。萤色花想要种活,并不是件简单的事情,更何况栽下一片。

      沈瞳走到萤色花海边缘,惊起流萤漫天,红的衣,闪耀的夜,她竟能如此完美的融入。她的身后,是如满天星光的花海,可是为何,在啸西风看来,她的眼中流转着一份忧愁。
      “从前有一个女子,她说,她要为他最爱的男子植下一片萤色花海。”沈瞳轻轻的开口,声音浅浅宛若夜莺悲鸣:“她说,她羡慕才子为碧霄仙子种出的十里碧荷,她也要为他们的爱留下一个见证。”
      那时候的花软儿如是对沈瞳说,她眼中流转的光芒,不是可以用美这一个字来形容的。花家自古出美人,但是在沈瞳看来,花软儿和玉堂极配,二人皆在温润外表下都有着一颗洒脱的心。

      啸西风隐隐听出,沈瞳所说的“她”应该就是花家少主花软儿,玉家的夫人。他并不知道花软儿与那个“他”有过怎样的过往,但是听着沈瞳的话,应该猜想到又是一个美丽却伤感的故事了。
      “可是,造化弄人。花海已成,相思成觞。女子不得其爱,唯有将相思埋葬。”沈瞳眼眸有了湿意,在啸西风看来,她眸光的闪烁,更胜萤火光芒,不由得心头被牵动,有种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这花海的秘密,永远都只是个秘密。”沈瞳抬眸,放眼望去,满眼光华,她伸手欲摘下一朵,但是手指在碰触到花梗时候顿住了,心中惋惜这花摘下的话,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我以为师傅会伴我到永远,没想到他终究离我而去。”听着沈瞳说起她的师傅,啸西风心中有大片苦涩流淌。
      “我曾经在想,若是那时候我不那么的任性,没有去西阳关,那么我就不会中了毒王苏的毒,师傅也就不会为了救我而给我输真气解毒,那样师傅根本不需要使出离恨天去打败毒王苏……”说到最后,沈瞳的声音都哽塞了。

      身后的啸西风,似闻到山风带来泪的味道。他万没想到,沈如墨当时是为了救沈瞳才会耗尽内力而坠崖失踪,若是沈如墨未为沈瞳而消耗真气,那么他战胜毒王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根本无需使出南苍绝学。原来那个时候沈如墨的武功已到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就算是殷仇与他较量,怕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沈瞳从来未对别人说出这么多话,当掩埋了五年的愧疚说出,沈瞳觉得心中有种释然。
      从前,她自咎,她把往事埋葬在心中,要的就是日日夜夜的折磨,折磨到自己不能忘,不会忘。
      她从未想过,原来释然,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坎,跨不过了,就只能永远地被困住;跨过了,就是另一片天地。
      啸西风知道,沈瞳此刻就是处于这道坎的边缘。唯有助她走出往日旧梦,她才会有明日,她能做回自己。
      他伸手去摘下方才沈瞳触摸的那朵萤色花,沈瞳有些愕然,她不舍那朵花,可是啸西风确是那么干脆地将它折下。
      “花开有时,花落有常。人若花草,有生有死,有花当须折。莫待遗憾,无花空折枝,无人枉相思。”
      似乎这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啸西风修长的手指衔着花的花枝,抬手将花别在沈瞳的云鬓上,萤色花在乌黑青丝上闪烁,如南海鲛人的明珠眼泪。
      自遇啸西风以来,沈瞳与他不是打斗就是吵架,何时有过今日的宁静。似乎这种宁静,让沈瞳都忘了啸西风方才的动作亲密得如同是情人的温柔。
      而啸西风却当做是理所当然的,看着沈瞳眸光如水,黛眉如柳,桃花脸颊,殷红双唇,发丝如娟,点缀着荧光。
      他不由感慨一句:“真美。”

      啸西风的瞳孔深邃,如夜空般幽黑,却又似坠落的星光,此刻闪烁在沈瞳的心头。流萤漫天,花香缠绕。如此良辰,如此美景,花前月下,啸西风忽然心中欢愉,对着沈瞳道:“在千层黄沙时,我开心或是不快乐的时候,都会策马奔腾,或是黄沙舞剑。”
      言罢,啸西风一个纵身便跃到空地前,手拂过腰间,一转身,带动漫天的流萤,如被激起的星辰,在银河中飘动。
      沈瞳看着啸西风从腰间取出一把软剑,剑身在月华之下散发着清冷的白光,借着月光,剑舞到之处,宛若水波被划出一道波痕。沈瞳觉得自己置身在水中,有种清冷的感觉如海浪,一波一波地袭来。
      啸西风的剑,不带杀气,反倒有种很温和的感觉,衔着花香,伴着流萤。夜空有星,花色有光,地上有萤,而此刻却不及他一人的光芒。

      认识啸西风以来,见过他黄沙上的不羁,烟雨楼上的儒雅,米城中的无赖。他似有很多面,可是沈瞳看来,今夜的他,最真。
      他是可以光华万丈,又可以大隐隐于市的人。这样的人,出可睥睨江山,退可隐居山林。

      啸西风收剑,山风撩起他额前一丝留海,因为舞完一套剑法,他的脸色微红。
      “真是舒服,你要试下么?”虽是问话,可是啸西风业已将手中的剑掷给了沈瞳。
      沈瞳接过剑,将这把轻若鸿毛的软剑横在眼前,剑身通亮,尤其在月光之下,仿佛它已经不仅仅是一把剑,手中握着的,就像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
      沈瞳看见剑身之上,刻着“断愁”二字。也不怪乎方才啸西风舞剑时,她会觉得有浪袭来,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四大兵器之一的断愁剑。
      断愁剑气清冷,瞬间与沈瞳混为一体。她手腕急转,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剑花,闪闪耀目,而后随着一道光芒划破长空,啸西风已见到沈瞳持剑飞舞,红衫蹁跹似火,地上花絮飘舞成雪,流萤乱飞如星,莹莹闪耀。

      啸西风看出来,沈瞳舞的是方才他舞出的断水剑法。一剑断水,涟漪无数,这就是断水剑法的精妙之处。看似浅浅一剑,却是使得湖心泛波无数。
      沈瞳自幼是学武奇才,沈如墨教她的时候,有时候只需舞出一遍招式,她便会自己领悟出来。而方才啸西风舞剑时候的身影,不知为何此刻在自己的心头浮现,自然而然地就随心舞出。

      地上的一朵花朵被沈瞳的剑尖挑起,她嘴角含笑,眼中露出一丝调皮的光芒,手腕轻扬,剑一挥,花便带着凌厉气势向啸西风飞去。
      啸西风也不急,一手挥袖,地上花絮激起,如一道花瓣簇拥而成屏障。花朵打在屏障上,瞬间散开成五瓣花絮。他另一手轻抬,屏障瞬间散去,随风纷飞,如漫天飞雪。一个纵身便来到了沈瞳身侧,握起她握剑的手。
      二人一剑,竟是那般的和谐。
      啸西风带着沈瞳,舞出了整套的断水剑法。花海之上,踏波断水,萤色漫天。
      两颗心,不知在什么时候砰然地跳动。

      夜深无眠,花软儿站在院中,身旁落英缤纷,伤春感怀。生活在玉家的四年,因为玉清的存在,玉清的体贴温柔,让花软儿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是玉清的妻子,是玉堂的嫂子。可是自从一年后玉清离世,她发现自己无法忘记当初那萌动心跳的感觉,每一次见到玉堂,她都觉得锥心的折磨,她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自私地拥有。唯有离开玉家,唯有不见面,才不会受相思相望不相亲的折磨。
      既然一生无望相守,不如就此将思念埋葬。
      玉堂知道,她并未忘记曾经的约定。只是作为花家的家主,花软儿的身后是一个偌大的家族需要她去支撑,许多事情,身不由己。
      虽然她待玉清无男女之情,但是玉清待她甚好,助她平定了五年前花家的内讧,这样她才能维持祖上家业。
      她不可无情,因此四年里一直恪守妻子的本分。
      明知已是不能,为了纪念曾经的拥有,她在山涧种下了一片萤色花海,至少她还有回忆,告诉自己那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

      一只淡黄色的蜜蜂沿着花香飞落在花软儿的手心,花软儿抬手,紫色宽大的衣袖坠落,露出一截锆白的手腕,手心中的蜜蜂腹上刻着四个蝇头小字。
      “有变小心”。
      花软儿心中一怔,这是她和玉堂特殊的联络方式,是五年前她教给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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