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18、5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

　　沙上并禽池上瞑，云破月来花弄影。重重帘幕秘遮灯，风不定，人出静，明日落红应满径。
　　——张先《天仙子》

　　十里碧玉盘，暗香传渡，远眺两岸绵延不断的绿波，星星点点摇曳的是粉色菡萏。
　　随着空气中的幽香更甚，逍遥舫随波逐流沿着柳河进入了一道被两岸碧荷塑成的小河道。
　　这是来往花城必经之路，来往的船只都放慢了速度，似乎是怕惊扰到两处的菡萏。
　　顺着河道，逍遥舫停靠在花落湖畔。
　　此刻，夕阳已下，月华微弱，天空将暗未暗之下，抬眼望去，花落湖一片朦胧的淡蓝，岸上灯火渐起。

　　沈瞳一袭红衣，似天边未褪去的霞光。看着眼前点点星火，花城的空气，似乎天然而然就是带着花的芬芳，闻之心情舒畅。因为一扫连日来的郁结，沈瞳此刻心情轻松。
　　啸西风掀起帘幕，河风送爽，夹带着阵阵浮香。
　　逍遥舫停靠之旁，已停下许多船只。笑声喧闹，岸上童子手持紫色睡莲言笑晏晏，其中一名身着花衣的童子上了逍遥舫，将睡莲递给了沈瞳。
　　沈瞳始记得原来今日是花城的花神节，花城素来都会在花神节这一日，邀请各地往来的客人参加花城中迎花神的活动。
　　童子赠紫色睡莲，便是花城中迎客的礼节。童子送花后下了船，沈瞳手握紫色睡莲，看着花城灯火渐渐辉煌。
　　啸西风走到夹板上，站立在沈瞳之后，二人身影交错投影着。很难得，二人自那夜之后，居然能这么平静的相处着。
　　“我们去花城走走，可好？”啸西风不抱希望，只是随口问问。
　　却没想到，沈瞳答得如此之快。在听到沈瞳说“好”时，啸西风几经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帘幕里的小鱼掩嘴偷偷地笑，鱼老爹也一脸欣然看着二人下了逍遥舫。
　　城中无论是路道旁，还是屋子里外，皆铺满了花。锦绣成路，踏花而行，今日的花城如沉溺在花的海洋。
　　月色渐浓，白色光华如坠落的珍珠，洒落在花城。处处摇曳着花影，处处漂浮着幽香。
　　啸西风此刻看着身前缓缓而行的沈瞳，她的身影，被灯火烛光弱弱投射，忽然他的心头浮出这么一句诗：“伊人灯火处，回眸笑倾城。”
　　人头攒动，并肩接踵。到了花城的中心，远远就看到一个花团锦簇的高台高高伫立。台前众人抬头仰望。

　　啸西风和沈瞳随着人流而至高台前，听到身边众人议论纷纷，才知道原来等会就在这里，花城的世家花家的少主亲自举行每年花神节最引人瞩目的花美人选举。
　　每年此时，花城都会吸引到外来不少的游人。被花家选出的花美人，必是美貌与才情并茂，气质与柔情相和的女子，而且每年选出的花美人，都会获得花家一份奖励。
　　花家，作为花城最大的世家，从始祖建苍渊国以来，便独守花城。花城独特的优势便是它的花，而花家利用这一优势，所产的花料所植的鲜花在全苍渊国中享有盛誉，甚至每年运至皇宫内的花料鲜花不胜其数。
　　听周围的人说起花家的少主，居然是个女子。当初花家的老当家膝下只有一女，为了巩固花家实力，不得不与玉城玉家联姻，因此，这位花家少主还有一个身份——便是玉城玉家先少主的夫人。
　　说起花家少主，花城中人不得不惋惜，如此佳人，居然年纪轻轻就守寡。自从玉家先少主玉清一年前病故后，花家少主便回到了花城。她素来待人宽厚，因此花城中对于她回到娘家居住之事，并未有太多的微言。

　　沈瞳从前也和沈如墨拜访过玉城玉家，隐约记起那位孱弱的玉家少主，是一位温润如玉的男子，他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的书生意气，举手投足之间的谪仙气质。只是世事难测，如今是桃花依旧在，人面不知何处去。
　　言谈之中，台上花美人比试已经开始。看着台上款款而出的美人们，台下有些人如痴如醉。而有些则有些遗憾。
　　“可惜了，苏晚姑娘不参加这花美人，不然花美人的头衔非她莫属了。”一人叹息道。
　　“苏晚姑娘？是那位艳绝药城的梦乡里第一花魁？”
　　“正是她。她的容貌才情在药城是出了名的。我想这台上美人无一比得上她。”
　　另一人却不苟同：“我觉得有一人可与她比拟。”
　　众人一听，纷纷伸长脖子。
　　“玉罗关上一舞闻名的绿萝姑娘。”
　　“我也听说过。不过据说绿萝姑娘随米城江泽湖回江家后，又跟着米家少主米荣回府，最后一夜大火之后不知去向了，说不定已经香消玉殒了。”言语之中，那人不乏惋惜之情。
　　“没错，正是如此，苏晚姑娘才放出话来说，这花美人的比试，没有了绿萝姑娘，她觉得无什意义，便不前来了。”

　　啸西风好笑地听着，看着台上施展才华的众位美人，在他眼中，似乎这些美人不过中上之姿，完全比不上绿萝的媚，盈玉的俏。更不得和身边之人相提并论了。
　　他稍稍看了眼沈瞳，却发现她的目光锁在了高台之上缓缓步出的紫衣女子身上。

　　在众人哗声之中，花家少主踏花而来，紫衣蹁跹，犹若花神降世，霎时空气中的芬芳更加幽远深邃。
　　紫袖一挥，漫天落花飞舞。她轻轻落地，台下之人一片赞美。
　　沈瞳心中一惊，花家少主，玉清公子的妻子，居然是她？

　　紫衣女子柔声致意，台下众人强烈要求让她评出今年的花美人，众人都想知道，今年花家作为奖励的绯玉花花落谁家。正当紫衣女子开口之际，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在我心中唯有她能当得上这花美人的头衔。”
　　人生沸扬顿时在这一句狂语中静下来。
　　说话的正是啸西风，他不顾沈瞳眼中略微的惊讶，侧颜对她一笑后，大步踏上高台。他一身青衣，身后是闪烁灯火，唇带笑意，长身而行，动作简单而潇洒，不落痕迹。
　　所过之处，本是落地的花瓣再次飞起，惊扰台上台下少女芳心一片。
　　而他，似全然不知道，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牵动了多少少女心思。他站立高台目光只是望着人群中的沈瞳。
　　在她眼中，确实只有她当得上花美人。即使刻意收敛隐于人群中，他还是能第一眼在茫茫人海中，看见她。

　　啸西风步至方才表演绘画的少女旁边，谦逊有礼地借了她的画具，那位少女脸上顿时飞上两片红霞。而未再留意少女含情脉脉的眼神，啸西风只是低头，手持画笔，专注于白色的宣纸上，稍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出现那么一抹身影，再一睁眼时，他手腕不自觉地流畅在画纸上。
　　众人屏气，都想知道那位绝色佳人究竟如何。
　　花家少主也伫立一旁，看着画纸上的人影渐渐清晰，呼之欲出。
　　是她吗？

　　啸西风放下手中的笔，笑意浅浅，抬眼望了下沈瞳过后，再低头望了下画中人，不禁点点头，似在对自己的画作十分的满意。
　　花少主示意身边婢女展示啸西风的画。众人一看，便立刻不能转移视线了。
　　画中，黄沙漫天，苍茫浩瀚，与此时烟柳花城的诗意景色完全不同，然而，黄沙之前，那一袭白衣玉立的女子却如同黄沙上的幽泉，本来众人心中看到千里黄沙而觉得燥热，而此时却是如又一股潺潺的清泉流过心间。
　　花少主看着画中人，白衣如许，三千青丝随风而起，因为被一缕青丝遮住她的面容，看不真切她的容貌，却始终看得出她那双眼中流畅的眸色。
　　那一双眼睛，很美。花少主这么想。虽然看不清她的容颜，但是光凭这一双眼睛，在台上的少女已是不可及的。
　　“花美人”这美誉，却是是画中人当之无愧的。

　　而此时，有人回过神说道：“为何画中人不亲自来参加花美人比赛呢？”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刻附议。这花美人选举，当然是要亲自前来，就凭一幅画，能确定真有其人，还只是画者的臆想。
　　沈瞳看着啸西风居然画的是自己，记起当时在千层黄沙上初遇面带红丝麒麟面具的啸西风的情景。原来不知不觉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情了。

　　啸西风走到画前，眼中流露出丝丝柔情，英俊脸上勾抹出深深笑意。
　　“画中人，不就在这里吗？”他转身回头，眼中直视着人群中的那抹红影。
　　这时，大家随着他的目光，看到隐没于人群中的红衣女子。
　　原来那天仙般的人物，早已在他们身边。
　　而眼前的女子，一身水红衣裳，衣衫被微风吹得轻轻浮动。不似画中白衣不染尘屑，这样红衣衬托着，反倒多了一份人间烟火的气息。
　　被啸西风直视着，沈瞳有些无所适从，心中苏苏麻麻的感觉，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欲左右顾之以回避啸西风，可是身旁的人却也望着她，一时间，她觉得脸上微微发烫。
　　而在啸西风看来，红衣的她，脸色红红，煞是可爱。

　　花少主也看到了人群中的沈瞳，心中了然，那一双水眸，确实就应该是她值得拥有的。
　　五年未见，如今故人相见，二人心中都感到了一股物似人非之感。
　　“这位姑娘，确实当得起花美人的称号。”花少主的话正是道出了众人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