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16、3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长地久有时尽，只有相思无尽处。
　　——晏殊《木兰花》

　　沈瞳想要越过他，却被啸西风故意挡了一挡，她停住了脚步，眼中散发着浅浅怒气。
　　“一起逛米城，可好？”啸西风不理会沈瞳的怒气，依旧言笑晏晏，他笑得无比潇洒，让身旁经过的少女一时销魂。
　　“不好。”沈瞳哼了一声，越过啸西风，径自走去。
　　忽然身后“啪嗒”一声，传来啸西风轻轻柔柔的一句话：“扇子啊扇子……”
　　沈瞳顿时停住了脚步，咬咬牙，叹了口气，双手握紧。
　　啸西风缓缓抬步，青衣被手中的绯玉扇扇出的清风轻轻吹动，惹得街上少女被他的风流状迷倒尖叫。
　　一步，两步，三步走去。
　　啸西风笑笑，不难察觉到，身后跟着一个怒气腾腾的红衣女子。

　　天已入暮，在码头上搬运了一日，即便是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累，默郎把脸上的灰尘抹干净，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下，在夜间的山路上深呼吸，让自己显得精神一点。他与默娘带着儿子从北方前来就医，本来身上的盘缠就不多，来到米城的时候便已经所剩无几，更不用说要常去买药医治小虎儿的喘症了。唯有多赚点钱，才能够医治小虎儿的病，才能让默娘过得舒适一点，不用跟着自己受苦。默郎是这么想的，想到在茅屋中等待自己的妻儿，他的心中升起一股柔情，身上再多的劳累，生活再多的酸楚，他都觉得是值得的。
　　只为了他的妻子，他的儿子。

　　默郎这样想着，脚步也加快了。他脚步轻盈，行走在山间夜路，并不觉得困难，仿似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
　　他推开房门，唤了一声：“默娘，我回来了。”
　　虽然知道不会有人答应，但是五年来，默郎业已将此当做了习惯，习惯有一个人在家里等待着自己，这么想着，每每午夜梦回，他都在梦中感到有一个人的等待，像是等了很久很久。

　　默娘轻轻撩起房中的帘子走出来，只是笑笑没有说话，一个玉葱似地手指抵在自己的唇前，示意默郎小声点，别吵到好不容易睡着的小虎儿。
　　默郎知晓，五年来虽然她从不说话，但是两人早已有了默契。五年来，从默郎醒来时看着默娘的手语猜测着她的意思，到现在已经能够读懂默娘的唇语了。

　　默娘知道他一日工作劳累，便让他坐在木凳子上，拿起一个陶杯装了一杯水递给默郎，默郎接过水，回以一笑。
　　他喜欢每日辛劳工作之后看到自己妻子的浅浅的笑，还有无声的倾诉。默娘或是用唇语，或是用手比着，和他说说这一日来的琐事。
　　他们只是寻常的小夫妻，每日为柴米油盐所困扰，但是他们却喜欢这种宁静的生活。

　　默娘并未与默郎说起今日遭到调戏之事，只是说了自己太过大意，把药弄丢了，后来遇上了一个好心的姑娘相助。她说着，那姑娘穿着一身红衣，美极了。
　　默郎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默娘小巧的鼻子，说道：“我觉得，我的默娘最漂亮了。”言罢，默郎将默娘拥入怀中，手抚在她的背上，怀中的人因为这么一句赞美，脸上飞起两片红霞。

　　忽然之间，默郎觉得方才的话有些熟悉。
　　默娘从默郎怀中起身，对着他比道：“我们离开这里吧。”
　　看到默娘这么说，默郎忘记了方才的怔忪，问道：“为何？”

　　其实默娘是害怕今日之事会遭到报复，她不想丈夫和儿子受到伤害，于是她用唇语说道：“我听说药城里的大夫医术很高明，不如我们带小虎儿去试试。”
　　默郎也在码头里听那些久居南苍五城的人这么说过，想来也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从北方到米城居住的一个月里，默郎每日一人做两人的工作，久而久之，也已攒够了去药城的路程费。他看了看被门帘隔住的房间，里面有他最疼爱的小虎儿在呼呼而睡，想到小虎儿对着他，哆着两只深深的酒窝，软软地喊一声“爹爹”，默郎觉得这比什么都满足。只要是对默娘和小虎儿好的事情，他都会同意的。因而，当即点头答应了。

　　沈瞳跟着啸西风几乎逛了整个米城的闹市，一直到现在华灯已上，啸西风青衣风流，洒脱而行，心情极好，因而本就俊逸丰神的脸上，那薄削的唇角勾抹出一丝浅笑，让那些路过的身旁的少女屡屡回头，却看见俊儿郎身后紧跟着一个水红色的女子，那女子面容虽好，就是太过于清冷了，因此那些女子都不敢再看多几眼，即便心中留恋那俊秀的男子。
　　沈瞳讨厌啸西风，讨厌他夺了她的扇子，现在更讨厌他的张扬。她不喜欢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也就是因为被迫跟在啸西风的身后，她才会被一群他的仰慕者用怀着敌意的眼神一直望着，由街头到街尾。

　　啸西风来到一摊街边小吃食处，撩起青衣长袍坐了下来。街边的摊位简陋，只有头上牵起一块布算是屋顶，但是啸西风坐下来，却把身旁的简陋都衬得优雅起来，他提起水壶，倒了两杯茶。
　　沈瞳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今日这样走走停停，见到摊位就坐下的事情已经不下于五六次了。算了，她告诉自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啸西风看着她咬了咬唇然后坐到他的身边，拿起方才那杯茶双手托着杯子，自己喝了起来。他嘴角哆其笑意，只为了方才沈瞳的小动作，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自己。
　　他招来老板，细细问了一下这间小摊的特色小吃，听着他又点了几碟甜食，沈瞳蹙起了柳眉，眼中有些幽怨。啸西风很不容易地忍住了笑。

　　老板只是以为是一对小情侣眉目传情打情骂俏，很快地端来甜食后就离得远远的。
　　之前的那几个摊位上，啸西风把店上好吃的，特色的都让老板端上来了。沈瞳不想吃，可是啸西风每一次都会啪嗒一声打开扇子，一脸怜惜地摸了摸扇子说道：“扇子啊扇子……”
　　每每此时，沈瞳都倍感无奈，拿起筷子每一样尝一点，最后几个摊位下来，沈瞳觉得肚子都吃得撑了，可是啸西风似乎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看着座上一叠叠的甜食，虽然米城出了名的是用大米做成的各式各样的甜食小吃，五年前和沈如墨来的时候也很喜欢吃，可是从未像今日那样吃得那么多。沈瞳此刻觉得手中的筷子有千斤重，从前学习其他的武艺，使其他武器都未觉得这般艰难。
　　啸西风看着沈瞳终于夹起一个米糕，笑着用筷子剔掉她筷子中的糕点，沈瞳顿时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啸西风一脸惬意地放下筷子说道：“这几碟点心是带回去给小鱼吃的。”

　　此话一出，沈瞳的脸刷得红了，颇为尴尬。啸西风看着她的脸色涨红，宛如柳河上悬挂着的小灯笼，煞是可爱，一时忍不住笑了出声。
　　沈瞳却以为是啸西风的有意捉弄，“啪”的一声扔下筷子径自走去。
　　今日受气也受够了。

　　看着沈瞳生气离开，啸西风一时失了主意，也不管方才说为小鱼带回去的点心也快步跟随着沈瞳。
　　他大步到沈瞳身边，看着沈瞳一言不语只是往码头逍遥舫走去，他有些歉疚地说道：“对不起。”
　　沈瞳未有理睬，啸西风走到她的面前，挡着不让她继续走，他说道：“这是我第一次道歉，我真的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让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捉弄你的。”
　　沈瞳这下依旧不说话，只是神色不似方才，渐渐冷静下来了。
　　“我只是想让你，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去吃，不要勉强自己去接受不喜欢的事……”啸西风顿了顿，似察觉到沈瞳清冷面容上的一丝动容，他继续道：“我只想让你做回你自己。”
　　做自己吗？沈瞳心中暗道，可是小墨走后，那个沈瞳也已经死了。

　　沈瞳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了怒气，只是静静的绕过啸西风，一个人上了逍遥舫。
　　小鱼趴在船尾看着两人，轻轻地叹了口气。

　　月色冷然，却抵不过月下石桥上那一个玄衣男子的风华。他的身后忽然稳稳落下一个窈窕的青色身影，青色丝绸裙衫因为方才的飞舞，裙裾蹁跹纷飞似盛开的碧荷花。
　　女子恭敬行礼：“绿萝见过教主。”
　　那玄衣男子正是幽影教教主殷仇，他微微抬手以示免礼。绿萝看着玄衣男子未有转过身来，有些出神地看了看那伟岸的背影，直到殷仇冷冷开口道：“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
　　绿萝回过神来，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殷仇，殷仇用那修长的指尖接过信，在月光下打开，看着信上的文字，殷仇嘴上勾起一抹冷笑，凛然如秋霜。
　　“很好。”他直道二字，米荣与大皇子萧泉勾结，他早就猜到了，否则萧忆军中的士兵岂会因为吃了劣质大米而中毒。
　　“属下还从米荣口中得知，他们本身运往渊城的黏米是在苍城运上岸时候被掉包的，所以那些在米城督运的官员都不知道。”绿萝说道。
　　“或许是知道，只是不说而已。”殷仇冷然地道，宫中的勾心斗角他岂会不知晓。

　　绿萝看着殷仇脸无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心下有些疼惜这个绝世的男子。在别人眼中，他是魔教妖孽，可是在她的心中，他确是无可比拟的。绿萝本生生得完美，细柳眉，樱桃唇，在边关绿萝一舞百媚生，俘虏了江泽湖的心，赢得了苍渊第一舞姬的美名，之后借米荣之手除去了江家，让米家一家做大，不过是为了他们的计划更加方便地进行罢了。
　　绿萝继续说道：“属下在苍城已安排好人，可将黏米全部换上我们的车马，运至古月国。”
　　“很好。”依旧简单的二字，殷仇素来极为放心幽影教南使办事。
　　但是绿萝显然想要得到更多，可是殷仇素来寡言，与之交谈的机会少之又少。
　　殷仇正要离开，绿萝赶紧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殷切：“教主，敢问事成之后，米家该如何处置？”
　　殷仇停住脚步，依旧语气冷淡，留下一句话后便飞身离开了石桥。
　　“随你。”

　　这时候，绿萝却笑了。她想，他是关心自己，知道自己讨厌那个好色庸才的米荣，所以才允许自己杀了他。其实那个好色的米荣，可能直到自己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碰过绿萝，包括那个家门衰微的江泽湖。
　　不过对于江泽湖，绿萝算是心软了，虽然他是因为自己的美色才将自己带回米城，但是回到米城之后，他一直以礼相待，儒雅有礼。可惜，绿萝不得不利用他。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不是输在那个碌碌无为的米荣手中，而是输给了那一朵他心中的碧绿清荷。
　　江家被吞并后，米荣自是得意，一直想寻找江泽湖炫耀，可是他却不知道，江泽湖早被绿萝的手下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