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15、2 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画阁魂消，高楼目断，斜阳只送平波远。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
　　——晏殊《踏莎行》

　　米城如同京都般繁华，主要是因为它是整个苍渊国主要的粮食产地，加上它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粮食由柳河运送到苍渊国各地。这里的码头异常繁华，码头上的搬运工每日兢兢业业地工作，期望能够从东家获得一份优渥的工钱。
　　最近运夫们都在私下埋怨，自从米城的粮食大亨江家没落了，他们原本是跟在江家码头工作的人都投向米城另一个大亨米家，现在的工钱可是少得可怜。可是你不干，自然有人抢着干，所以为了活计，只能接受米家那少得可怜的工钱。

　　江家没落，它的家主江泽湖不知所踪，就连自己从塞外带回来宠爱非常的舞姬绿萝都被米家的家主米荣给抢走了。曾经的江泽湖在米城也算是个人物，可惜遇上了那祸水红颜后，开始不管江家的生意，直到家门没落，生意也被米家吞并了，人也不见了。

　　这些都是默郎在休息时候听到那些曾在江家工作过的人唏嘘感叹的。默郎管不着东家是谁，如今他只管要多赚点钱，这样就有钱给儿子医治喘症了。
　　他吃完两个馒头，又装备起身去干活了。一旁的一个运夫对着默郎说道：“小伙子啊，你用得着那么拼命吗？”
　　默郎笑着回答：“不碍事，有力气着呢。”

　　说来也是，默郎觉得自己扛起一个人分量的米袋并不觉得累，身上的力气似比平常人大一样，身体也比平常人来得结实，五年来也没生过什么大病的。也幸好如此，他才有体力去赚取两个人的工钱。
　　默郎将两袋大米扛在肩上，顶着午后热辣辣的大太阳，来来回回搬了几袋大米，他的肤色因为长期在日头下工作而晒成小麦色，虽是布衣布鞋装束，但是依旧衬出他高大的身形，若不是额上有一块疤痕略显突兀，别人都以为他是哪位贵族的落难公子。
　　默郎待人一向都彬彬有礼，这里工作的运夫都是些贫穷的老实人，都挺喜欢这个老实的小伙子。

　　逍遥舫在两日前就已经停靠在米城的码头了，之前那一套洗干净了的青衣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就在一天夜里，本来好好地晾着的，居然被风吹落到河上了。

　　而这两日来，沈瞳只能着着由啸西风白衣改小的衣服，挽起男子的发式。啸西风曾多次约沈瞳出去逛一下米城，可是每一次沈瞳只是冷哼一声，啸西风觉得自己自讨没趣，也不提这事，只是自己出去逛逛南苍五城之一的风景，顺便办点正事。
　　小鱼敲响沈瞳的房门，送来了一套女装。
　　“瞳姐姐，你看，这是我在绸庄买的，你喜欢吗？”小鱼笑得一派天真，似邀功一般凑在沈瞳身前。
　　沈瞳看着小鱼送来的是一套水红色的裙衫，这种颜色是她五年前最喜欢的，那时候沈如墨总说：“我的小阿瞳穿红衣最是好看了。”

　　小鱼看着沈瞳看着衣服失了神，拉了拉沈瞳的衣袖，沈瞳以为她是得不到自己的赞扬而不高兴，于是笑了笑道了谢。
　　小鱼很是欢喜，却不能告诉她的瞳姐姐，其实这衣服是公子亲自挑选的。为了这衣服，她还和啸西风逛了差不多半日的米城，才寻到一套让公子满意的。

　　沈瞳在小鱼怂恿之下去换下这套白衣，沈瞳看着水红衣裳，想了想，穿小鱼送来的衣服总好过穿啸西风的衣服，这几日穿上这套白衣，沈瞳总觉得有刺刺在皮肤上一样，每日见到啸西风，她就是觉得很刺眼。
　　小鱼是看呆了，看着沈瞳披散了乌发，青丝无羁绊地帖服在水红的衣裳上，襟口别致地绣上小花，两只衣袖手臂处略宽，到了手腕处却被红色丝带髻住，行走时，两袖蹁跹迎风，红色丝带灵动飘舞。

　　许久未着红衣，沈瞳看着镜中的自己，竟似回到了五年前，她本身肤色白皙，如今被红衣衬起来，脸色如三月桃花般粉嫩。小鱼凑到镜子前，笑嘻嘻望着镜中美人，说道：“瞳姐姐穿上红衣真是太美了，来，让小鱼为你梳个发髻。”
　　不待沈瞳答应，小鱼将沈瞳拉到梳妆台上坐着，拿起梳子轻轻地将沈瞳的头发往着后背梳下去，沈瞳的青丝柔顺，与玉梳没有丝毫的摩擦，小鱼轻轻挽起两束头发，在头上盘了个髻。

　　看着小鱼动作熟练，沈瞳望着镜中神态认真的小鱼说道：“小鱼真会梳发。”
　　小鱼笑笑，那笑容不似平常那般大大咧咧，多了几分愁绪：“是啊，从前我都是帮娘亲梳发的，她也是这般夸奖我的。”说到此，她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沈瞳敏锐，明显感到小鱼的不同。
　　“只是现在娘亲不在了，我很久都没有为人挽发了。”小鱼继续手上的动作，继续笑着说道。

　　沈瞳看着镜中小小人儿，平日里看似无忧无虑，原来笑容背后也是有着这么一段过往。
　　她视沈如墨是母亲去世之后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小鱼所经历的丧亲之痛，沈瞳也深刻感受着。
　　她想要开口劝慰，可是微微张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小鱼为沈瞳别上一只玉簪，继续说道：“不过，现在公子也助我报了娘亲的仇了。将欺负娘亲的坏人都杀了，我想娘亲在天有灵也能够安息了。”
　　小鱼垂下眼眸，神色安静地让人心疼。随即她很快恢复往日的明朗，走到沈瞳眼前望了望自己梳的发，双手抱臂满意地点点头。

　　因为啸西风不在逍遥舫，沈瞳乐得自然，前几次是因为穿着啸西风的衣服，而且他常让自己一同出去，沈瞳拒绝，是有着针对的意味。
　　如今换上了女装，沈瞳自己下了逍遥舫，走进了米城。米城很大，处处喧闹。从前她和沈如墨也来过米城，如今故地重游，有着物似人非的感觉。她一人走在宽敞的街道，街道两边尽是小贩的吆喝声，摊位上都是米城特色的小玩意，但是如今的沈瞳早已脱去当年的稚气，她并没有留恋地走过那些曾经让她扯着沈如墨吵着要买的小玩意。

　　市井上从来都是这般的喧闹，常常会有几出好戏上演，丰富民间百姓的生活。戏码看多了，他们也都就麻木了。更何况这戏中人还是这米城里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谁也不敢得罪，只能默默地惋惜那位年轻的小娘子。
　　沈瞳也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去，那个布衣小娘子如今手抚在地上收拾着散落一地的药材，脸上神色着急，泪在眼中打着转儿，虽然容貌算不上绝顶，但是却生得清秀，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沈瞳本不愿多管闲事，可是看着那锦衣公子，笑得猥琐，指使着他的仆从一把将地上的小娘子拉起来，那小娘子忽然被带离地面，喉中想要呼喊却喊不出个什么。
　　身旁一人惋惜地道：“竟是个哑巴。”
　　“真是可怜，谁让她撞上了米家的家主，谁人不知道米家大少好色，江家那个舞姬现在不也是在他的府上了吗？”
　　“哎……还是走吧。那些有钱人不是我们所能得罪的。”

　　沈瞳看着身旁二人离开，而周围的人依旧冷漠地看着戏，她蹙起柳眉，思绪流转到当年，她也是这样被欺负，万幸的是她遇上了沈如墨，直到现在，她都觉得那是她一生中最幸运的事情。
　　米家大少手持玉扇，“啪嗒”一声合起来，以扇支起被牵制住的小娘子的下巴，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笑着摇摇头道：“可惜了，居然是一个哑巴。不过，从此跟着我米大爷，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的，如何？”
　　小娘子虽是害怕，但是受到这般侮辱，她忍不下这口气，扭开脑袋不去看他，只是望着地上散落一地的药材。
　　看到小娘子不买他的帐，只是看着地上的药材，米家大少就来气，难道自己风流倜傥还不如那地上的破药材？
　　“还真以为自己是贞洁烈妇！”

　　米家大少上前一脚踩在药材上，反复地蹂躏，脸上笑得欢畅，“啪嗒”一声又打开扇子摇着。
　　小娘子见到辛辛苦苦买来的药材被踩在脚下，想要求他不要，张开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沿着脸颊一直留下来。看着小娘子悲戚的表情，米家大少觉得一身闷气都出得舒畅，大笑着对小娘子道：“你还是乖乖地从了我吧，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嗯？”
　　他便说便往小娘子那边挪去，眼里是赤裸裸的欲望。可是手还未触到小娘子的脸时，手臂一阵刺痛，跌跌撞撞地倒在身后的仆从身边，抬头看着原来牵制住小娘子的两个仆从此刻捂着手臂倒地痛呼。

　　“谁人敢坏本公子的事情？”他怒喝道，示意身后的仆人上前保护他。
　　而眼前，一抹水红色的身影挡在了跌坐在地上仍不断哭泣的小娘子身前。那个本是怒骂着的米家大少望见那样一张清丽的面容，尤胜方才我见犹怜的小娘子，姿色居然与府上的绿萝相当，一时间也分不出高下。
　　只不过她脸上透着的冰冷让米家大少心中疙瘩顿起。

　　可是想了一想自己本就是这米城中最体面的人家，要什么美女就有什么样的美女，岂有得不到的道理。若是把这个红衣女子和那个小娘子一并收入房中，那是多么欢喜的事情啊。
　　沈瞳厌恶他眼中猥琐的神色，也不待那些仆人动手，不过两三招便将一众人打倒在地起不来，围观的人一声喝彩。
　　米家大少看着自己的仆人都被打倒在地上，而红衣女子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不由得心生害怕往后退了几步，岂知道那女子速度快得厉害，他还未看清楚女子是怎样过来的手臂就被她牵制住，不过红色衣袖一甩，带起一股风，他就被实实地摔倒在地，手臂骨头“咔嚓”一声，想动也动不来了。

　　他被仆人扶起，那只原本握扇子的手晃了晃，断了骨头，怕是握不起扇子了。
　　“今日给你教训，废你一只手，教你那只手还敢不敢拿扇子。”沈瞳目光冰冷扫过米家大少。
　　米家大少早被打得害怕，左手捂住右手断骨处，痛得龇牙咧嘴地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姑娘饶命！”
　　“滚！”沈瞳只是冷冷地说道。

　　一场戏散去，围观的人也散开了。有些人在欢喜米家大少终于有了教训。一些人却在担忧那姑娘得罪了米家大少，怕是会有麻烦了。
　　而那小娘子看着被踩坏的药材，将它们捧在手心，脸上泪痕未干，又添上几道新的泪痕。沈瞳看着地上坐着的她，一语不发只是掉着眼泪，看来这些药对她很重要。于是也蹲起来拾起一些：“这些药是治喘症的？”
　　小娘子点点头，算是回答了。
　　“这药不能用了，我和你再去买过。”沈瞳扶起她。
　　小娘子也想再去买啊，可是她没有多余的钱了，现在买药的钱还是自己相公辛辛苦苦攒来的。她看着身后的药店，心想着要不要央求一下掌柜的，可是想起方才掌柜势利的眼神，她就害怕。
　　沈瞳显然看出她的担忧，边拉她进去，柔声安慰道：“别怕。”
　　小娘子微微点头。

　　药店掌柜显然是知道方才门外一幕，知道小娘子得罪的可是这米城上的大户人家，自然不待见她。
　　待到小娘子进来，那掌柜的急忙说道：“你怎么又来了？方才已经给你赊了一回账了。”
　　见到掌柜如此势利的表情，沈瞳不悦，从袖中取出一块银子，放在桌上。那掌柜的看到那银子闪闪发光，伸手想要拿起那银子，却发现银子牢牢地嵌在桌上，拔不起来。
　　掌柜的马上意识到，眼前的红衣女子是有功夫的，自己是不能得罪的。马上换上一副殷勤的样子，招了二人进去。

　　沈瞳不愿多说，直接明了拿起柜台上的笔，写了一些药材，递给掌柜的，让他取药。然后对小娘子说道：“你的药方里的药不全，我粗略懂得些医术，方才我写的那张，会比较有用，你且带回去试试。”
　　小娘子看到沈瞳如此仗义，眼中又有了泪水在打转，正欲屈身道谢，沈瞳却阻止了她。小娘子拿了药便和沈瞳出了门，她说不出话，却一脸的歉意，多次想要道谢沈瞳。
　　一出了门，沈瞳见到站立门口的青衣男子，不由得蹙起了柳眉。

　　果然，冤家路窄。
　　然而，小娘子抬头见到那青衣男子容貌绝佳，风姿绰约，与她身旁的恩人煞是般配，心中也将二人配成一对，也不愿多叨扰，便再次道谢后告辞离开了。
　　啸西风一直哆着笑，其实方才他就在人群中看到沈瞳教训恶霸，他本以为沈瞳如此冷漠，定不会轻易出手相助。却没想到，她生气起来居然是那么可怕，一出手就让那倒霉的大少手骨折，怕是一两个月都动弹不了了。
　　原来她并不如外表那么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