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茧》顾州州

6、第 6 章

　　第二天早上，尧尧很早起了床，做好早餐，发现周爸还没有起床。

　　周爸经常一觉睡到中午，尤其是喝醉酒的第二天，尧尧没有任何怀疑，照常将早餐放在保温箱里，并写上小便条，便赶去了考场。虽然昨天下午已经让他们熟悉了考场，但感觉上还是有些陌生。更何况，尧尧一个人前往陌生的三中。

　　学校统一派车将考生分别送到二中，三中。

　　尧尧是学校到达等车地点最早的一个。但没过多久，他们陆陆续续都到了。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天，有谁不兴奋呢？以至于发车时间还没到，人就到齐了。开车师傅不得不提前出发。

　　车里有些安静，只听得见车子呼呼的声音。紧张沉重填充的气氛里，不知道是谁开始说了话，“大家怎么都不说话，千万别紧张，越自然发挥得越好，要不让我们来首《水手》？”

　　话音一落，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一瞬。

　　这是一首歌，但每个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首歌。

　　经典的价值不在于他是经典，而在于能穿过时间的洗涤始终保持初心给予人力量与希望。

　　那时候他们还是高一，只要是课余休息时间超过十分钟，就有调皮捣蛋的男生跑去讲台上的多媒体电脑放歌，放的最多的，就是这一首《水手》。当然，这样的行为被班主任提出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也受到全班的追捧，说他们太讲义气！

　　“苦涩的沙吹动脸庞的感觉......”

　　有人带了头，大声唱了出声，气氛就很快活络起来，起初是羞赧细细的几声，苦涩却励志的歌词如此振奋人心，越来越多的人开了声，声音越唱越大，一辆绿皮公交车，载着二十八名赴考的高三学子，匀速平稳的前行中，留下一串悠扬而醇厚的歌声，弥漫在干净整洁的柏油路上，飘散，传播......飞去遥远的远方。

　　也许未来他们各奔东西，也许过了这座独木桥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也许两天过后大家就是天南地北，但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们被命运的齿轮拨转在同一辆车上，缘分让他们遇见，境遇让他们相怜，这一瞬间，终会成为记忆中的永恒。

　　他们唱的越来越大声，三年的煎熬与快乐，过了这一次考试，那就都将成为过去。

　　“像父亲的责骂，母亲的期许，永远难忘记......”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

　　昨天发生的一切，其实不去想，也可以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如果离婚更好的话，离就离吧。

　　声声歌唱中，尧尧想起了江都。

　　整个高中岁月里，她那么拼命，就怕追不上江都的脚步。

　　他是她最美好的青春，是她一生追逐的光明。

　　高一，记住了他的冷漠。高二，感受了他的温柔。高三，坚持着他给予的动力一直奋斗。

　　那是她的少年......她的江都......

　　~

　　一切都按照顺序进行的有条不紊，上午第一场语文考完，大家似乎都很兴奋。其实周尧尧不太明白，为什么高中为什么会带给人这么多难忘的感受。

　　对于她来说，她一切的努力都只是为了能和江都并肩走在一起。

　　如果这样想起来的话，高中对于她来说，那也是一个快乐的记忆，因为在那样的岁月里，她曾为了一个男孩，用尽力气。

　　可是她不太明白，现在的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开心。

　　心，好像慌慌的。

　　在学校午休后，又迎来了第二场考试——数学。尧尧写的很快，还剩下半个小时检查。而数学考完出来，真的是哀声遍野了，考不出的，没做完的，而哪个题目考的最变态，被考生们形容的绘声绘色，甚至有人要扒来出题的老师，大家群体上奏。

　　尧尧坐在回学校的车上，他们聊得热烈，却绝口不提今天有关考试的任何事情，看着飞逝而过的景物，尧尧将头靠在透明的车窗上，心里想的是那一个人，不知道他考得怎么样，这样的难度应该难不倒他吧。他可是江学霸耶！

　　想到这里，尧尧不禁笑了起来。

　　“尧尧，你今天好像很没有精神耶，是不是太紧张了？”坐在她旁边的同班同学问。

　　“没事啦，可能是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周尧尧很用力的笑了笑。

　　同班同学看她还能笑，也就放心了许多。

　　六点多尧尧才到家，天开始转黑，所有的霞光也落了幕。

　　走在回家的路上，下棋打牌摸麻将聊天的好几个大妈大爷叔叔阿姨问她，今天考得怎么样，尧尧都只是笑着说，考得还行。尧尧家斜对面就是一家超市，这家超市的老板娘康阿姨心底善良，人十分和善，见尧尧嘴甜，经常拿些东西给尧尧吃，前年她们家生了一个男孩，尧尧好奇要去抱抱，谁知这一抱就撒不开手了，她一放下那孩子，孩子就哭得撕心裂肺，大家都笑说，这是媳妇找到了！

　　“呦，尧尧，回来啦，今天考试感觉怎么样？”康阿姨正端着碗汤饭，孩子正是淘气的年龄，到处玩闹，康阿姨耐心地跟在孩子身后，等待孩子回头就趁机喂一口饭。

　　无忧无虑的玩闹，因为身后有坚强的后盾。

　　尧尧沉默的看在眼里，又快速移开视线，回说：“嗯......考的还可以。”

　　“尧尧真棒！”夸完又叹了口气，“我们这里的孩子不多，都是我们这一群老人相互作伴，现在尧尧走了，我们就更没得乐趣了！”

　　尧尧将嘴角上扬到最大：“阿姨，我以后会经常回来的。以后还要回来看小磊呢！”小磊就是康阿姨年仅一岁多的儿子。

　　康阿姨咯咯地笑，慈爱的眼光落在不远处在地上打滚嬉戏弄得浑身是脏的孩子身上：“好好好，等你回来看我呢！以后盼着你出息了，能教教磊磊功课，你看他这熊样，以后肯定是个不用功的。”

　　“康阿姨，你又开玩笑了，以后小磊肯定比我还厉害呢！”眼泪即将喷薄而出，尧尧连忙说：“康阿姨，我爸今天还在家呢，我先回去给他做饭，再出来和你聊啊。”

　　说完，也不等康阿姨又任何回应，就急忙开门进去屋里。

　　家里还是没有开灯，藏身黑暗中的尧尧用力抽泣几下，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却又在下一刻立马收住，留下酸涩在眼睛与鼻腔扩散。

　　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开了灯。换鞋放下书包，到厨房准备晚饭，没想到保温箱里的灯还亮着，而且碗筷也根本没动过。看来爸爸还在睡。尧尧洗了手，煮完饭，从冰箱里拿出胡萝卜和前几天已经处理好的鱼块，放到砧板上。再从挂在厨房墙壁上的小盒子里拿出了辣椒姜蒜还有白葱。尧尧切洗食材的手法十分娴熟，只不过半个小时，一荤一素就已经做好。

　　将饭菜端到桌子上，摆好碗筷，尧尧擦干了手，朝周爸房间走去，去叫他起来吃饭。

　　进房间开了灯，房间里弥漫着丝丝酒精味。床上的被子是拱起来的，床头还能看见周爸已经灰白的头发，周爸还在床上一动不动，似乎还在睡觉。

　　她趴在门边轻喊他，娇软着声音：“爸，起床了，吃饭啦！今天做了我们都喜欢吃的香辣鱼块，还给你做了胡萝卜。”

　　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尧尧走到床边，拍了拍有些陈旧的被子。

　　“爸，起床了，你先不还不饿吗?都晚上了！”她想起来，爸爸和她说过，这床被子是妈妈嫁过来时带来的嫁妆。尽管破了旧了，但他舍不得扔。说这话时，周爸的眼神满是温柔。

　　然而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爸，这样睡怎么可以嘞，吃点东西再睡好不好？”尧尧边说边把手悄悄伸出去，恶作剧一般把被子猛地掀开，小时候周爸叫她起床的时候，也是这样，冷空气嗖嗖的进来，她的睡意顿时跑了，那个时候周妈还会娇嗔的骂周爸，要是女儿着凉生病了怎么办！周爸看着被吵醒一脸不满的尧尧，只是用扎人的胡茬轻轻地蹭她的脸，看着尧尧皱着脸左躲右躲，嘿嘿的笑。

　　但是周爸没有动。他没有任何反应的躺在那里，静静地，像是睡着了。然而，他的眼睛紧闭，嘴唇如同白纸，苍黄的脸印着青灰，昨日的气怒全然消失，现在他的脸上只有无穷无尽的平静，整个人......透着一股死气!

　　尧尧身体愣住了，双手无措僵硬，沉重的抬不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一个猜测渐渐浮现，脸色红润寸寸褪去，她手脚冰冷。

　　“爸爸......你是不舒服吗？”尧尧喉头微微哽咽，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触及之处全是冰凉一片。

　　“爸爸......”尧尧摇了摇他的肩膀，想把他叫醒，可是触摸之下，是毫无温度的僵硬，怎么也没有反应，她呆怔的眨了眨眼睛，突然迅速转身跑去客厅，掏出座机拨打120，可她的手颤抖得厉害，怎么也按不下那几个键，于是手机和手一起抖。她咬咬牙，一直含在眼眶中的眼泪瞬间直直掉落，她用左手按住右手，三个键，尧尧艰难地一个一个按下，电话终于打通。

　　“喂......120吗.....”她的声音也是颤抖的,断断续续，她全身发寒，牙齿不住的打颤，一句话也说不清楚，眼泪就像开了闸门的水，源源不断。那边温柔的女声一直安慰尧尧，不要着急，慢慢说，尧尧深吸一口气，用力压制住即将涌上来的抽泣，憋住一口气：“这里是......”她说完了地址。

　　“.....好的，请你保持冷静，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好......谢谢......谢......谢......”简单的两个谢字，她哽咽中断了好几次才说完，用尽了全身力气，尧尧双手紧紧握住手机，眼泪无声已经爬满一张脸，她浑身无力一般瘫了下来，跌倒在地上。闷热的夏天，尧尧已经汗湿衣背。

　　冷静......周尧尧......冷静......

　　她打了电话给妈妈，贴着耳朵听声音。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没关系的，再打一遍。

　　“您好，你拨打的......”

　　会不会是妈妈没有听到，再打一个。

　　“您好，你......”

　　十几个电话打过去......始终关机。

　　希望粉身碎骨，已经毫无余地，被狂风吹散成支离破碎。

　　其实早就应该知道结果，关机的人有怎么会知道打电话人的心急如焚。

　　都关机了，不是吗？周尧尧，你还是这样，这么喜欢自欺欺人。

　　何必呢？冷静！别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