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茧》顾州州

7、第 7 章

　　真的，尧尧想要很冷静！

　　可是......可是......

　　她的心被血淋淋的剥开，那层最柔软的嫩肉赤裸裸的暴露，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她真的没有想到......也从来不敢想......

　　她的妈妈.......妈妈......真的如此狠心!

　　像是丢垃圾一样，她和爸爸就这样被抛弃......

　　冷静！周尧尧，保持冷静！

　　尧尧紧紧咬着牙齿，冷汗密密麻麻，连头发都已经湿透。她全身紧绷,紧握手机的双手泛白，甚至流出了些些血迹，她用自己的指甲发了狠的再一次将手掌刺破。

　　安静而黑暗的房间里，间断的传来几声狠狠地抽气，抽到最深处，却又截然而止，像是小动物最哀戚的控诉，一声......一声......就像是快要断气......

　　周尧尧，保持冷静。

　　十分钟后，医生将周爸带上救护车。

　　又二十分钟后，周爸被送进手术室。

　　又三十分钟后，医生走出手术室揭开口罩，沉重地说：“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

　　“你父亲之前在我们医院做过诊断，初期判断是肝癌中晚期，我们劝他住院治疗，但你父亲坚持你要高考，过两个月再来，我们同意你父亲的申请，但要求他必须定时来这里做检查，并且按时用药。但很遗憾，你父亲一次也没有来过。”

　　“一次性摄入大量酒精，肝脏负担过重，病人情绪过激导致病情恶化，你父亲在半夜就已经失去体征......”

　　“病人需要办理死亡证明才能火化，先去一楼办理手续吧......”

　　“节哀顺变。”

　　......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你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第二天早上，阳光还未露脸，云层厚厚的铺满了天空，压的低低的，仿佛即将压垮整个世界。

　　益华高中门口，天刚蒙蒙亮，天边还有灰色的云朵漂移，大门才刚刚打开，空旷的操场空无一人，只有几辆绿色大巴停在路的一旁。

　　一人背着书包慢慢的走了进来。

　　是尧尧。

　　她依旧是到达等车地点最早的一个，只是这一次到得太早，连司机都还不见身影。她转向远处天边彩云的方向，目光仿佛看向很远的地方，像是一片空茫。

　　单薄的身影立在晨曦升起之中，小小的肩膀仿佛异常沉重。

　　余美娟是第二个到达的，她以为这么早被老妈叫起床，她到的时候肯定没有一个人，空旷旷的操场，让人害怕的要命。因此她出门的时候还气冲冲的，然而耐不过老妈的衣架子硬，她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才出门了。谁知她远远地看见了周尧尧！

　　周尧尧是谁啊，那是她女神！

　　为爱努力，感天动地，死缠烂打，矢志不渝！

　　在枯燥无味的高中生活中，她和江学霸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传遍全校，一跃成为女生必讲经典爱情故事。余美娟早就崇拜死她的勇气了！

　　别说她的勇气就让不少女孩羡慕，就说她的坚定和毅力和让人不得不佩服，要说起她们这一堆女孩子，每一次考试后除了自己最关心的就是周尧尧的排名，这三年来，看着她的名字，距离第一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加激动人心呢。

　　言情小说的故事，就在周尧尧身上上演。

　　她还看见了后来也有不少女孩子模仿周尧尧，对江学霸死缠烂打，可奈何江学霸段位太高，说一百句江学霸不一定回一句，也有脸皮比她女神厚的，可是却没有她女神这么坚持。

　　这么有爱的CP，甜死了不少人。

　　只不过至今都没有传来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消息。

　　只有她女神无限的接近，和江学霸后退一步的承诺。

　　她喜欢一位学长两年，可是一直都没有勇气告诉他，他毕业那天，她还是喝醉了酒才敢冲上去和他来一个告别拥抱，才收获了第一句让她觉得他们两个有希望的话----他在他的大学等她。

　　高考遇见的第一个人是自己崇拜了两年的女神，这次高考肯定有好运！

　　余美娟是又跑又跳，冲到尧尧旁边，却发现女神在走神。她伸出手往她的另一边肩膀拍了拍，胸有成竹喜滋滋的等着女神向她拍的方向回头，她在从另一边跳出来，吓女神一跳！

　　可是半天，女神都没有一点反应。

　　余美娟还是不恶作剧了，一下子跳到女神面前：“你好，女神，我是余美娟！”笑容洋溢的脸一下子放大在面前，尧尧下意识的退了几步。

　　尧尧看见她，对她笑了笑，像是石子投湖荡起小小涟漪，瞬间又消失，她回归沉默，甚至往偏了身，不正面对着她。余美娟一向自来熟，炒热气氛，和人聊天什么的她最在行了，丝毫不介意女神的冷漠。

　　不过......

　　女神脸色看起来不太对，而且眼睛肿的好大。

　　“女神，你在哪辆车啊？我昨天怎么没有看见你？”原本想活跃气氛的余美娟，说完自己就用力拍了自己的脑袋，被自己蠢哭了，“哎呦，你看我这脑子，我昨天睡过头，差点连考试都没赶上，自己打车去的，怎么会碰见你。不过女神，你怎么到这么早，你一般都起这么早，起这么早你不困吗？”

　　话头落了很久，迟迟没有人捡起，余美娟抿嘴眨了眨眼，心里有些小小难受。

　　女神看上去好像不太想要搭理她啊.....呜呜呜呜......

　　“女神......”她伸出手在周尧尧面前晃了晃。周尧尧才稍微反应过来，迟缓的转头看见她，声音有些虚弱，轻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对不起，我刚刚没有听见你说话，你刚才说什么？。”声音客气有礼，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可不知为何，余美娟却觉得，她女神和平常不太一样，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似乎是她明明见到了她苍白的脸色，浮肿的的眼睛，却不问她发生了什么，让尧尧有了好感，尧尧注视她等着她的回答。余美娟赶紧说：“没事的，也没说什么，高考养精蓄锐最重要，女神女神，你一定要加油，一定可以和江学霸一辈子在一起的！”

　　江学霸......江都.....

　　脑子浮现少年清俊的脸，鼻子微微酸痛，眼中又浮出眼泪，她暗暗压抑......

　　“谢谢你。”尧尧这才认真看了看眼前的女孩，有些微胖，但是看起来格外舒服。笑起来眼睛如月牙一般弯弯，嘴角的灿烂......

　　好熟悉.....

　　“不用谢啦，女神！”不知不觉间，其余人都来了。话音刚落，余美娟嗖的闪去了她的接送车上。来也突然，去也突然，像风一样的女孩。

　　尧尧看她上完车，从包里掏出刚才忘记戴上的大大的口罩，也上了车。

　　最后一门考完的时候，尧尧回了家。

　　用最快的速度奔跑，让人来不及问任何事。迅速解锁开门，进门马上关紧反锁，尧尧才松了一口气。太快的速度突然静止，尧尧背对门喘气缓冲，她慢慢走到电话前，一步一步像是灌了铅，拿起座机的话筒，拨出自己烂熟于心的号码。

　　尧尧安静地，小心翼翼的听着电话里的每一点细碎的声音。

　　电话里短暂的静音像是凌迟处死前的前奏，听到忙音电话接通的那一瞬间，又是于黑暗中见到一丝光明的迫切与欣喜，尽管微弱，但聊胜于无。尽管电话始终无人接听，可总算开机。

　　尧尧心回落，紧接着又打了一个，响了几秒后，电话终于接通。

　　“妈妈......”电话接通的一瞬间，尧尧失声喊出，突然的一声哽咽竟如玻璃破碎一般，刺痛了王落梅原先修炼的坚硬冷漠的心，她摸了摸心口。

　　“尧尧......你考完试了？”可她毕竟是王落梅，聪慧如她，一瞬间又收回了自己的情绪，想起了这通电话的目的。

　　手机一直在手边，第一通电话没接是因为在母爱与自私中挣扎，短暂的几秒钟，第二通电话响时，她已经想的一清二楚。

　　“嗯，刚考完。”说完之后便是沉默，仿佛锯齿般磨人心。

　　“妈妈，爸爸他......”尧尧刚想说，就被王落梅冷冷打断，“你不用对我说你爸爸，跟他这十几年我也是对得起他，我们离婚了。”最后五个字竟有着一股决绝的凌厉。

　　“但你跟着你爸爸......”她停顿了下，声音低了些，随后又恢复如常。“我已经结婚了，昨天领的证，你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是不方便的......”话刚说完，电话就戛然挂断，堵住尧尧所有即将说出口的话，让人措手不及。

　　不在了......

　　尧尧浑身僵硬，像个木偶一般呆滞，脑海里不断响着那句话......

　　“你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是不方便的......”

　　......

　　“你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总是不方便的......”

　　尧尧眨了眨眼睛，紧紧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想要压下那快让她窒息的疼痛，她微张嘴巴，双眼含满泪水。

　　原本都打算忘记，原本都打算原谅，原来都打算成全！

　　可是......

　　她还是被放弃......

　　她还是被所有人放弃了啊！

　　是她！是她就这样被所有人放弃了啊！

　　眼泪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的涌出，昨晚哭了一夜的眼睛已经变得红肿不堪，可是这几天所有的掩藏的不安，所有压抑的焦虑，所有坚强乐观的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她无法控制，她没有办法.......

　　她的手紧紧的堵住嘴巴，骨节发白，但是手指发抖，她只好张开嘴巴用力咬住。

　　不一会儿，鲜血成流，沿着她的手臂，到手肘，凝聚，最后滴落。

　　她的身子慢慢从沙发上滑落至地，双腿曲起，手臂紧紧抱住膝盖，将头用力的埋了进去，咬紧牙齿失声痛哭。

　　她声嘶力竭，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她的绝望。

　　从来都觉得老天爷眷顾的她，第一次怀疑自己。她好想问一问老天，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那么残忍，那么不留余地。

　　心里的那股希望之火似乎在悄悄复燃，一声哽咽在中途戛然而止，她的哭声慢慢小了起来，或许要让自己伤得更彻底吧，尧尧抬头，摸到话筒跪着走到电话前，平静地再拨回去，不然她不能明白自己那颗蠢蠢欲动，还要再打回去一次的心。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在机械客气的女音响起的那一瞬间，终于彻底断裂，不留余地：“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您好，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

　　话筒自手中掉落，撞到大腿，最后“哐啷”掉地。

　　她脸色发白，死死咬着嘴唇，痛到说不出话，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