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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反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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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开始了,但是二人的关系并未出现新的变化,完全延续了昨晚的冰冷疏离,二人在就在这样冷漠的气氛下,尴尬地吃完了早饭。
“和我一起出去转转吧。”卫大东发出邀请。
哦,喉咙里浅浅嗯了声,阮清清答应了。
出了房子,卫大东和阮清清一前一后,街上走着,也沉默着。阮清清看着他的背,猜不出卫大东此刻在想着什么,但自己的心中是微微愧疚的。
“看见那个正去倒垃圾的老奶奶了吗?”卫大东忽然说。
阮清清快速斜眼瞥一下,敷衍地哦了一声。
“那老奶奶据说从前也是富贵大家庭出身的,后来丈夫死了,儿女也死了,老来独自一人。”
听了这话,阮清清转过脸去,又认真看了一眼那位老奶奶,面色平和,眉目分明,虽然年纪大了,穿着简单衣物,仍往外散发一股子大家闺秀的气质。
阮清清还在看着,卫大东又说:“这个肉铺老板,很小妈妈跟别人跑了,爸爸好赌,欠一屁股债,也不知跑哪去了,由爷爷奶奶带大。”
阮清清便又将目光投向肉铺,看了看肉铺老板。
“经历和我很像,是吧?其实,这里还有很多人,他们经历人生大风大雨,但都努力,认真活着。”
一而再再而三的介绍,阮清清逐渐听出味了,原来卫大东是把自己昨夜的翻脸埋怨,归结为乍遭变故,从人生高处跌落,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情绪不稳,所以借这些人的坎坷经历,试图劝自己走出阴霾。
不得不承认,很贴心的举措。
其实阮清清正为昨天的出言不逊,感到悔恨,但是她真的心力交瘁,无心道歉,况且她坚定地认为并没有说错什么,卫大东的确杀人了,这一点无法反驳。
所以一整个下午,每当有歉疚这种情绪袭来,阮清清便立即运用这个理由捍卫自己的行为,驱逐它们离去。
直到晚上,卫大东回来,带着她去到酒吧。
进了酒吧,卫大东选了张靠吧台的桌子坐下,二人对面而坐,要了一杯酒,干瞪着眼,也不喝,也不说话,如此枯坐了一会,卫大东找了个借口,说去上厕所,起身离开,起身时,向吧台的方向使了眼色。
卫大东刚刚离开,一个短发女生从吧台处走过来,她对阮清清说道:“你好,我是月月。店里人太多了,没其它空位置坐了,和你们挤一挤吧。”
不等阮清清说同意,月月已不请而坐,坐下后,一言不发,先独自连饮两杯酒。阮清清不想和她有任何的交集,说任何话,但月月似乎并不这么想,当她举起第三杯酒时,没有如之前那般一饮而尽,而是主动攀谈起来:“其实我不会喝酒的。”
一个人连喝两杯,转头却说自己不擅依旧饮酒,很难不认为她是在胡言乱语,不向她扔去白眼,已然是文质彬彬了。
月月望着手中的酒杯,也笑了:“哈哈,当然不是现在。我现在可以算千杯不倒了,我是说从前,我刚刚出来闯荡的那个时候,我是滴酒不能沾的。”
阮清清听后,没有吱声。
月月立即接话:“不问一问,为什么我会有这种转变?”
阮清清收回目光,看向前方,显然在表达没兴趣。
月月自答:“那年我才十七岁,三个月内,爸妈连着没了,我的人生跌入无尽黑暗之中,迷茫,还有两个妹妹需要养,但人生自有出路,幸好,这时一个好人相助...”
“是卫大东?”阮清清打断。
月月露出一丝慌意,连忙摆手:“什么卫大东啊,听都没听过。我就是看你面带悲戚,觉着你有伤心事,可能想不开,想和你分享分享我的经历过去,告诉你,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事,即便爸妈不在了,但我们还是要坚强地...”
“我要走了。”阮清清威胁她。
威胁有效,月月只能坦诚:“好吧好吧,索性承认了,是卫大东让我来接近你,劝劝你。我就说,我笨,演不好演不好,非逼我来。哄男人和哄女人是不一样的,女人心,海底针,难琢磨,哪像男人那样明明白白把欲望表露在脸上眼里。”
“劝我?”
“对啊,他说他不懂女人,所以不知道你脑袋里究竟想着什么,让我来劝劝你?不过,好像我也不懂女人。”
“要你劝我什么?”
月月老实回道:“他说你最近心情波动得厉害,大概因为父母刚刚去世,心情糟糕,怕你有些事想不开。”
阮清清警觉:“想不开什么?”
“肯定是怕你想自杀啊,总不会怕你去杀人吧。”月月自以为是地回答,然后哈哈哈笑起来,笑完,颇为感慨地说道:“他真是个好人呢。”
“你认为他是个好人?”阮清清略带讥讽。
“是啊。”月月没有觉察到讥讽,很笃定。
“好人干这个?”阮清清不客气地反问。
月月望着阮清清,目光无奈又温柔:“说得对,好人谁干这个。好人都去干光鲜亮丽的职业了,财务、律师、讲师教授....可惜我们天生注定与这些无缘。和你不一样,我们生来残七缺八的,总有什么拖着后腿,难以自由,光是能勉强活着,已经不容易。所以标准自然很松喽,没有做出尤其出格的事情,偶尔还能帮旁人一把,我觉着他就可以算好人了。哪怕他干这个。其实,有时我会想,换成那些光鲜亮丽,道貌岸然的来过我们的日子,其实他们也未必能比我们好人。”
阮清清听后低头不语,若有所思,她想起那天店内瞧见别人利落付钱,店主极度殷勤谄媚的笑容,而自己身无分文,那一刻自己对钱产生邪恶的想法,想去抢劫。
“他有杀过人吗?”阮清清只格外关心这个问题。
“算是有过吧。”月月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算?”阮清清抬头皱眉。
“一个老混混冲撞了他的头头,他的头头于是命他去教训教训,他于是扭着那个人的手臂,揪到楼上,恐吓一顿。谁能料到那个人下楼时,习惯地用手去撑扶手,那扶手不结实,断了,那个人去拉别的东西,可他的手臂刚刚被拧过,麻麻木木的,没有力气,没能拉住,身子一斜,掉下去摔死了。我觉着不是他的错,但他总觉着是,还为此天天内疚不已呢。从前我常常劝他,后来不劝了,因为我发现每提起一次,就是往他的伤口上撒一次盐...”
一席话彻底动摇摧毁了阮清清一整天建造的心理堤岸,自责如洪流滔滔不绝地灌进心田,此刻的阮清清想起昨日自己的种种行为,以及今日的种种侥幸想法,她觉着自己如同一个滑稽而不自知的小丑。
情绪澎湃,阮清清实在受不住,起身跑了出去。
卫大东看到阮清清奔出去的背影,自然以为月月说错了话,狠狠瞪一眼月月,月月摆出无辜的手势,表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女人心,海底针,难琢磨,我和你说过的。”
卫大东急忙追了出去。
外面不知从何时,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行人们纷纷跑进建筑里面躲雨,街上几乎清空,但小雨没能拦住阮清清的步伐,她奋不顾身地闯进雨帘,卫大东也跟着闯入,他紧跟在后,并不过度靠近,总是与阮清清维持着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
走过大半条街,阮清清忽然站住不动,卫大东一惊,也停下,站那里不敢妄动。
阮清清清理掉脸上的痕迹后,脚尖点地,身子一旋,转过来,桃面含笑,脚步轻移,来到卫大东面前:“教你跳了好多天的舞了,今天我要检查你的舞步,学得如何?”
“在这里吗?”卫大东略显惊讶。
“是啊,不可以吗?雨中起舞,多么风雅有趣的事啊。是吧?”
尽管从卫大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丝的对风雅的向往,可他还是顺着阮清清的话说:“是好。”
“没事,不会跳,那你就站着,两条腿随便动一动,随着我转圈就好了。”
阮清清将左手搭在他的肩上,卫大东轻轻搂住她的腰。
“给你讲一个故事吧。”阮清清略带哽咽。
虽然觉察到阮清清语气的明显不对劲,卫大东仍说:“好啊。”
“故事的名字叫‘猪倌’。”
“猪倌?”
“对,猪倌。就是养猪的。”
“童话不都是关于王子公主吗?”
阮清清咯咯笑了两声:“是啊,都是王子公主,这个也不例外。”
“好,你说,我听着。”
“故事就是说啊,从前有一个王国的公主,十分美丽,爱慕她的人很多,其中包括一位王子,王子向公主求婚,公主却觉着他为人鲁莽,拒绝了。王子于是伪装成猪倌,进到王宫。他有一双好手,制造了许多精巧的东西,送给公主,但其中最精巧的当属一个锅子,锅子周围系着风铃,锅里热气蒸腾时,风铃轻灵灵地响,声音美妙极了。公主极其想得到那口锅子,她派人去询问,猪倌便告诉公主,必须吻他一百下,公主同意了。国王知道后,大怒,公主拒绝了英俊王子的求婚,却为了...”
哽咽的声音越来越重了。卫大东意识到了故事的结尾会是什么,想要阻止:“好了,别再说了,我不觉着公主有错,没人会责怪她。”
阮清清尽量收敛起哽咽,却执着地继续说下去:“却为了一个小玩意,献出自己宝贵的吻,最后王子离她而去,国王也将她驱逐出城堡。”
叙述完故事,阮清清收回搭在卫大东肩上的手,啜泣着,跑开了。
卫大东看着她奔去的身影,想追上去,可奔了两步,又停下,他在思考,追上阮清清后,他该说什么呢?思考的结果是,其实似乎可以什么都不说的,只跟着她就行,但当卫大东想明白这个结果时,阮清清已不知去向,寻无可寻。
卫大东呆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好半晌,直到细雨润湿了他的衣裳,感受到了刺骨寒意,仍迟迟看不到阮清清回来的踪迹,他只能不甘心地回去。
顶着雨,流着泪,阮清清跑啊跑,跑回自己的出租屋里,坐在窗户旁的地上,抱头而泣,这件事其实从头到尾,都与卫大东没有关系,是自己无比傲慢,无比偏见,硬掰生捏往他的身上推,他不愿意,自己各种作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