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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晴转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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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二人面色沉重,各自揣着许多心思,所以互相没有说一句话,都只是低头前行。却在经过一间宠物店前,卫大东忽然止步。
“鱼缸里的鱼又能换新的了。”他对阮清清说道,意思是让她先等等自己。
哦。阮清清简单地回应他一个字。
卫大东于是撇下阮清清,独自走进店里。
卫大东显然是店里的熟客,老板见到卫大东,一言不发,拿起网兜和袋子,轻车熟路地朝鱼缸走过去,舀起十几条,倒进袋中,扎紧袋口,递给卫大东,然后说道:“欢迎光临,欢迎下次光临。”
望着拎着鱼袋,从店里出来的卫大东,阮清清若有所思,经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各种奇葩事情,她忽然生出一个想法,眼前的这个人,或许与自己想象中的那种人有一些些的不太一样。不如稍稍多花些时间,了解了解他,说不定可以事半功倍。
卫大东回到刚刚离开的位置,骤然见阮清清用怪怪的目光,直望着自己,又如昨天那样,不免猜测着她的肚子里又在筹谋着什么。他正胡乱瞎想,阮清清却对他回以一记明亮的微笑,他不由地怔了一下,感觉更说不清了。
回到家里,卫大东去阳台换水倒鱼,阮清清则去洗澡。洗澡之后,阮清清穿着普通睡衣走出来,卫大东见到她穿的衣服,周整平常,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这一夜,二人终于在风平浪静中度过。
第二天一早,两人一起吃着早饭,快要结束时,卫大东用纸抹着嘴,说道:“今天有点事,傍晚才会回来。”
“哦。”阮清清顿了顿,发现自己似乎每次都是这样回答,有些不礼貌,可细想想,她也只能这样回答。毕竟,她没有资格去问到底是什么事。
“嗯,那好,我走了。”卫大东起身,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开门出去。
阮清清随意一瞥,看见卫大东的钱包落在沙发上了,于是赶快起身,捡起钱包追出去,喊住卫大东,将钱包递给他。
卫大东接下的钱包那一瞬间,若是从错误的角度,不仔细看,两人的手似乎牵在一起了,恰好,邻居一对老夫妇经过,他们正好从错误的角度不仔细地看了一眼,老夫妇向他们两投来的眼神,深处的那股嫌弃,与那时的房东老奶奶瞧那个“卖酒女”的一模一样。
阮清清感到恼火,他们又不认识自己,凭什么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再看看卫大东,毫无波澜,于是问道:“你不生气?”
卫大东无所谓地摇摇头:“不生气。我看惯了别人的白眼,从小,我没有父母,邻居们会这样看我。来到这,干了这行,普通的市民敢怒不敢言,常常用这种眼神偷看我。”
阮清清迟疑两秒,露出苦笑:“啊,对不起,初来乍到,没见过世面,一惊一乍的,不过我想我以后也应该会习惯的。”
阮清清回到屋里,将剩下的一点粥喝完,收拾干净桌子上的碗筷。然后阮清清便闲着无事了,她干坐了一会,看到鱼缸后,她想起了什么,翻箱倒柜找出许多纸,又出去买了一捆线和一壶胶水。
坐在桌子前,纸和胶水摆一旁,阮清清耐心地将一张张纸叠成鱼鸟各种动物以及轮船、飞机的形状,然后用线穿孔系好,爬上折梯,将线的另一端黏在天花板上,半个上午加一个下午,就粘满了天花板。
傍晚,卫大东守时回来,开门一进到屋子里,就看到天花板上满是随风摇摇摆摆,飘荡着的纸。
卫大东保持着仰脖的姿势,从门边一直走到客厅,看到阮清清后,他指着头顶上那些纸,虽什么话都没说,可眼神分明在问,你在做什么?
阮清清笑着解释:“你不是喜欢‘动’吗?多好,只要有风,它们就在动,而且它们不需要定期更换,动物种类更多,优点多的不止一个。”
卫大东想了一会,说道:“何必费这个功夫。”
阮清清回:“住你的屋子,总得付你些房租吧。”
“真的想付房租,不如教我跳舞吧。”
“跳舞?”阮清清没料到他提这个要求。
“好啊。”
阮清清没有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会跳舞?而卫大东也没主动解释,他为什么知道阮清清会。医院那天晚上的事情,他们互相默认对方知道的存在的,二人默契地选择了心照不宣。
阮清清说:“我先教你一些基本的交谊舞步吧,以后你遇到喜欢的女生,也能有讨她高兴的手段。首先左手臂抬至...”
阮清清先介绍一些基本的信息,譬如四分之一步,转向,并且亲身教授,她教的极为仔细,详细到每一步该如何踩点,如何旋身,旋多少角度,如何伸腿收腿,扭腰摆臀,通通做了示范。
教完,阮清清催促卫大东试一试,两人只跳了几步,就不得不停下,卫大东全程浑身硬邦邦的,如同一尊铁浇成的雕塑,不折分毫。阮清清不禁笑了:“你别这么一股子横劲,跳舞要用的是巧力。”
可惜卫大东实在不擅长跳舞,任凭阮清清一遍又一遍地细说,他仍是学不会。最终两人你眼神复杂地看着我,我眼神无奈地看着你,面面相觑小半天,只能强行结束这段不成功的学习经历。
这倒不是卫大东散漫不专心,其实他可想学好了,对待这件事,他可认真了,以至于认真到了影响工作。后来的某一天,表哥有件事,交给他和阿豪去办。他比阿豪先抵达约定地点,等待的无聊间隙,他回忆着阮清清教过的动作,便开始练习。
稍后赶来的阿豪,远远地见到卫大东在那里,左挪挪,右挪挪的,扭腿摆臂,好不滑稽。阿豪看懵了,他站在那里聚精会神地观察了好半天,才隐隐约约看出卫大东好像是在...跳舞?阿豪不禁一声大吼:“你在搞毛?”
这一声吼非常洪亮,回声在巷道里久久未绝。
卫大东停下舞步,站直身子:“活动活动筋骨,一会方便办事。”
“有病!”阿豪丢给他一个白眼:“走吧。”
二人并排在街上走着,阿豪略带不耐烦地和卫大东说:“以后我们的活多了去了。你每趟去之前,都要那么摆几圈?”
卫大东随口一问:“多?”
阿豪一脚狠狠踢飞地面的垃圾罐:“前面的,要么像大村那样进去了,要么洗手不干了,后面的年纪都还小,经验不足,根本不能成事,不依仗我们两个,他去依仗谁!真要了命了!”
这个道理卫大东也曾想过,只是此刻从阿豪口中说出,更令人沉重了三分,卫大东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而另一边,阮清清则正在苦思一个问题,卫大东为什么会那么笨手笨脚呢?难道是自己的教授方式出了问题,这些可都是自己从舞蹈老师那里学来的方法,所以到底是哪出不对呢?阮清清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忽然想到,她竟然忘记了老师说过的最语重心长的一句话,人与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教不一样的人需要不一样的法子。或许当年那个舞蹈老师,面对着资质平平的自己,也烦恼过吧。
做完表哥交待的事情,卫大东回到家里,阮清清兴奋地和他说:“我把步骤简化了,不要什么四分之一,八分之一的步子,让它们通通见鬼去吧。”
阮清清随即给卫大东演示了一遍,这次阮清清省略了复杂的转位,就是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按照逆时针方向,笔直地转来转去,卫大东果然学得很快。
看卫大东转的,阮清清于是上前握住他的手,搭他的肩膀,二人终于可以一起翩翩起舞了,他们转啊转啊,笑啊笑啊,一舞终了,又来一舞,接连三四支,从屋内跳到阳台上。他们终于跳累了,二人趴在阳台上休息。
外面万家灯火,阮清清望着前方的一栋栋楼,瞬间呆住,每一片灯光里面,应该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的大脑里似有千万条电流吱吱响着,猛烈通过,响得她头疼,那些被暂时的吵闹所掩盖的过往悲伤重新出现。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此刻应该想尽法子,为父母报仇,而自己毫无办法,根本报不了仇,而唯一的指望,卫大东,明明是个杀了人的混混,偏偏要充当什么好人,做着一些有趣的事,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根本不帮自己。她的心情低落下去,身体渐渐地瘫软下去,萎靡地趴在铁栏杆上。
“真是讽刺。”阮清清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什么讽刺?”卫大东含着笑问道,他并没有及时发现,阮清清的心情已发生巨大的转折。
“一个杀人犯,轻而易举地毁了别人的家庭幸福,自己却呆在家里,装模作样当着好人,尽情享受着生活的快乐。”阮清清是在说白猪,但似乎又不止在说白猪。
屋子里仿佛瞬时结了冰。
卫大东的笑僵冻在脸上,然后慢慢消失。
二人不欢而散,晚上,阮清清躺在床上,寂静的夜里,她能清晰听到,房间外面辗转反侧的声音,持续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