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神明盯上后》林间雾

84、受刑

　　贝瑟尔没能走出多远，就撞见一群气势汹汹的黑骑士迎面而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修长的手就将维兰从他肩上夺走。

　　是罗斯。

　　他伤势还没痊愈，直到十分钟前都还在医院躺着，但一接到中殿的紧急召集令就立刻赶了过来。

　　罗斯公平的看不起所有地位低于自己的人，因此根本没把贝瑟尔的阻止放在眼里，“这里没你说话的份，滚！”

　　单手提起浑身滚烫的维兰，罗斯一眼就察觉到了异常，当即嫌弃地将他拉离自己远一点。

　　啧，那个下贱的兽人！

　　不止是高热不退，维兰身上还沾满了血迹，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斗。

　　可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一番后，罗斯很快发现这些血并非维兰自己的，他倒是幸运，外表看着吓人，身上却没有一道伤口。

　　庇特萝的第二片花瓣效果惊人，就算是维兰也难以保持理智，在身体最灼热的时候，他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全凭着本能去触碰“连加”。

　　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连加是唯一宁愿伤害自己也不会伤害他的人。

　　但他却伤害了这个人。

　　将头靠在“连加”的胸膛上，维兰用微弱的声音说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道歉。

　　他没有注意到，当他靠近，被他抱住的那具身体便瞬间僵硬了，然后下一秒，他就被扔进了结着浮冰的深水湖中。

　　隆冬时节的湖水冰冷刺骨，也完全可以冻死人，被这么一激，维兰呛了好几口水，不过也因祸得福，终于顺利睁开眼睛。

　　即使曾努力去克服心理阴影，可他对于水的恐惧依然深植心底，当发现自己正在下沉时，恐慌迅速爬上他的心。

　　四肢还是很软弱无力，他在湖底挣扎了将近半小时才浮出水面，体温在被快速掠夺，他被冻得皮肤发紫，浑身都冒着寒气，冻伤带来的烧灼感正迅速转为难以忍受的刺痛。

　　罗斯悠闲地抱着双臂站在岸边，看见他在水中发抖的模样后，颇有兴趣地眉毛一挑，“原来你怕水的传闻是真的，怎么样，冷水的滋味好受吗？”

　　维兰更疑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扫视周围一圈后，维兰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他没看到第三个身影，深水湖边只有他和罗斯两个人。

　　经验告诉他，罗斯是个卑鄙小人，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折辱他的机会。

　　就像现在，知道他怕水的弱点后，这个精灵就笑着在岸上点燃指尖的闪电，一旦他试图上岸，就会遭到攻击。

　　“在我玩腻之前，你就在水里好好待着吧，别吓得尿裤子就行，你的好学生让我吃了那么大的亏，现在你落在我手里，哼，猜猜接下来我会做什么？”

　　无处不在的水流声和刺骨的寒冷是个噩梦，维兰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想利用境界和冰能力打飞罗斯，可那股灼热并未完全消退，仍然压制着他的力量。

　　现在，他还能浮在水面就已经是极限了，“你想杀我复仇？卡洛斯不会允许的，他要把我关起来，如果你违背他的命令，你也活不久！”

　　一道闪电突然在他身旁炸响，劈开水面，“别诬陷我，杀你？我不是连加那种蠢货，这只是一点拷问的前菜而已。”

　　罗斯的眼神突然严肃起来，“告诉我，你今晚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团长几乎调动了整个黑骑士团？”

　　维兰沉默了。

　　和这个国家的大多数人一样，罗斯也是伊莱的忠实信徒，如果让他知道自己割下了伊莱的头颅、曾经弑神一次，难保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

　　罗斯一直在观察着维兰的表情，见他不肯回答，虽然冷哼一声，但也在意料之中。

　　确保维兰还处于无法反击的状态后，罗斯将他捞了上来，“我玩够了，现在该执行任务送你去地牢了。”

　　他扯了扯嘴角，“不过别高兴得太早，负责拷问的也是我。”

　　谁都知道他和维兰有大仇，这样的安排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维兰刚被带进来就被悬空吊起，但当罗斯命令狱卒先给他二十鞭子清醒清醒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接过那根带着倒刺的刑鞭。

　　他们都害怕事后被追究，不敢真的用刑，毕竟不久前，陛下才高调宣布维兰是他的最爱。

　　他们甚至不明白，维兰怎么会突然被关到这里？

　　“一群废物！”罗斯冷啧了一声，把这帮胆小鬼赶到一边后，亲自在刑具架上挑选了一件最感兴趣的。

　　他步态从容地走到始终冷眼旁观的维兰面前，“本来我是不想被你这种人的血弄脏手的，但情况如你所见，只好由我亲自来了。”

　　捏住维兰的下巴，他嘴角扬起：“看看这张脸，多漂亮，我想做这个实验已经很久了。”

　　说着，也将手中那根有着特制弧度的长硬钢针举到维兰眼前展示，“听说这是专门剥皮的新品，效果好得惊人，只要把这根针插进你的脸皮里，再贴着骨头整整转上一圈，就能把这张讨人厌的脸完整剥下来了。”

　　钢针越来越近，冰凉的金属尖端已经抵住维兰的下睫毛：“求我啊，小公主，也许我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你不会那么做的，你想看我痛苦。”维兰冷冷回应，对罗斯的威胁厌恶至极，“你也不敢这么做，除非你不怕报复。”

　　他们都很了解伊莱不喜欢玩具被损坏，十多年前那起因手指缺失造成的惨案至今阴影未消，是很多黑骑士高层的深夜噩梦。

　　而目前，维兰依然是伊莱最宠爱的玩具。

　　罗斯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后捏着维兰下巴的手更加用力，几乎要把骨头捏碎，“你什么时候学会虚张声势了？还是自以为很了解我？”

　　他的眼神阴冷下来：“或许你曾经身居高位，但愚蠢地自己跳了下来，团长已经吩咐过我了，对你做什么都可以，因为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们可以赌一把，是我先剥下你的脸，还是释放你的命令先到！”

　　维兰便不再说话了。

　　他仰起头，麻木的眼睛望向地牢里唯一通风的窄小气窗，很想知道伊莱现在怎么样了。

　　如果那些伤口能让他感到疼痛，那就太好了。

　　不等维兰露出冷笑，锁骨上就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罗斯不满的声音随即响起：“说话！你确定要继续沉默吗？我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不留情，钢针的前端已经刺入维兰的皮肉一厘米深，抵住了骨头。

　　但维兰已经不在乎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在乎什么，自从杀死伊莱的事失败后，他真的很累，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了。

　　垂头看向罗斯，他眸光黯淡：“你总是这么多废话，想剥就剥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你们从前施加给我的折磨还少吗？”

　　最好剥得彻底些，让这张脸再也无法复原，丑到伊莱不会再对他产生兴趣，那样他反而要感谢罗斯。

　　认识这么多年，他很少会有这么自暴自弃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万念俱灰了。

　　罗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将钢针直接拔出，带起一线血花，他不屑微笑，“你在挑衅我？真以为我不敢吗？”

　　可事实证明，在萨兰帝国，对维兰出手是件愚蠢的事情，因为他拥有神明给予的最大限度偏爱。

　　就像现在，罗斯刚准备再次下手，佩罗莱和格利却满脸大汗地闯了进来——

　　“团长！不要！快停下！！”

　　“团长！中殿刚传来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对他动刑！”

　　踏上地牢的台阶前，维兰回头瞥了一眼正对他咬牙切齿的罗斯，面无表情，“你输了。”

　　直到回到地面，他也仍然能听到罗斯为此大发雷霆不停痛骂，尖叫着发誓，要让他付出代价。

　　走出地牢的时候，头顶阴云低垂，冰凉的雨点不断打在脸上，维兰朝前看去，见到拉利尔正撑着伞快步向他走来，脸上是欲言又止的担忧。

　　拉利尔是特地来接他的。

　　在前往北区的路上，他们都没说话，沉默了一路，直到来到北区的无人地带，死寂的气氛才被维兰率先打破。

　　“我想死。”

　　他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拉利尔从未见过他如此黯淡的眼神，“……他像使用妓女一样使用我，当着别人的面，夺走我的骄傲，打碎我的自尊，让我意识到我有多一文不值。”

　　而这一切，都被连加看见了。

　　不知是从哪个时候开始的，但连加的单纯曾一度是维兰的心灵支撑。

　　他身染污秽，多年来一直独自在黑水中浮沉，只有连加，唯有连加，当他待在这个人身旁时，能有喘息的时刻，能短暂忘记那些黑暗的记忆。

　　可是现在，连加知道了他隐藏的真相，还是以最糟糕的方式。

　　拉利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就在不久前，连加也是这样淋着雨回来，眼神和维兰一样灰暗。

　　他不清楚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也问不出结果，最终只能先叹着气送维兰回去。

　　让维兰有点意外的是，第二天，王宫风平浪静，这晚的事居然被完全封锁了消息，除了几位当事人，再没有其他人知道。

　　那些跟随卡洛斯闯入宫殿的仆人和卫兵，都在这晚之后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

　　就连风头正盛的贝瑟尔也莫名其妙被定罪，惩罚之重令人震惊：直接落入奴籍，打上奴隶烙印后赶回了原驻地。

　　这都是卡洛斯做的。

　　维兰不清楚他的目的是什么，也懒得去猜了。

　　现在的维兰连在床上翻身都嫌麻烦，自从那晚之后，他再没有下过楼，三楼的房间成了他暂时的避风港。

　　他知道连加就在楼下，有时的深夜，他能听到犹豫不决的脚步声停在楼梯口，但始终没有真正上来过。

　　他们都在回避。

　　回来之后，维兰只主动接触过外界一次，那就是打听家人的消息。

　　当得知父亲和埃里克在那个不堪的夜晚就已经连夜出城后，他在黑暗的房间里一动不动很长时间，在第二天的黎明到来之际，才终于闭上干涩的双眼。

　　这样就好。他在心里轻声说。

　　“复活”之后，伊莱在神殿里独自待了整整一周，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一周后，他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唯一的改变，大概是他开始刻意避开与维兰有关的一切。

　　是的，避开。

　　尽管卡洛斯很不愿意用这样软弱的词来形容一位神明的行为，但事实摆在眼前，很难让他想出别的解释。

　　伊莱不再召见维兰，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维兰的名字，甚至不再踏足王宫的北边，就好像维兰这个人已经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样。

　　前天的夜宴上，有个不知情的他国王族不小心提到了维兰，结果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掉进了面前的餐盘里。

　　这晚过后，一个国家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卡洛斯第一次见神明情绪这么失控：他阴沉着脸坐在王座上，刚杀完人的手还无力垂在半空，忘了收回去。

　　往上一看，神明眼中竟充满了陌生的动摇与困惑。

　　这份逃避已经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程度，最初出现时就引人不安，也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冲淡稀释，如今伊莱甚至不敢再和维兰同处一座王宫，立即给他派了任务。

　　可表面上，还自欺欺人地表现得毫不在意，好几次笑着在人前表示：“我对他确实过度纵容了，果然，宠物就是宠物，不听话就可以扔掉了。”

　　当事人的话流出去后，维兰失宠的流言一下就被证实了，所有人都在猜测维兰接下来的命运，卡洛斯却感到了恐惧。

　　因为……事情的发展似乎正在证明相反的真相。

　　事实上，维兰还能完好活着就已经很诡异了，他可是亲手割下了神明的头颅，做了这样无法被原谅的超大罪行，最后却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伊莱甚至主动替他掩饰罪行。

　　借卡洛斯的手，神明让自己曾死过一次的事成了王宫深处的众多秘密之一，又在得知那晚是贝瑟尔带走维兰后，莫名大发雷霆。

　　卡洛斯能感觉到，他的情绪非常不稳定，随时会有再次爆发的可能。

　　现在把维兰留在帝国并不安全，谁也不敢保证神明会不会突然一时兴起就把他杀了，又或者做出一些更难以挽回的事。

　　卡洛斯还是很讨厌维兰，但不想看到陛下因为一时冲动而后悔莫及。

　　所以当晚，他就亲自去了一趟小楼，寒着脸向维兰下达了任务：“休假结束了，今晚你就要离开王都，立刻！”

　　服从命令是骑士的天职，维兰什么也没说，下床简单收拾行李后，就在夜色中独自出发了，身影单薄得让人心惊。

　　他离开的这一夜，伊莱也在神台站了一夜。

　　现在伊莱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可一种难以清除的忧愁却爬上了他的肩膀。

　　夜风中，他眺望着维兰离开的方向，突然想起了那三十九位先知死前的遗言。

　　那时他们说：当那颗恒星产生变化，就说明他的死期到来，并以一个未知的速度开始倒计时了。

　　真的会是这样吗？

　　伊莱不愿相信，因为当他第二天再去查看时，那道裂痕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脏又变回原样，仿佛从未碎开过，所以他告诉自己，那天晚上只是错觉。

　　虽说如此，却不肯再见一见导致裂痕出现的人。

　　这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他变得如此彻底，卡洛斯站在神明身后，心中的不安愈发深重。

　　事实上，他比伊莱更早察觉到异常，所以那个血腥夜晚，当发现神明几乎是急切地前去确认情况时，他纠结了很久，最终还是让人传令：禁止用刑，放了维兰。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卡洛斯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