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神明盯上后》林间雾

85、绝症

　　察觉到异常的不止卡洛斯一人，拉利尔也是其中之一。

　　得知维兰已经连夜离开王都后，他坐立难安，最终还是提灯去了一趟小楼。

　　最近维兰的状态很不对劲，不愿说话也不见人，又神情恍惚，目光呆滞，从门后露出的半张脸总是带着深深的疲惫，一看就没睡好，不对，或者说他真的睡觉了吗？

　　这个状态，和他第一次从神域回来时很像，拉利尔很难不担心，将这样的维兰驱逐到萨兰帝国之外，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可维兰什么也不说，对很多事都守口如瓶，只是垂着眸让拉利尔别担心，便关上了门。

　　不只是他，连加也很奇怪，自从那个让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敢多提的夜晚之后，他就再没踏出过小楼，甚至连自己的房间都很少离开。

　　明明好不容易回到这里，明明就和维兰住在同一屋檐下，这些天来两人却一面都没见过。

　　这对如今喜欢黏在维兰身边的连加来说，实在太不寻常了。

　　真相越来越扑朔迷离，拉利尔迫切想知道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从维兰零星的话语中，他试图拼凑出部分真相，但始终片面。

　　所以，他来找另一个当事人了。

　　而当敲开连加的房门，见到比上次见面更加一团糟的本人后，他立刻意识到问题远比想象中严重。

　　连加的眼睛还红肿着，明显这些天没少哭，面对拉利尔的询问，也是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拉利尔慌了神，进屋后连忙递过纸巾，两人一同坐在床边，他轻轻拍着年轻人的后背，“我没有逼你的意思，但你们两个都很奇怪，那晚到底怎么了？”

　　连加转头望向书桌上一张倒扣着的白纸看了很久，才哽咽着开口：“是我的错，我误会了，我把他弟弟当成是他……”

　　弟弟？

　　哦，是不久前被罗斯针对的那个人。

　　虽然拉利尔近段时间都闭门不出，专心研究给维兰的解药，但还是听到一些风声。

　　他对维兰真正的家人没有任何好感，这是附在维兰身上吸血的水蛭，不过，连加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

　　事实上，在埃里克真正现身前，就和王宫的大多数人一样，拉利尔一直以为留在卡塔斯王宫的那位王子只是个掩饰丑闻的替身傀儡，在这方面，卡塔斯王室做得很全面。

　　维兰是个极度封闭内心的人，就算是亲近的拉利尔，也是第一次知道他还有个孪生弟弟。

　　连加泪流满面，这些天他想了很多，已经慢慢接受维兰可能已经忘记自己的事实。

　　这很正常，王室成员会和他这样的平民成为朋友本就是件稀罕事了，又怎么能奢望维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还记得一个在教堂遇见的平凡少年呢？

　　真正让他难以承受的，是维兰属于伊莱这个事实，他眼泪再次落下，感觉自己变得不像自己，“拉利尔，我好像生病了，一看到维兰和帝王在一起，我就恨不得杀掉那个恶神。”

　　连加的情绪如此直白，很多东西都再明显不过，拉利尔愣住了，脱口而出：“你在吃醋？”

　　连加不懂，哑着声音问：“什么是吃醋？”

　　拉利尔一时语塞，看着这个年轻人，又无力地移开视线。

　　他试着缓和气氛，“他们……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直是这样，其实这很正常。”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连加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正常？那种羞辱和贬低是正常的？他分明是把维兰当作玩物！”

　　他恨伊莱，恨这个恶神践踏了维兰的尊严和骄傲，“当看到他那么对待维兰的时候，我浑身颤抖，只想杀了他！”

　　这种颤抖至今没有消失，在潜伏的杀意中静静豢养，一点一点将他拖向深渊，缓慢却无可挽回。

　　但他自己也说不清这种强烈感受的源头，更不明白为什么看到伊莱占有维兰时会如此痛苦。

　　躲着不见维兰，其实是不想给对方带来更多痛苦，“我目睹了他最不想让我看到的场景，他肯定比我难受百倍千倍，看到我，只会让他想起那些事，再次受到伤害……”

　　他也痛恨自己：“就算变得再强大又有什么用？我连自己最在乎的朋友都保护不了，拉利尔，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我对他真的……”

　　“别说了。”拉利尔浑身发冷，急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这不是病，但比病更可怕。

　　因为维兰属于伊莱，是帝王的财产和私人物品，任何试图染指的人，都是在自寻死路。

　　连加很迟钝，但这份迟钝反而成了他的护身符，能活到现在，正是因为他不懂什么是爱，只把维兰当作朋友。

　　而当他意识到一直以来的友情之下其实藏着深沉的汹涌爱意时，就意味死亡即将敲响房门了。

　　伊莱可以允许有人觊觎他的东西，毕竟他的东西向来都是最好的，这个国家是，维兰也是，憧憬并追求最好的，本是人之常情。

　　但这绝不意味着可以公然挑衅他的权威。

　　更让拉利尔害怕的是，维兰并非无动于衷。

　　连加是唯一走进维兰内心的人，那个从不信任任何人的孩子，却会因为连加的一个眼神而产生动摇，也只有连加是这唯一的特殊。

　　拉利尔早就将这两人当作弟弟对待，不能失去任何一个，于是，在震惊中快速思考了半分钟后，他做出了一个选择。

　　也许这是错误的，可也是保全他们的唯一方法。

　　他慢慢松开手，语气放得温和：“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因为这是你迫切想要帮助他的意思……你一直想和他成为朋友对吧？”

　　连加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他的信任不比对维兰少。

　　“你已经做到了。”拉利尔拍着连加的肩膀，也将他的感情引向另一个方向，“你现在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以后就停在这里吧，朋友之间是需要边界感的，你可以关心他，但不能做出越界的事。”

　　“边界感？”

　　“就是保持距离，真正的朋友都是这样相处的。”

　　连加陷入了犹豫，因为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可是……有时候我会忍不住想拥抱他，也想触碰……”

　　拉利尔严厉地打断他：“这是不对的！你自己也觉得这种感觉很奇怪、很困惑，那就说明这种想法本身就是错误的！答应我连加，把这些念头都赶出脑海，以后也别再想了！”

　　连加第一次被这样严厉警告，愣住了，“我做了坏事吗？维兰也讨厌我这么做吗？”

　　“……当然，只是你也知道，他习惯把心事藏起来。”

　　拉利尔强迫自己无视那双受伤的眼睛，“他都知道，只是不说，但你很幸运，现在纠正还不晚。”

　　值得庆幸的是，连加是个天真的笨蛋，他不知道对维兰的感情是爱，他只想保护维兰，他相信了拉利尔的话，并为自己的“错误”感到深深的羞愧。

　　原来是这样，原来他也是伤害维兰的凶手之一……

　　泪水再次涌出：“拉利尔，我不想再看到他露出那种绝望的眼神了。”

　　“我能理解你，所以记住我的话吧。”拉利尔稍稍松了口气，再三劝导连加今后必须与维兰保持距离后，眼见时间不早，才带着不安起身离开。

　　他走之后，连加开始收拾行李，先把姐姐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放在最安全的位置，又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物。

　　最后，他下楼走到花园，轻声和花草们一一告别。

　　因为，他不会再回来了。

　　他要带维兰逃走。

　　拉利尔说得对，那个恶神只会伤害维兰，所以他要带维兰离开萨兰帝国！

　　他要感谢拉利尔，没有这个人，自己可能还要继续钻牛角尖，幸好，拉利尔很聪明，一下就驱散了困扰着他的疑云与迷雾。

　　是的，当务之急不是窝在这个角落难过，而是让维兰不再受到伤害，他是维兰的朋友，这点也必须由他来做，朋友之间正是这样互帮互助的！

　　打听到维兰的任务信息并不困难，第二天深夜，连加就悄悄溜出了王宫，然而刚出城，一群黑衣人就盯上了他。

　　但还没等那些人动手，一个蒙面人就神秘出现，将他迅速带离了现场。

　　当他们终于停下，连加刚站稳，一个包袱就朝他扔了过来。

　　扯去蒙面的东西，卡洛斯不赞同地扫视着他干瘪的行李：“你就打算这样离开？”

　　连加没有从对方身上感受到敌意，而且这个包袱出乎意料的沉。

　　带着一丝疑虑，他打开了它，然后发现里面都是金币，足够一个人富裕生活好几辈子。

　　如今卡洛斯已经保不住连加了，神明对这个凡人的杀意日益加重，却不知为何，没像往常一样亲自动手。

　　他唯一能想到的可能，大概是因为维兰和连加还没真正产生爱意，即使彼此都将对方视为最重要的人。

　　但也就是现在了，四年的相处，维兰的心已经开启一条缝隙，连加迟早会走进去，他们也迟早会因为这件事招致杀身之祸。

　　所以，卡洛斯不得不提前开始这个计划。

　　事实上，还有人比他行动得更早，那就是维兰。

　　表面上维兰是乖乖离开了，但卡洛斯派出的探子却发现他偷偷去了一趟黑市，寻找着取下奴隶印记的方法。

　　这显然是在为某人的逃离做准备。

　　将一把银钥匙扔给连加，卡洛斯为他指明去路：“我有个侄子住在蒙罗大陆南部，他为人不太靠谱，但心地不坏，你带着这把钥匙去找他，他会帮你除掉耳朵上的印记，也会为你们安排以后的去处。”

　　卡洛斯和连加没仇，对方反而帮助过他许多，所以他不会将他送上断头台的，而是早已经铺好后路，只等维兰动心，他就能立即送这两人远走高飞。

　　这么做很危险，毕竟谁都知道神明对维兰有种奇怪且狂热的执着，如果计划暴露，就算身为神仆，他也难逃追责。

　　连加显然明白这一点，他捧着那把刻着奇怪文字的银钥匙，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埋伏也不是陷阱后，更警惕了，“为什么要帮我？”

　　但卡洛斯没有义务给他解答。

　　他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话：“带他走，永远别再回来了。”

　　深夜。

　　萨兰帝国北部边境。

　　万籁俱寂，月光透过云层，洒下一片朦胧的清辉，林间的积雪被映照得微微发亮，冬日的黑夜，森林总是格外宁静。

　　维兰喜欢这种宁静。

　　这次的任务很简单，他只花了一分钟就解决了那十个目标，此刻坐在返程的小船上，正静静擦拭着剑刃上的血迹。

　　将剑刃收回剑鞘后，他闭上眼睛休息，不想理会对面监视者偷偷投来的打量目光。

　　这是他出城之后被硬塞过来的累赘，是黑骑士的一员，一路上都表现得战战兢兢，生怕脑袋随时掉下来。

　　又总自作聪明，经常从自以为隐蔽的角度偷瞄维兰的脸。

　　多亏了伊莱给的那个破耳坠，现在维兰一戴头盔就会头痛，就好像黎明之石拒绝任何东西掩盖它的光辉一样，所以在找到解决办法之前，他只能把脸露在外面。

　　但头盔对他而言，不仅是安全感的保障，也是一种避嫌的好东西。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从开始任务后，这张脸只给他带来了无数麻烦，无论走到哪里都太过惹眼。

　　对杀手来说，过于出众的外表从来不是好事。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关注，他只能选择在夜间赶路，就像现在，可他没能休息多久，对面正在划船的监视者就突然发出一声奇怪的闷哼。

　　维兰睁开眼睛时，正好看见他缓缓软倒在船舱。

　　而那个仅用一粒石子就将他击晕的人，此刻就如履平地地站在流动的河面上，他们目光对视上时，后者很自然地伸出了手，眼神温柔。

　　“我来接你了，维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