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套套》果*

4、04

　　为了刚从国外回来的好友代静一家要来作客的事，曾慧云昨晚特地等至十一点，将她家那只夜猫子逮个正着，软硬兼施的恳求了又恳求，交代了又交代，结果，这一早上她忙里忙外，上上下下都准备妥贴了，小祖宗居然还没出闺房！

　　提腕看表，已经十点一刻了，估计客人都在来的路上了。曾慧云深吸气，长呼出，再深吸气，提起笑容敲门，“妙可，妙可，起床了。”

　　小祖宗无应答。

　　曾慧云捶门，语气不善“妙可！”

　　照样无应答。

　　曾慧云扭动门柄：居然落了锁！她掉头暴喝，“二姐，把钥匙给我。”

　　妙可有多大就在这做了多少年保姆、已经被家中上下当成自家人的二姐赶紧奔上楼，脸色惶恐，“不用，不用，你知道妙可最注重那啥，哦，隐私。小孩子嘛，和她较什么真，哄哄不就行了。”一边说，一边轻轻敲门，声音轻柔，“妙可，是二姑姑，开门啦，不要睡了，再睡把脸睡肿了就不漂亮了哎……。”

　　穿着睡袍的女孩打着呵欠慢慢打开门，一句话没说，闭着眼转身又踡回床上。拉高被子蒙住头的动作在曾慧云眼里，简直就是种赤-裸-裸的挑衅。

　　她气急败坏冲上去，一把掀开被子，“还睡？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这都几点钟了？给你说了八百遍代阿姨她们今天要来，你当耳边风是不？我告诉你，十分钟之内你给我梳洗完毕，否则，否则……。”

　　这厢曾慧云还没想好拿什么作恫吓，那头，被惊醒的妙可已扯开嗓子悲切切开嚎，“二姑姑，二姑姑，我要二姑姑，不要妈妈，妈妈坏，妈妈吼我，二姑姑……。”

　　二姐立马比曾慧云慈母千百倍地上前搂住女孩，一迭声安慰她，话中语意，倒真还在给那丫头壮胆。曾慧云被一大一小气得头痛症都快犯了。最郁闷是妙可她爹也闻声过来凑热闹，帮女儿不帮理，扯着曾慧云往外走不说，还埋怨她，“你知道妙可是二姐奶大的，这些事，你让二姐做就是了，干嘛自己找气受？”

　　“问题是她是我生的耶，不听我的话说得过去吗？”曾慧云抓狂，不晓得这天下还有没有说理的地方。

　　“可你心里也有数，我们除了给她生命，还给过她别的吗？”妙可她爹是吃过苦的一代，他也知道宠纵女儿不好，但是，每每提出此问，包括他自己，都拿不出理直气壮的答案，“你记不记得妙可七岁那年代表她们学校参加少儿芭蕾舞比赛，小丫头奶声奶气缠着要我们陪她去，那信心满满又带求带盼的模样，我至今都记得。结果呢？我去了国外考察，你忙着封闭抽查当年的会考招生情况，连家都顾不上回，哪还有时间看她比赛？妙可得了第一名，陪她领奖、拍照的，却是二姐。翻翻妙可那一摞影册，有几张上面有你我？数都数得清。你说，她心底怎么会不怨我们？怎么可能不亲二姐？”

　　一番话听得曾慧云鼻子都酸了，抓着老公的手，想想现在无论花多少心思都修补不好的母女情份，愁肠百结，“那……那没有我们的奋斗，她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奢适生活吗？再说了，我不也意识到这问题，已经很费老神儿地在替她张罗了吗？”

　　不提还好，一提及此，妙可她爹哭笑不得，“孩子她妈，你叫我怎么说你？妙可今年才二十二岁，刚刚大学毕业，而且，你家女儿长得人如其名，又聪慧可人，你那么着急着替她介绍一堆所谓名门世家的男孩子干嘛？哪有花骨朵儿的年龄就发愁嫁不出去的？你费老神儿地替她张罗，照我说，全是瞎张罗。就象今天请代静一家吃饭，端出付冠冕神秘相，真以为我们不知道是冲着她家那只‘澳洲海龟’去的吗？你看看你女儿那副蓬头垢面、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样。哎，也不晓得你这么笨的妈是如何生出那么聪明的女儿的！”

　　“你……，”曾慧云气极，“不急，不急，等堂堂……,”想到二姐，她骤然收口，朝楼上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都这么大了，两人还天天厮混在一起，勾肩搭背，亲亲热热。你又不是不知道楼上楼下住的都谁，各家夫人逮着我就问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你说和谁谈也不可能和他谈呵！可人家言之凿凿：‘可儿可是那回事啦，进进出出左手挽着他妈，右手挽着他，说不是一家人都没人信。’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不错，这么多年来二姐辛辛苦苦照顾妙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我付了工钱的，等价交换，谁也没欠着谁，指望靠着妙可享儿孙福，门都没有！”

　　妙可她爹显然有与曾慧云相似的认识，他深深看了眼楼上妙可的房间，叹口气，轻声指示，“不要做得太明显，年轻人，叛逆心重。”

　　楼上，二姐正在一边叠被子，一边絮絮劝诫妙可要体谅父母苦心。她的啰嗦多年如一，只不过，这两年来，内容慢慢由教导妙可要好好学习、乖巧懂事变成了孝顺。

　　应该和母亲脱不了干系吧？妙可慢慢梳头，对着妆镜前的自己冷冷笑。二姐出身市井，命运多舛，老公遇车祸去世得早，一个人怀着遗腹子向志华很是过了段艰苦日子，后来，赶巧刚生下妙可的曾慧云为了工作不愿奶孩子，这才机缘巧合带着向志华来到她家做奶妈。二姐性情虽善良却不隐忍，泼烈中自带耿厚，妙可是吃她的奶长大的，怎么可能不了解她对自己那种不是亲生却尤胜亲生的母性。所以，妙可想象得到，需要多少极具诱惑与威胁的软硬交叠话语，才能令二姐如此刻意而又笨拙地向自己灌输生恩和亲恩。

　　妙可攥紧了梳子，无意识地大力从头顶拉下，幸好用的洗发水好，头发柔顺，这才没扯伤头皮，即使这样，挂下的几根头发丝还是痛得她咧大了嘴。

　　“你作死啊，当是在梳别人的头？”二姐一巴掌轻轻招呼过妙可头顶，心疼地取过梳子，帮她缠了两层好看的螺蛳辫盘在头顶，妆镜中的女孩高雅隐现。

　　“二姑姑，你明明知道老妈请代阿姨一家的目的，还把我打扮得这么漂亮，你真的很想把我嫁出去吗？”妙可懒懒发问。

　　二姐的手毫不停顿地从盒子里挑出个缀钻大花卡，别在妙可的盘辫中间，一头层次分明的黑发瞬时被钻花映得柔美光洁，象极了它那个此刻已不再惺忪迷糊的主人。

　　“你不想嫁，自有千百个法子让人家娶不到你，我有操那心的功夫，不如劝你识识相，别得罪你妈。”二姐用梳子敲她的头，似乎这样就能把她的聪明敲点出来，“搞搞清楚，楼外那辆红色的没盖骚包车是谁给你买的？写毕业论文时就号称要把第一个月的薪水交一半孝敬我，说了几个月了？我只知道现在每月是你妈拿钱给我让存你卡里，至于你小姐的钱，我连影子都没逮着。”

　　妙可不满，“二姑姑，古语有云：‘贫贱不移，威武不屈’，你不要被妈妈那点糖衣炮弹打歪了品格。”

　　“哟，你跟我讲品格？那好，拿上卡和车钥匙，下楼去还给你妈，顺便，告诉她从这个月开始，我的薪水由你来付。”

　　妙可没了声气。

　　曾慧云再次强捺着一触即燃的火气上楼来时，妙可已经收拾妥贴，扑闪着一双无瑕的大眼睛，端出付乖巧模样。二姐说得对，她不想做的事，自有千个方百条计不做，没必要和老妈明刀明枪地对着干，那样，对她自己没一点好处。

　　“我再给你说一遍……。”曾慧云伸出食指，作警告状。

　　妙可笑眯眯上前挽住她的胳膊，作娇憨相发嗲，“知道啦，妈咪，你女儿会很乖很乖的。”

　　那倒是，只要她愿意。曾慧云暗叹口气，吞回后面的威胁。

　　母女俩亲热着模样下楼，代静一家三口已在客厅端坐。此刻的妙可既不懒散也不刁滑，她热情礼貌地向两位长辈问好，向代阿姨的儿子、今天的男主角——文波表达最诚挚的欢迎和崇敬。开玩笑，澳洲海龟呵，要不是托老妈的福，别说能和人家坐这么近，就算是认识，对妙可来说，也是三生有幸的事吧。

　　妙可的世界里，是几个一流身家二流身材三流学历身份的闺蜜，以及，从胸口到手臂都挂满老鼠肉、身材健硕得足以和健美教练媲美的向志华。提到这，那个昨晚号称要做点正经事，硬拉着她几乎跑遍了市里所有的夜肆摊，害得她经不起诱惑吃下一堆美食，结果半夜睡不着，不得不象个幽灵一样起来推窗望月，以至今早起不了床被老妈痛骂的罪魁祸首呢？

　　妙可下意识看向客厅最角落处一扇紧闭的房门：不会还在睡吧？她握拳磨牙，就因为不是一个妈生的，所以，他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而她，却不得不装扮得娇艳欲滴地赶个早市好把自己卖出去！

　　她的亲爹亲妈没养育过她，没教过她怎么做人都不要紧、只要良心过意得去就行。没在晚上帮她把蹬掉的被子重新盖严，没在她生病时买来五颜六色的巧克力豆哄她打针，没……，都没关系，可是，不该等她亭亭玉立长大成人了，却掉头回来孜孜渴求摘下果实卖个好价钱。

　　妙可的嘴角弯起一轮表面斯文实则充满嘲讽的笑。文波不明就明，只觉得眼前的女孩如同一个粉白玉滑的苹果，微笑是她旋转中展露出的最诱人的嫣红。

　　“平时有些什么爱好？”他忍无可忍，冒昧发问。

　　曾慧云与代静暗暗对视，均会心一笑。

　　“爱好？”妙可还没想好需不需问他要听真话还是假话，就感受到了老妈投射过来的严厉的目光，她只好抿高唇际的笑，好让自己看起来比较高雅，“哦，其实我平时的生活很单调喛，一般都呆在家里陪着爸妈看看电视什么的，最近准备考研，所以往图书馆去得比较多。”

　　曾慧云满意地收回目光。

　　正在旁边添茶水的二姐差点就把热水壶里的开水倒在客人腿上。呆家里…..考研……？不晓得文先生如果知道他面前这位美女每年考试都需要向老师放电才不至于当科留级之后，还会不会一副仰慕深深的表情。

　　“我考研时买了不少参考书，反正现在都用不上了，看哪天都给你拿过来吧。”文波在四位长辈鼓励的眼神中努力为“下一次”寻找机会。

　　“好哇，”妙可答应得轻轻松松，干干脆脆，“或者我去你家拿，也行吧？”

　　行行行，文波父母替他满口答应。

　　妙可看老妈，行了吧？任务可以算圆满完成了吧？

　　至于去文家拿参考书，嗯，等她哪天活腻了准备自杀之前，一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