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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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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哥呢?”送走代静一家人,妙可跑到厨房问正在清洗碗碟的二姐。
二姐摇头,为无数次威逼利诱都改变不了的各种亲近的称呼忧虑。以前倒无所谓,两孩子小,曾慧云事情多,没有闲功夫介意她俩猫哥狗妹胡唤乱叫,随着妙可慢慢长得曼妙可人,曾慧云退居二线开始发闲,流入二姐耳中的数落,就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了,尤其是在称呼上。
“要我说你多少次?不要阿哥阿妹乱攀,哥哥,就你妈那个头,生得出这么大一个‘哥’吗?”二姐烦燥,拒绝回答提问。
妙可失笑,是呵,向志华长得膀大腰圆,和二姐的魁实确实脱不了干系,他俩一走出去,想让人不相信是母子都难,而她的娇小,自然也是秉承了老妈的遗传。如果因为她的称呼而把向志华和老妈联系在一起……,嘿嘿,想象得到老妈乌云盖顶的模样。
踮起脚,妙可安慰般拍拍二姐的肩,四顾无人,压低了嗓门说,“和你关系好我才告诉你,上次他冒充我的□□情夫,吓得老妈引来的什么教育局局长公子再不敢约我第二次,你儿子不要金不要银,只要我叫他一个月‘阿哥’,已经很仗义了。”没等二姐从所谓“□□情夫”的震撼中回魂,她啧着嘴又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还是记了他一笔帐哟,最近他有桩事求着我,等我搞定了,哼!我非要他叫我一个月‘妈’不可。”
二姐气得连拍案而起的气力都没有了。儿子管妙可叫什么,妈?那叫她什么,还是妈?分不分大小?两个小屁孩没得玩的啦,开完哥哥妹妹的玩笑,拿娘老子开涮!
正要就着手上的锅刷扇过去,意识到说漏嘴的妙可已连蹦带跳跑开了。
“妙可,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客厅里的曾慧云柔声问。相亲过程极度顺利,女儿极度给自己长脸,她舍不得不利用残余的温和来修复母女关系。
“去代阿姨家拿参考书。”答得异常顺溜,人却头也不回地往外冲。
嗯,这还差不……,什么?曾慧云醒悟,气,“她们刚走五分钟不到,你诌也诌个能给我台阶下的理由呵。”
回应她的是经过妙可改装后随时随处轰隆隆雷鸣般巨响的汽车发动机声。
虽然二姐没说,但是,妙可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向志华。
悲哀的是她刚拐出家门便被一位交通警察拦了下来。
“不知道从这里边右转出来要借道非机动车道吗?”小个子警察头也不抬地填罚款单,“驾照,行驶证,谢谢。”
天天闭着眼睛都能开过去的路,妙可比这位眼生的警察更熟悉该走哪条道。只不过,非机动车道上的行人、自行车那么多,堵在他们后面,狂摁喇叭也照样走不动,哪有驰骋在八车道大马路上感觉好?话说回来,这一片的值勤交警是什么时候换的?老警察没向新同事作情况说明吗?面前的警察哥哥是不是没完成这个月的罚款任务,都快十点了还守在阴暗的拐角角落挖坑坑杀无辜百姓?
妙可掀开车顶蓬,只手靠在车门上,笑得花枝招展,“警察叔叔,知不知道我从哪里出来的?”
“我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就行了。”小警察板着脸,埋头继续抄车牌号。
妙可扬起纤细的手指,指向自家小区,故意嗲声嗲调地说,“那里哟。”
小警察终于抬头正视连车都不愿下的妙可。他的长相很普通,只不过,眼睛比较大,在朦胧夜色的映衬下,清澈而冷冽。这让妙可不自禁地联想到另一双眼睛,她微微直了直身。
“知不知道我从哪里调过来的?”小警察的声音比夜气更凉。
妙可嘟起嘴不接话。
小警察说了个区名。
妙可惊诧看他。那是省政府办公区。打那儿调到这儿,虽然不能说是发配,至少,称之“降级”不为过。
还没学乖?
“再贬还可以去XX区,XX区。”
小警察嘴里的“XX区”是这座繁华省会城市背后的贫民窟。
“最后,大不了打发我滚蛋。我有思想准备。在此之前,”小警察又敬个礼,“女士,请您出示您的身份证、驾驶证、行驶证,谢谢。”
嘿,真还遇上个极品!妙可狠瞪一眼铁板警察,踢掉鞋子站到车椅上,象个女阿飞般恶狠狠指着对方鼻子说,“我和你们所长好熟的,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小警察面无表情地正了正胸前的警号牌,冷冷说,“警号615777,我姓钟,如果您对我的工作有任何不满,可以拨打警风监督电话投诉。但是,如果您再不出示您的证件,可能就不是只吃罚单那么简单了。”
妙可呲牙虚作拳击、脚踢动作,小样,摆什么谱?估计在警队里也是万人嫌,否则,怎么会派一个“去去去”(777)的号?
“我数到三。”小警察威胁她。
妙可蹲身踡坐入车椅,翘起嘴,无限委屈般说,“美女应该有数到五的待遇。”
“一,二,三,”小警察摁下肩头的对讲机,“总台……。”
妙可象变戏法般将证件摊开在警察眼前。二姑姑说过,不要惹无知无畏的人。
兜了张罚100元扣两分的“处”罚单(特别强调,不是处理的处,是处-女的处),妙可小姐强装笑颜,以输仗不输人的姿态离开。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给同住一个小区的死党兼闺蜜宋颖,“……第一,提醒少爷小姐们不遵守交通规则不要紧,但是,千万不能把这位三七(777)先生撵走了哟,开玩笑,本小姐长这么大以来头一次吃罚单。”云淡风轻的笑容下,妙可的声音咬牙切齿,“还有哇,告诉大家,这次我加大赌注……。”
宋颖在电话那头吃吃笑,“人家都说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可儿为什么不亲自报仇血恨呢?”
她倒是想,关键是,眼下分身乏术。想到这,一双曾经和那小警察同样冷漠的眸子从脑海中浮现,只不过,象盛夏里暴露于阳光下的冰块般,逐渐变得软弱,跟着,狼狈溶没。
自认为很贴近事实的想象让妙可小姐的心情逐渐好了起来,一路超速狂飙,一刻钟后,到了盛世医疗保健器材公司大门口。
门卫室的四面玻璃门内,明亮白炽灯织成黑夜里一方雪白。
向志华披了件夹克踡在木椅里,两手托着腮放在简陋的小木桌上,神情呆滞而落寞。
“如果我没记错,这个月你已经是第四次兼职做保全了吧?”妙可悄无声息地抵近玻璃门,突然冷声发问,吓得向志华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地。
他显然没料到妙可会来,惊魂不定地拍着胸口替她开门,挠了半天头,结结巴巴地说,“小张说他家里有事,请我帮他值个班。”
“白班还是夜班?”
向志华看看天,“夜班?”
“那你今天白天去哪里了?”妙可厉声追问。
向志华结舌,然后,习惯性地以缄默应对。
妙可掂起脚,貌似功夫了得般掐着他的脖子,在向志华毫无斗志的退让中将他逼贴到玻璃门上,恶狠狠继续问,“连白天带晚上,二十四个小时,你把三个保全的班全代了!他们给你多少钱让你这么卖命?你很缺钱吗?说!谁让你这么做的?”
向志华继续抿紧唇。从小到大,他抵御妙可的唯一盾牌就是沉默。
可是妙可对付他的,是刀枪剑戟十八般武器,件件致命。“志华阿哥,我不是威胁你哟,如果你不说的话,”妙可转转眼珠,掐着他脖子的手温温柔柔拍了拍他的脸,声音悦耳,“我发誓,我再也不会叫你‘哥’了,而且,至少三个月不理你。听清楚哟,是三个月,从秋天到冬天,嗯,直到过年,我铁定都不再和你说话了。”
“不要!”向志华急了,那是他的死穴,“是……是……,”然而,想到母亲的交代,他又满脸通红的“是”不下去。
“是二姑姑说,妙可今天要相亲,所以,你不能呆在家里?”
嗯,这可不是他说的,是妙可自己猜到的。向志华咽下一口口水,困难地点点头。
有深重的悲哀象白炽灯光般从头顶包围下来,将妙可裹得严严实实。她为自己非要去证实早就知道答案的疑虑而倍而无聊无味。叹口气,将小桌上的电话话筒递到向志华手上,“今天晚上应该是谁值夜班?”
“小王。”
“给他打电话,叫他赶紧过来接班,我等你交接完了一起回家。”
向志华面露犹豫。
妙可瞪眼,“向志华先生,你是盛世公司的医药代表,不是安保,如果你不叫他来,我就打电话给保卫科长,看你是帮他还是害他。”
向志华乖乖接过电话。
但是,他拒绝和妙可一起回家。
“为什么?”妙可问。
他又以沉默作答。
“二姑姑叫你不要和我同进同出,特别是在小区附近?”
向志华景仰看她:难怪人人都说妙可聪明。她居然能在没给任何提示的前提下一猜一个准。
妙可又叹口气,习惯性去牵他的左手,正要说话,向志华象被蛇咬到般甩开她的手,呐呐退离两步,将一种刻意的距离感放置在两人间。
“二姑姑还叫你以后不要和我拉拉扯扯,有多远隔多远,走在路上,最好是当不认识?”
向志华鸡啄米般点头。他记不住很多东西,但是,和妙可相关的,他从来不忘。
“她还说什么?”妙可强捺下火气,抵近他逼问。
向志华沉默顽抗,右手无意识地揉搓左手。
突然,妙可抓住他的左手,掰开掌心向上。
向志华皱眉咧了咧嘴,熊掌有力无气,只好听由她任为。
亮白灯光下,几条带血丝的鲜红笞印比爬虫更丑陋的伏在他掌心里。
男人皮糙肉粗,诸如尺、掌、棍、甚至拳等普通“武器”很难在他们身上留下印迹。妙可猜不到二姐用了什么工具制造出这种效果,但是,她想象得到寡母惩诫自己这个无辜儿子时比他□□更痛的心情。
她大力咬住下嘴唇,脸色铁青,与平时嬉笑怒骂皆灵动的模样形成了鲜明对比。向志华有点怕,又有点高兴,母亲所要求的一切都不是他愿意接受的,但是,他不敢违抗,现在好,妙可自问自答全知道了,只要她也不愿意,没人能隔开他俩,老妈也不行。
“先回去吧。守了十四、五个小时的大门,全身都是灰,脏死了,进门你就去给我洗澡!”再多情绪,向志华都不是她倾吐的对象。妙可转开注意力,碎碎念他,话说到这,忽然心思敏捷地意识到有她经常捉别人口误的歧义,顿了顿,偷眼看向志华呆傻着表情茫然无知,吐吐舌头,暗自庆幸:幸好他……,换成是自己那帮狐朋狗党听见,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调侃她的大好机会。
回途中经过一拆迁还建房小区,向志华指着那地儿告诉妙可,“老妈在里面给我租了套房子,下个月我就要搬过去住了。”
妙可在马路中央骤然刹车,向志华莫名其妙看她,来来去去的车辆愤愤摁喇叭。
摁摁喇叭就能发泄不满?摁摁喇叭就能让各种矛盾烟消云散?妙可高热度的眼光酝酿出火花寻找除了摁喇叭以外还敢停下来纠碴的车主,可惜,所有的人都认为只需要摁摁喇叭,心态就可以平衡。
她放开方向盘,双手互抄,在马路的快车道上足足顿了上十分钟,直到所有沸腾着的情绪慢慢慢慢随了理智的清醒而渐湿渐凉,这才发动了车徐徐起步。
“也好。”说出这两字时,妙可脸上已经有了笑容,“这样咱俩就可以在这边同进同去、拉拉扯扯了,而且,惹火我,就搬到你那儿去住。”
向志华对妙可的钦佩之情尤如滔滔江水奔涌。他最烦恼、最不舍的分离,就这样被她轻轻巧巧地改造成了比以前更甚的亲近,真是想想都期盼搬家那一天及早来临。他按开妙可这辆骚包车的顶蓬盖,将一声中气十足的啸声投向天籁,然后,气势磅礴地喊,“我饿了,我要吃油焖大虾!”
妙可急扭方向盘,在对面而来的汽车尖锐的刹车声中,掉头奔向宵夜店。夜风吹开她的头发,丽颜之下,冷笑尚未全褪,看向向志华的目光却是满满的温柔宠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