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套套》果*

3、03

　　所谓阴魂不散，就是指象江利南一样，面对着粘附有那女孩气息的T恤念叨她的名字足有一多半天之后，下楼便撞见她笑吟吟活色生香的坐在大门口守卫室。

　　也不晓得她们公司代理什么医疗器械产品。如果靠谱，江利南想尝试看屈服一次能不能换来他的世界重回安宁。

　　“你又来做什么？”他走到她身边，不耐地挥舞着手里的体检报告袋，语气不善，“良斌已经帮你把‘洗’好的衣服交给我了，表示我也接受了你的道歉和‘赔偿’，论私我和你到此已了结，谈公事，拜托你去供应科那边蹲点。大不了你告诉供应科说是我说的，允许你们公司参加体检中心下一次的招标会，OK？曾妙可小姐，我明确告诉你，这是我对医销代表从未有过的最大让步。该知足了！”

　　恶劣天气使得客人很少，趁机在大厅和走道上舒展筋骨和聊天的医生护士比平常增多，难得听见江利南发火咆哮，吃惊之余，大都好奇而又小心地围了过来。

　　女孩的笑容不及褪下，眼泪已随了江利南的话快速弥漫散开。人们走近时，看到的，就是她泪眼娑婆，两手无措地搓揉着衣角，嘴角残余的僵笑更映衬出了当下的可怜。

　　“江……江主任，我，我……。”她哽咽着说不完整一句话。

　　“江主作，你误会小曾了，”当过侦察兵的门卫潘大爷挺身而出，耿耿愤愤，“外面雨大风也大，她的伞被吹跑了，踡在楼檐下避避雨而已，是我怕门口不安全，让她进来坐。除了感谢我的话，她什么都没说。不错，她是医销代表，可是，医销代表也是人哇，也有尊严耶。”

　　呃！江利南高扬着的、气势不凡的手，以一种尴尬的姿势停顿在半空。

　　“我女儿在商场做卖牙膏的促销员，给顾客推荐了合适的牙膏人家都晓得向她说声‘谢谢’，小曾和她差不多大，两人只不过是推销的商品不一样，也不至于就活该被驱逐、被轻视呀。归根结底，那话怎么说来着？素质，素质！”别人怕江利南，潘大爷可不怕，他当过兵，享受政府补贴，只不过因为在家闲不住才来医院做门卫，一不求官二不求财，有什么不敢说的？

　　江利南缓缓垂手，报告袋盖过黝暗面色时，稍多停顿了几秒。他认为潘大爷闲余时肯定还在自修老年大学，否则，怎么可能与时俱进地说出“素质”这么新潮的词。

　　周围密密窃窃的嘀咕声开始挤压出江利南头上的细汗。

　　“我觉得你应该给人家小曾道歉，她真的不是来推销的。”潘大爷发扬宜将剩勇追穷寇的荡敌精神，誓要在江利南的部属面前抹低他的高傲。

　　江利南深切怀疑潘大爷早已看他不顺眼。

　　周围的低语声越来越厚。

　　反观女主角曾妙可，她嚅嚅两字后，听任潘大爷替她出头，在矛盾冲突掀到此至高点时，急促地扇动鼻翼，小嘴瘪了瘪，突然，“哇”的一声，捂脸大哭着冲出大门，奔入滂沱雨瀑。

　　包括江利南在内，众人不自禁抽气，一片哗然。

　　这下麻烦大了！江利南为没有及时道歉后悔不迭。

　　“这么大的雨……，还不快去追！”潘大爷拍腿暴喝。

　　边上没有一句劝阻。

　　江利南满头黑线，不明白今年得罪了哪座尊神，怎么如此富有戏剧性的桥段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撑着伞在医院、的士站，公汽牌下转了好几个来回，被飘摇的大雨淋了个透身湿，都没看到那位冤家的身影。

　　狼狈不堪地回到体检中心，潘大爷怒目相对，来来往往的部属也也都沉闷着，低头装没看见。

　　他到底做了多丧尽天良的事！

　　“……哈哈哈，哈哈哈哈……。”眼望着刘良斌真真称得上为“捧腹大笑”的模样，江利南恨不能狠狠揍他一顿撒气。

　　“别笑了，笑死没人偿命的。”江利南挫牙，“快帮我给她打个电话，替我说sorry。”

　　刘良斌憋笑摊手，“老江，你认为现在背地里空口白牙说声sorry有用吗？何况，还不是你亲口说，是我替你说。”

　　刘良斌没说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还没到下班，关于体检中心主任暴吼弱质女子，活生生将人家逼入交加风雨中的故事，已然象空气中长了翅膀的尘埃，无孔不入地飞入济安医院里的每只耳朵里了。连罗大秘都打电话来含蓄提醒，“......犯不着和一个小医销代表过不去嘛，年底的评先重要。”

　　冷智沉稳的江利南百口莫辩，生平第一次体味到了什么叫比窦娥还冤。

　　他必须用行动来挽回自己的形象和声誉。

　　他闷闷耙头，“替我约她明天来中心。”

　　刘良斌正要继续推脱此等光荣而艰巨的委托，江利南两束可用“恶狠狠”形容的目光扫来，他机伶伶打个冷颤，晓得向来喜怒不付诸色的翩翩江公子这次是真的被烧痛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刘良斌乖乖找出曾妙可的电话，在江利南的火苗还没有升级为火焰之前，抓过桌上的固定电话打过去。

　　“……喂，小曾？我是济安体检中心的刘良斌哇，呃，在家吧？嗯，是这样呵，今天……今天我们江主任心情不太好，遇见你时……，哦，你理解？”刘良斌明显松口气，冲江利南眨眨眼睛，“那太好了，他现在正在开会，特地交待我给你打个电话，务必把他的歉意带到，真是对不起啊，……什么，你没有介意？”

　　江利南长舒口气，仰身入椅背，翘起二朗腿，甚至比许多女性都长密的睫毛慢慢扇熄眸中的火星。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吧，明天有没有时间……。”刘良斌刚刚放松的表情在似乎被打断的沉寂之后，扔给江利南一个“不妙”的信号，“不用了？你听我说，妙可，老江好有诚意地想亲自向你道个歉…..，不需要？呃，你明天有事？喂……，怎么说挂就持电话呀？”

　　刘良斌摊手，“分不清她是不敢要还是不想要，反正，人家婉言谢绝你的道歉。”

　　也就是说，他将继续顶着潘大爷嫌恶的眼光进出体检中心，接受部属或明或暗的谴责，在医院内外焊牢不近人情、冷酷严硬的负面形象？

　　江利南僵身坐直，“不行！”

　　他夺过固话，按下重拨键，软软嗲嗲的女声吐词清楚唱，“……离开你我才发现，自己，那爱笑的眼睛，流过泪，象躲不过的暴风雨，淋湿的昨天删去……。”一遍遍反复唱，直到江利南觉得自己都会唱了，还是没人接。

　　臭丫头！他咬牙骂，“她一定是故意的，演一出苦肉计，逼着我屈服。”

　　“拜托，”刘良斌不以为然，“打份工而已，左右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哪有你说的那种心计？”

　　“那你认为是怎么回事？”江利南瞪眼。

　　“医销代表往医院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下大雨，她在门口躲，而你正巧出去，仅此。只不过，潘大爷说得对，人都有尊严，你骂得那么过分，她不管不顾地生气跑开也很自然。烦的是你背后是济安医院，人家不敢和你计较，不敢接受你的道歉罢了。”

　　真如此简单？刘良斌出去之后，江利南除了发呆，什么事也没做。窗外天色慢慢变暗，仍未收势的雨水哗啦啦浇淋着他心底的无奈开枝散叶。不管怎样，除非是女孩再也不会在他眼前、在济安医院出现，否则，他一定要消除这件事带来的影响。

　　她会再也不来了吗？Dunlite家以四位数美元计的T恤还搁在面前，血本下得如此之大，她会再也不来？

　　江利南叹口气，掏出自己的手机，按固话上的去电显示号码拨过去。

　　那首眼睛里又有雨又有泪的歌还没唱上两句，同样清软的声音象唱歌一样从手机那头流入江利南的耳膜，“你好，哪里找？”

　　江利南深吸口气……，却呼不出来。咳嗽两声，含混“喂”出一字。

　　“你好，哪里找？”曾妙可柔着嗓音又问了一遍。

　　“我是江利南。”他的声音难得如此暗哑。

　　“江-利-南？”女孩懵懂重复，在江利南的磨牙声响起时，恍然大悟，“哦，江主任。”

　　“早上的事，对……。”

　　“没有，没有，”曾妙可一迭声打断他的道歉，“没事，没事，您放心，我没有放心上。不用说了，您什么都不用说了，我这边不太方便，先挂了呵。”

　　话音刚落，电话“滴嗒”挂断。

　　江利南悲愤揪头，万恶小魔女，究竟要怎么才肯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