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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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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一过,大月氏国的求和使者便回了国,牧原白让刘元一路相送,以防使者探查周边布防,来时哪条路,回时依旧哪条路,多条狗吠都要刘元领军棍。
刘元压力如山,一边上马一边骂他不是人,马吃了牧原白一鞭子,直接冲出去,刘元忙喊:“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后面的兵一呼而应,齐齐跑出去,牧原白笑了起来,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见到一个少年的明朗笑容,无关权斗,只是开心。
上元节那日,他乔装去了唐家铺子,探查一番后便说自己是来谈生意的,手里有条好路可让利。
做生意的谁不贪财?唐掌柜立即出来笑脸相迎,问他是什么好财路?
牧原白坐下,糊弄话张嘴就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侃了唐掌柜三盏茶才把人哄住,离开时,唐掌柜还嚷着有空一起品茗。
牧原白出了门也没回府,就四处溜达,年年回来,年年都没逛过这长安城,他边走边想往年自己回来都在做什么?
想起府里那棵梅花树又是一阵叹息,他知道,他可能再也见不到折梅比美的娇小姐了。
行至正阳门,恍惚想起卿如安嫁入宫中那日,那可比上元节还要热闹得多呢。
不知她是否真的一切安好。
返边那日,皇帝来为他送行,身边站着晋安公主,她笑容浅浅,说想来看看大齐男儿的飒爽英姿。
皇帝知晓晋安的心思,接着道:“我大齐好男儿当边远侯如是。”
晋安红了脸,皇帝大笑,牧原白谢礼,不看晋安公主,直接挥衣上马作别,威风凛凛。
行至城门,他又回头看,正阳门上站着一抹红影,牧原白知道是卿如安来送他了。
遥遥相望,都看不清彼此眼里的复杂情绪,就仿佛一条似有若无的线,看不见却又将他们紧紧绑在一起。
马儿嘶鸣,牧原白张嘴,无声说了句保重,便策马飞奔,就好像再多看一眼就会彻底失去她一样。
他还要留着这一眼,等年关再见。
卿如安一直在楼上看到他策马离去,她才发现自己眼睛有点酸,一眨眼就落了两行泪。
她套出牧原白的口型,发现他喊了她卿卿,还要她保重。
嘴角尝到咸咸的味道,心也跟着泛酸,好似自己将他拉入了无底深渊。
“你怎么在这里?”
齐修远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卿如安心一紧,忙擦泪却还是让齐修远看见了。
“怎么哭了?”
卿如安说:“梦到死去的孩子,在这门外说进不来,我就过来看看。”
这是齐修远的痛,当即就搂着她轻声哄着,眼神望向西边沉痛无比,那面牧字军旗终于隐进深处,看不见了。
后来齐修远问她想不想再要个孩子,她摇头说再等等。
齐修远问她等什么?
她说:“等时机。”
她说她去问过菩萨了,菩萨托梦告诉她,年中是要孩子的好时机。
齐修远笑,顺她的意。
过了两月,朝中出了一件大事,工部侍郎唐镇徇私枉法,滥用公权为胞兄逃税走私,抄了家。
齐修远顺道又治了翻贪污腐败,一时人人自危。
卿如安在福祥宫里烧信,嘴边笑意绵绵。
牧原白问她下一个是谁?
她想了想,提笔写下“太后”二字,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报仇。
那封信还未出宫就被齐修远截了,初夏时节却让他遍体生寒,险些要站不稳。
他开始想,到底是何时开始,他的卿卿跟牧原白有关联的,又是何时开始,他的卿卿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
他顺藤摸瓜的查下去,越查心越凉。
以前太后说的话似乎还言犹在耳,她说皇后并非善类。
卿如安受尽宠爱,却不恃宠生娇,在齐修远面前她可以烂漫也可以娇嗔,日子一久,她好像开始贪恋起这种宠爱了。
齐修远每天都过来用午膳,却不再夜宿福祥宫。
有日卿如安问他最近在烦闷什么,总不见笑脸。
齐修远抬眼看她,眼神中带点冷意,一闪而逝,卿如安却准确的捕捉到了,心里是有慌张的。
“卿卿近日又都在忙什么呢?”
他素来温和,卿如安说:“什么都没做。”
齐修远问:“可想回去探亲?”
卿如安一顿,稳了稳心神:“算了,母亲已然神志不清,臣妾去了只会徒增悲伤。”
齐修远看了她许久,轻声唤:“卿卿。”
他说:“你真狠心。”
没有温度的声音,刺得卿如安别过头不敢再看他,“陛下还有要事处理,不要在这里耽搁太久了。”
当晚夜深时分,齐修远来了福祥宫,让所有人都退下,自己脱了衣服往床上躺,搂住怀里的人叫她张倩,卿如安立即醒来却装睡,听到张倩的名字她立刻就觉得浑身血液都在翻滚上涌,胸口像是压着一口气吐不出,让她觉得窒息。
齐修远一会叫她张倩,一会叫她卿卿,覆在她腰上的手越收越紧,卿如安吐出一口气,摸着他的手说:“臣妾在。”
齐修远问:“你是谁?张倩还是卿如安?”
外面滚过一道雷,炎热夏季的雨水来得迟却猛烈。
卿如安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外面任雨浇打的芭蕉叶,噼里啪啦的,浑身都疼。
她反问他:“陛下觉得我是谁?”
齐修远的脑袋埋进她的脖间,这个多次亲热的地方一如既往地吸引他,他狠狠咬了一口,疼得卿如安倒抽一口凉气,却不吭声反抗。
他又问:“你什么时候时候跟牧原白扯上关系的?”
窗外风雨交加,混着雷电,刹那的光亮让卿如安看清了齐修远的脸,天生的帝王相,天生的不怒自威,可那双眼里却蓄着泪,就等她一句话判决。
“陛下既然都知道了卿如安,怎会不知道我与牧原白何时扯上的关系。”她笑了笑,抬手擦过他的眼,是干的,“陛下今夜是来赴云雨的还是来问罪的?”
齐修远见她这般模样,心头郁结更深,掐着她的腰说:“假扮张元慎的女儿入主中宫,诬陷张元慎通敌,逼疯尚书夫人,封牧原白为边远侯,拉唐镇一家下马,还要杀太后!这桩桩件件,卿卿真是好手段。”
声如鬼魅,凉意渗进深渊,卿如安第一次在他面前产生害怕的情绪。
她摇了摇头,齐修远眼里的寒意就散了三分,似乎只要她说一句不是的,他就会立刻相信,过去吻她。
可他却听见她说:“除了杀太后,这一切不都是陛下下旨的吗?”
齐修远试图透过一道道闪电来从她的脸上找出一丝悔意,可从始至终,一无所有。
外边雨声作响,屋内也是一触即发,两人都较着劲,最终还是齐修远先败下阵。
他痛苦万分地开口:“那个孩子,你为什么不想要?是否从未对朕有过真心?”
他的第一个孩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从查出喜脉那日起,他就盼着这条小生命的降临,听她要去庙里为孩子祈福,他万分不舍却也是极高兴的。
卿如安闭了闭眼,觉得心脏一阵绞痛,“陛下还记得当年滋州匪寇案吗?滋州首富卿永安一家被匪寇掠杀,卿家被洗劫一空,各行产业是陛下一条条剥皮拆骨分给了各个商户。我没有怨言,我只恨你在这个案子上批了永不翻案四个字。”
她依然淡笑,诚恳问他:“为何呢?”
又是一道雷滚过,齐修远觉得自己此刻就像被雷击过,他少年登基,彼时不过十二岁,滋州匪寇一案他批下“永不翻案”四个字的时候,才十五岁,常常跟一帮大臣斗智斗勇,他也有少年脾气,只是不曾想,第一次意气用事竟害得一家被灭口。
他羞于启齿,惊觉可能这就是报应。
齐修远翻身起床,离开福祥宫时,他站在门口给了最后通告:“你最好劝牧原白在西关安分点,否则他敢冒然回京,朕便让他死无全尸。”
卿如安浑身发冷,一句话终于戳到她的痛点,“你不能杀他。”
“哦?”齐修远冷笑着回身,卿如安看不清他的神色,嘲讽的口吻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西关地势关键,如今通了商路,若没有牧原白镇守,邻国就像过无人之境直逼长安。”她说:“他是忠于大齐的。”
齐修远朝她走来,身影渐高,带着身后的冷风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是在提醒朕,牧原白只听你一个人的吗?”
卿如安摇头,齐修远笑了起来,伴着划破夜空的雷电,一点点砸进她心里。
“难怪他连晋安公主都看不上,原来早就看上了朕的皇后。”
他蹲下来,直视她的眼,轻声道:“好,朕不动他。天亮朕就下令,边远侯此生永戍西关,无诏不得回京。朕要你们见都不能见。”
卿如安暗松一口气,顶着压迫感问:“那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