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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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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安病了两日,滴米未进,愁坏了齐修远,尚食局更是想尽法子变着花样做菜,卿如安看都不看一眼,趴在一旁干呕。
齐修远立刻叫太医,查出喜脉。
卿如安心一沉,看着齐修远喜不自胜的模样,又是一阵干呕。
齐修远激动地抱住她,“好卿卿,你要当娘亲了。”
卿如安勉强扯出一丝笑,“真好。”
当晚,卿如安便跟齐修远说要去崇明寺为孩子祈福三月,齐修远本不同意,在她一番劝说下只得小心安排。
离宫那日,齐修远送她到宫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生怕出一点意外。
卿如安觉得好笑,说他此刻没有一点君王的样子,倒像个小孩子了。
齐修远也不恼,握着她手吻了吻,“卿卿吾爱,亲亲吾爱。”
卿如安笑着受了,带着一筐甜蜜上了马车。帘子一遮,她便敛了笑,眼底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牧原白突然收到卿如安的信,差点从城墙上摔下来,肩膀上的灰鸽来回踱步,他笑了声说它真是个好信差。
打开信一看,里面寥寥数句,记的都是她的日常。
卿如安没将有孕一事写进去,牧原白不知,握着信件在城墙上笑得发狂,没被卿如安吓到却被刘元吓得跌落城墙。
他哎哎两声,紧接着“砰”的一声,沙坑砸出个大坑。
刘元抢了他的信在城墙上哈哈大笑,“让我瞧瞧到底是什么好消息让你笑成这样。”
牧原白在下面气急败坏地喊:“刘元,你要是敢看,我军法伺候!”
刘元挥挥手,“来吧,我皮糙肉厚。”
展开信件一看,脸上的笑退了下去,他左看右看,朝牧原白喊:“这上面写了个啥?”
牧原白坐在沙坑上又是一阵狂笑,三两下翻上墙,抢过信纸,说:“不识字就别装文化人,耍你的枪去。”
刘元憨笑,不死心地问:“你说说,我都好奇死了。”
牧原白大发慈悲,展开信件指着上面的字说:“今宵红林尽染,来日落霞齐赏。”
“什么意思?”
牧原白指着西边渐沉的太阳说:“让你在日暮时分看看会不会有敌兵来犯,他们最喜欢干这种偷袭的事了。”
刘元听了立刻提枪耍一套,愤愤说:“来一个,老子杀一个!”
一语成谶。
当晚敌军偷袭,军营大火,牧原白让人赶紧去保护粮仓,自己率五十铁骑突袭大月氏右翼,让刘元带两千冲锋军从左路支援,扰乱敌军视线,将敌军拦腰斩断,逼退边境。
牧原白身披铠甲,手握重刀,骑在马上发号施令,“今日下酒菜,给我杀!”
刘元拦住他:“将军,此时不可冒进,这明明就是大月氏的陷阱,一旦踏破边境,后续支援跟不上我们……”
“副将刘元听令!”
刘元只得闭嘴接令:“末将在!”
“本将此刻命你带一百冲锋军秘密前行,火油都带上,今晚我要看到西关的天是红的!”
刘元顿住,忽而笑了,接令就走。
当晚西关的天果真红了半边,一直到天将明时,牧原白在营帐前来回踱步,他担心刘元恋战,又怕自己给的兵少了。
喊来小兵牵马,正要集结人马去支援,就听见哨兵来报,“报将军,刘副将与一百冲锋军尽数归营。”
牧原白这才松了口气,笑骂了句臭小子,便回了营帐等他来报。
帐外传来沉沉的铠甲声,人还未见,声先到。
“痛快!什么不入流的兵,连我冲锋军的马尾巴都追不上还敢来挑衅!”
刘元一入帐就倒了碗水全数饮下,“将军,你真讨嫌!”
牧原白笑:“烧人家营帐的可是你,我怎么就讨嫌了。”
刘元卸了枪,把战况一一禀报,甚至摸清了大月氏攻防形势,牧原白当即召集将士商议进攻,就趁大月氏此刻元气大伤之时。
行军前,牧原白写了封给卿如安,说成败在此一举,年关回来赏红梅。
他在这边冲锋陷阵,卿如安在崇明寺礼佛,滑了胎。
齐修远怒不可遏,极力彻查此事,最后查出问题出在太后身上。
太后屏退左右,传人进来,一个婢女战战兢兢地出来跪礼。
太后说:“这位是皇后的婢女,近日发现皇后举止奇怪,总在屋里烧东西,她从火盆里抢出些残页,皇帝自己看看吧。”
齐修远通过几张残页,拼凑出令人心寒的计谋。
他不敢相信,“就算这样,为何要落掉孩子?”
太后看了眼婢女,婢女说:“回陛下,皇后娘娘最近点了麝香,而这麝香正是去岁太后娘娘送的东西,每个宫里都分了点,有身孕的娘娘懂得这些自是不会擅用。”
齐修远如遭雷击,不知如何去的福祥宫,一进门就看见卿如安躺在美人榻上默默流泪。
他心一紧,慢步过去,在她面前蹲下身子,握着她的手,问:“今日可好些?”
卿如安摇头,泪自眼眶滑下,齐修远替她擦泪,温声说:“太医说头胎都不好要,往后会好些。你别伤心,是这孩子与我们没缘分。”
卿如安握着他的手贴到自己的肚上,声音喑哑,“昨日,它还在的。”
齐修远心口一痛,见她这般伤心,太后说的那些话他没有全信但也是有过疑问的。
“麝香对有身孕的人不好,点香的宫女朕已处死,谋害皇子,罪无可恕。”
他也是恨的,但没办法将心底疑问问出口,感受到卿如安在自己怀里颤抖身子,他就心软的不成样子。
那之后,齐修远比往常来福祥宫还要勤快,来时总要带点小玩意哄卿如安开心。
太后摇着脑袋气得不行,只得派人监视着卿如安,她坚信卿如安非善类,可一连数月,年关将近,卿如安都安分守己,这让太后也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齐修远倒是越来越黏卿如安了。
一夜旖旎过后,齐修远把玩着她的发,丝丝绕绕缠着他的手指,松手即散,他又绕,松手又散,如此几次,他突然抱住卿如安,脸庞陷进她的发,一只手慢慢滑到她手掌,捏着她手心,叹息着说:“犹记得初见你时害你跌了一跤,这儿还留了刀疤,想是你回去就没上药了,为何呢?”
卿如安握着他的手,往他怀里一动,弯着眼说:“自是因为记仇,让它提醒我,陛下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往后可不能让你得寸进尺。”
齐修远笑,与她又是一番缠绵,不但得寸进尺还要再多进三分,淌在她耳边的话却又是那么令人难过。
“卿卿,莫再伤我了。”
卿如安含糊应着,要说的话被他吻了进去。
那时,她心里闪过一丝迷茫,坠进来的光只亮了一下便灭了。
年关送来西关捷报,牧原白率领的冲锋军大败大月氏国,月氏国遣来求和使者,齐修远下令让牧原白与使者一同进京。
一通耽搁,终于在除夕前夜回到长安城,牧原白连夜入宫述职,一身寒气逼人,齐修远早已让人备好暖炉,忙让他坐。
这一番又到了天亮,齐修远回福祥宫,发现卿如安已备好早膳在等他了,他打趣她:“倒显得你比我还勤快些。”
卿如安接着他的话讲:“帝后同心,臣妾自与陛下同心同体。”
有时候一句话真的能哄人开心,无论真心与否,齐修远在这一刻的欢喜堪比牧原白带来的捷报。
他说:“有卿卿与牧将军真是朕的福气。”
卿如安伺候他用膳,话题扯到牧原白,她就多问了一嘴,“牧将军少年英才,前平边沙,今又战月氏,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陛下可准备好奖赏了?”
齐修远有点犯愁:“牧将军功勋卓著,已是封无可封,兵权如今一分为三,朕握不住不踏实。”
卿如安掩嘴一笑,齐修远看她这狡猾的样子就明白她有主意了,“卿卿既有主意何不为夫解忧?”
与她之间,齐修远也喜欢这种民间情趣,喜欢听她喊夫君。
卿如安伸手:“那夫君可有报酬?”
齐修远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吻:“什么都给你。”
卿如安心头甜蜜蜜的,抽回手故作姿态:“空口无凭。”
齐修远抽来一张纸,当真方方正正的写下这句话——什么都给你——还拓了印。
卿如安目瞪口呆,心头柔软处自此顶开,如涓涓细流淌过,让她想哭。
她收了纸折好放进胸口,就像放了块盾牌,让她更有底气的撒娇:“君无戏言的。”
“无戏言。”
卿如安笑了,“此事也好解决。”
齐修远认真听着,“兵权如今三分,北方的陈沫,东边的贺朗,西关的牧原白,前二位都是沙场老将,又是先帝亲自提拔的,自然封无可封。可牧将军是武将新秀,人际关系一清二白,收兵权可从牧将军先开始。”
“朕也是这么想,可怎么收是个问题。”
卿如安慢悠悠的喝了口汤,吊足了他胃口才说:“好说呀,封他为侯,三代承爵,冲锋军任他调遣,其它兵权回收。”
齐修远皱眉:“外姓侯从未有过,再说就给他留个冲锋军他能肯?”
“就是因为外姓侯从未有过,所以显得无上荣光。划一方地,三代承爵,朝廷养他三代已经够了。再一个,冲锋军是牧原白一手建立的精锐部队,虽说只有五千人,但感情深厚,默契度高,陛下要是收了冲锋军,再谈收兵权才是真的难。”
卿如安说完,齐修远大笑,直叹她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除夕夜宴,齐修远问牧原白要什么奖励,牧原白也不客气,开口就是粮草,“西关风沙大,近沙漠,将士们大多水土不服。陛下若要奖励,那臣就要粮草,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
他直来直往,齐修远满足他,当即就下令,年后准备粮草由牧原白亲自送到西关。
牧原白跪恩,皇后淡然一笑,小小开了个玩笑:“前线兵马不可一日无粮,牧将军亲自护送这些粮草可要放心些?”
牧原白答:“大齐铁骑在哪臣都安心。”
齐修远大笑,连连叫好,卿如安也笑,“有牧将军和众将士们在,陛下与本宫也安心。”
牧原白:“誓为大齐效忠。”
他这忠心一表,齐修远后面的话就好说了。
他使了个眼色,近侍就递来圣旨,齐修远喊道:“牧原白上前听旨。”
牧原白跪下,朝皇后递眼色,只看到她轻轻点头,抿了口茶做了个口型,“接。”
当晚,牧原白被封边远侯,兵权回收朝廷,另外两个武将面若土色,你看我我看你,都是利益算盘。
明升暗贬,他们不懂牧原白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一点反驳的话都没说,好像真如他说的那样,誓死为陛下效忠。
可他们哪里知道,他不是为陛下效忠,是为皇后当牛做马。
宴散,牧原白离宫,半路被一个小宫娥喊住,说皇后娘娘在前面等。
牧原白立刻就快了脚步,瞧见前方的人影时,赶紧整理仪容,确认一切都好才上前。
卿如安开他玩笑:“牧将军如今前途无量,可是膨胀了,本宫都要喊不动你了。”
他忙说:“饮酒误事,来的路上慢了些。”瞧见她瘦了许多,滑胎一事已有耳闻,可她既不与他说,他便无权过问,只是忍了又忍,才问:“你在宫里一切可好?”
卿如安淡了神色,好像又变回他记忆里的冷美人,“都好。”
话到这里没了,显得四周空旷又寂静,牧原白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
天空飘起了雪,牧原白挥着大氅遮在她头顶,卿如安抬头,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动容。
他说:“高台千里,勿沾风雪。”
雪落大氅上一点即化,化成一点青黑的水印子,落在他头上却是久久不化,白头就在一瞬。
卿如安心中涌出一丝歉意,但只是一闪而过。
她说:“如今你既是西关大将军,又是边远侯,大月氏国今来求和必要开一条商路,西关定是必经之处,工部侍郎唐镇的大哥曾与我爹一起做过生意,此人奸诈,当年滋州匪寇案也有唐家一手,如今轮到他们拿命来偿了。”
牧原白温声应着,“我来办。”
卿如安笑了笑,递给他一个平安符,仿佛刚才的狠绝不曾有过,“原白,多保重。”
牧原白看着她的身影没入夜色,一点红影衬着白雪成了他眼中永远的绝色。
手心里一片冰凉,有雪落在符上,湿了红字,他放进胸膛试图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