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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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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如安浑身是血的倒在张府门口,气若游丝地喊:“爹,娘……”
门口的小厮见状赶紧回屋禀报,张元慎秘密让人去寻张倩的下落,这种节骨眼上若是传出女儿失踪的事来,他跟宫里没法交代,自己也没了脸面。
于是见到卿如安时除了也吓一跳外,也记得赶紧叫大夫。
卿如安伤的太重,张倩的左手臂内有块红色指甲盖大的胎记。
张元慎特意让婢女前去帮忙换衣查看,出来后听婢女说,确实有胎记,不过被划了一刀,已经看不太清楚了。
他这才放下心来。
卿如安醒来时,只觉得浑身巨疼,动都不能动,大夫还在一旁为她号脉。
她突然坐起来拿起一旁的剪刀对准众人,发疯似地喊:“别过来,我是张尚书的千金,你们只要放了我,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别过来。”
她用力的喊着,声音却嘶哑无力。
张元慎吓一跳,他的夫人更是心疼的直落泪,颤抖着双手说:“倩倩,是娘啊,你看清楚,是娘啊。”
卿如安失焦的看着她,反应了好一会儿,剪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泣不成声地喊了句:“娘,我好疼。”
这一喊揪疼了所有人的心。
那几日卿如安都待在房里养伤,进出除了婢女就是尚书夫人。
有日卿如安要照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被划伤结着丑陋的血痂就要哭,尚书夫人见了忙过来哄她,说过几日就好了。
卿如安却将镜子砸了,将众人都轰了出去。
尚书夫人急得砸门,卿如安却卸去悲伤,嘴角勾着一抹冷笑,心里一阵痛快,却道只是刚刚开始。
张元慎旁敲侧击地问过几次关于她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像受了莫大的刺激,讲话颠三倒四。
张元慎只得作罢,喊来大夫又是开药又是扎针,尚书夫人心疼得很,问他到底是女儿重要还是荣耀重要。
张元慎听得心烦,骂她妇人之仁,又让她紧着照顾张倩,过几日要入宫见太后,说皇帝也会在,这是提前让两人打个照面。
卿如安入宫那日,显得特别紧张,紧紧攥住尚书夫人的手,说自己怕。
尚书夫人安慰她:“没事,若是太后问你什么你都不要答,娘替你说就好。”
她乖巧点头,亦步亦趋地跟着。
那日倒是没见到皇帝在场,只看到来了个公公过来报,说陛下要政务拌住一时过不来。卿如安垂眸,心里有些焦急。
后来她悄悄扯尚书夫人的衣服,说自己想如厕,尚书夫人面露难色,太后见了倒没觉得扫兴,派人带去方便。
卿如安盈盈行礼,那温顺的模样甚讨太后喜爱。
方便过后,为她带路的小婢女不见了,卿如安循着记忆里的路打算自己走回去,却突然听见前方脚步匆匆,她探头过去正对上一双眼,差点惊叫出声被那人立刻捂住,小声说:“别喊,我好不容易躲起来,会被发现的。”
卿如安瞪着双眼点头,一身素衣的少年这才松开她,又拉着她赶紧跑离现场。
卿如安一身伤才刚好,跑不了两步就跌到,手掌擦出一条血印,吓得少年不知所措,她挥挥手,说:“不碍事的。”
嘴里发出轻轻的呵气声,还是痛的。
少年扶起她,摸出一条帕子给她缠住,问:“你是谁,怎会在这里?”
卿如安诺诺答:“小女乃张尚书的女儿,随母亲来宫赴宴,刚刚走出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她说得有些委屈,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疼的。
少年一顿,抬眼打量她:“你就是张倩?”
卿如安点头:“大人知晓太和宫怎么走吗?我不记得路了。”
她露出少女的娇憨,显得纯真可爱,少年被风迷了眼,拉着她手:“我带你去。”
到了太和宫,卿如安行礼入座,却发现周围的人都起身喊:“陛下万福。”
卿如安愣愣地看着他,还是尚书夫人拉她,她才反应过来行礼。
齐修远挥手免礼,亲自过来扶卿如安,心里有块石头落了地,她总算松了口气。
帝后大婚那日正值秋分,卿如安的花轿从张府抬出,一路过正阳门到虚元殿,长安十二街道挂满红灯笼,喜乐震天,一入皇宫,那阵仗又大了一倍。
走过一切繁文缛节,齐修远握住她手,将凤印一并交与她,她笑容浅浅,执手与他一同接受万臣朝拜,刚刚尝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带来的甜头。
而城下热闹的人群里,牧原白看着正阳门久久不肯转身。
那晚齐修远揭开卿如安的扇面,递了她一杯酒,唤她卿卿,她手一抖,酒洒了,脸色闪过一丝慌张。
齐修远笑,问她是不是很紧张?
她点头,说:“陛下为何叫我卿卿?”
齐修远重新为她斟酒,说:“我还未登基时,曾听人唤自己的妻子卿卿,觉得特别称心,就想着有一日我也能这样唤我的妻子。”
卿如安带着少女的娇羞看他,轻易就能捕捉到一个男人心思。
她说:“陛下,夜不早了,卿卿侍奉你就寝吧。”
那晚红帐翻滚,初尝人间这等滋味,卿如安只记得齐修远一直喊她卿卿,这让她如梦似醒,不合时宜的想起另一张少年的脸。
那张饱经战场洗礼的脸并不柔和,却喊她卿卿的时候最为动情。
没多久,卿如安收到一封牧原白的私信,信上恭祝她一切顺遂,又报了自己的战绩,像在邀功却又略显心酸。
卿如安看过便焚掉,回信从来都是“安好”二字。
在边关的牧原白奋勇杀敌,深入敌军腹地,带着两千兵马直捣边沙王宫,砍下蛮疆王的脑袋吊在城门示众。
自此边疆战争结束,牧原白身受重伤,卧床月余,提笔给卿如安写信时,从来报喜不报忧。
他不忍。
年底,牧原白回京,长安城百姓十里一迎,无尚荣光。
眺望楼冬宴,那是牧原白第一次正面见皇帝,并不惶恐紧张,甚至安心。
他偷偷瞄了眼卿如安,她俨然脱胎换骨,不像记忆里跋扈的娇小姐,也不像青楼里的冷美人,很像张府那位文静大气的千金。
她朝他亲和一笑,装作初次见面的样子说:“这位便是深入敌军,直捣蛮疆王宫的小将士?”
牧原白立刻上前行跪:“回皇后娘娘,正是微臣。”
“你叫什么名字?”
“牧原白。”
那日起,牧原白的名字响彻长安城,他从一个副将成了执掌一方军印的少年将军。
隔年中,大月氏国出兵犯境,西关无人能挡,朝廷急成一锅粥。
齐修远每喊一个名字就能蹦出千万阻隔,张元慎蹦跶的最厉害,他气得摔奏折,“这不行,那不行,你们上吗?”
堂下寂静无声,他甩袖离开,连带着冷了卿如安好几天。
有次卿如安带着自己做的凉茶到乾坤殿,齐修远看了她一眼并没说话。
卿如安也不说话,斟了茶就坐在一边看书。
齐修远没法当她不存在,奏折也批不下去了,总觉得那些字在跑路,再看卿如安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又免不了想起张元慎,真是又气又没办法。
他放下折子,问:“皇后到这儿来做什么?”
本以为她过来是要讨说法,像其他妃嫔那样问上一句,怎的这几日不来看我?
却没想到,她说:“臣妾来为陛下分忧。”
齐修远眼神一亮,突然又是一沉:“后宫不得干政,你身为皇后难道不知道吗?”
卿如安立即下跪,十分惶恐:“臣妾明白,只是臣妾不愿看到陛下整日愁眉苦脸,也不愿陛下与张尚书心生龃龉。臣妾不懂朝堂,只想陛下一切都好。”
齐修远听完心中一暖,过来扶她,问她夹在中间是不是也不好受?
她点头,却说:“臣妾身为皇后,于公于私都应以国为重。儿女情长在国家大事前,都当往后放放。”
一番话让齐修远亮了眼,心里甚是欣慰。
“你有何法子?”
卿如安提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牧原白。
齐修远皱眉,似在考量:“去年蛮疆元气大败,又分了四个部落,虽说目前成不了气候,可也需要有人镇守。牧原白若走了,谁顶上?”
卿如安笑,“西关艰苦,不比北方富足,定有人肯换。”她顿了顿,又说:“换上去的人陛下须好好盯着,近年打仗国库空虚,北方是条财线,盯住它就等于盯住了银子。”
齐修远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看她,半晌也笑了起来,抱着她在额头留下一吻,“真是卿卿吾爱啊!”
于是不到三日,牧原白便做好了交接,带着五千冲锋军直奔西关。
两个月后,西关传来捷报,与此同时张元慎被判通敌蛮疆四部。
北方驻守的将领正是张元慎极力推荐的门生,利用职务之便,张元慎一直在中传递消息。
事发之后,齐修远大怒,立刻要问斩。
卿如安流了两滴泪,却并未来求情,齐修远看在她的面子上没有株连。
没两日尚书夫人也疯了。
卿如安躺在美人榻上看完牧原白的平安信,趁着炉子里还烧着张元慎的信,一并投入火中。
烈焰灼灼,她弯了弯眼,伸出一只手,慢慢握紧成拳,享受着这股掌之间的玩弄。
权利的火焰已经烧了起来,还得再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