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何暖暖

44、如此风波不可行

　　绎上前将她扶起来：“皇后，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人。我若看错了你，那真是此生最大的失败。所以，这件案子我压了十五年，当所有罪证都指向你的时候，我仍然不信。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倾城为了除掉你才制造的此案。我不敢追查下去，你们俩人不管谁想除掉谁都是对的，所有的罪过和因缘都在我。可是倾城很沉得住气，她十五年来再没有提过这个案子，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谋求后位的话。她是真的不在意，不愿意伤害你，哪怕这关乎弘儿的前程。所以我想这案子另有隐情。你相信簪花，我却不相信，所以对她用刑，也许是朕的估量错了。那么所有的疑点就在已经死去的小豆子身上了。丽妃，你怎么知道小豆子会做珍珠粉膏的？”

　　“敏妃说的。她曾给过我一小盒，效果很好，她说是皇后宫里的小豆子做的，所以我就去皇后那里将小豆子要来了。”

　　“带敏妃！”绎的眼神凌厉起来。

　　敏妃来了，一见这阵势，也是一惊。

　　“你认识皇后宫里的小豆子吗？”绎劈面问道。

　　敏妃微一沉吟：“认识。”

　　“怎么个认识法？”

　　“他是皇后娘娘跟前得力的人，臣妾每日去皇后宫请安，就认识他了。”

　　“送他过东西？”

　　敏妃微一迟疑，点头道：“一些赏赐吧。后宫都是如此，他是皇后跟前的人，我们自然抬举一些，不只是我，丽妃、慧贵妃也送的。”

　　“你怎么知道他会做珍珠粉膏？”

　　“他做了一些送皇后宫的宫女，皇后宫的宫女送臣妾的宫女，臣妾就知道了。”

　　“说出名字来。”

　　敏妃就说了两个宫女的名字。

　　绎皱了一下眉头：“查档！”

　　女史回道：“这两个宫女都已不在了。一个是皇后娘娘宫的，犯错被皇后娘娘贬去浣衣房，不久得病死了。另一个是敏妃娘娘宫的，跌碎了一件玉器，被敏妃娘娘杖责二十，伤病一月也死了。”

　　绎冷笑：“敏妃，你很会杀人灭口斩草除根哪！”

　　敏妃跪下了：“圣上说的什么，臣妾不懂。”

　　“皇后，这小豆子的珍珠粉膏你用过吗？”

　　平安道：“臣妾听说小豆子做得好，一些宫女都向他讨要，但我没用过，我一向都是由簪花为我亲手做脂粉。”

　　“那个宫女犯了什么错被你贬去浣衣房？”

　　平安道：“她为敏妃倒茶，烫伤了敏妃的手，敏妃很生气，我就处罚了她。”

　　“敏妃，为什么这些人的死都与你相干呢？”

　　“后宫奴才们服侍不当心，每年都会死一些，并不是只有臣妾一人处罚奴婢们。”

　　“查档，朕倒要看看朕的后宫一年都死多少人！”

　　女史念道：“自入宫始，皇后娘娘宫中共死亡三人，两个病死，一个是被杖毙处死。”

　　“皇后，这一个为什么被杖毙？”

　　平安道：“因那宫女在宫中恣意说倾城一些不敬的话，臣妾为杜绝此类言语，杀一儆百。”

　　绎明白平安深知其中厉害，为自保而杀宫女。命女史接着念其他人的。

　　慧贵妃宫中死亡五人，三人病故，一人跳井，一人自缢。跳井是因为慧贵妃责说过重，羞愧而死；自缢的是因为偷东西，未等交官，自己先寻死了。

　　丽妃宫中竟被杖毙十六人。绎看她冷笑：“你差不多一年杀一个啊。”

　　丽妃骇低了头：“臣妾性子暴躁，他们也太笨手笨脚，总是惹我生气。”

　　敏妃宫中死七人，全是病死。

　　绎说：“再查刑罚记录，一笔一笔给我念！”

　　于是女史一笔一笔念下去，从皇后到三妃，念到日头西沉，绎的面容已不是一般的难看：“这就是朕的后宫吗？跟人间地狱也差不了多少了！你们一个个花容月貌，却这般狠毒心肠！念倾城公主的记录！”

　　女官答：“病死一人次，处罚无。”

　　绎看她们：“你们听见了吗？”

　　丽妃低声道：“她的宫女都是您宫殿中拨过去的宫女，她不敢处罚罢了。”

　　绎怒道：“念朕的记录！”

　　“无死亡人次，无处罚。”

　　丽妃想：谁不知道你更换宫人更得最快，能在你身边留下侍候的人比选驸马考状元都难。可是她很有眼色，终于没敢说出来。

　　绎狠狠看着她们：“你们居尊位就是这样的心胸，这样爱护服侍你们的人吗？这些作婢仆的，哪一个不是尽心尽力小心谨慎，哪一个会成心与你们作对，有胆子招惹你们？做错一点点事，你们就容不下，他们不是父母生养的吗？你们每人宫中每死一人罚一年例银，每处罚一个罚一月例银，一会儿都给我交到内府去，银两不够的记欠账，从例银里扣！”又命内廷总管：“查问所有的老宫人，有认识小豆子，或见过敏妃或敏妃宫里人与小豆子说过话做过事的全带来！若有隐瞒，一经查出，绝不饶恕！”

　　绎看着跪在那里的慧、丽、敏三妃：“你们不是经常罚人跪吗？今日就感受一下被罚跪的滋味，都给我好生跪着思过！”

　　然后命人将簪花抬下去医治，请皇后坐，两人在那里喝茶等知情的老宫人来。

　　殿内是寂寞的静，只铜壶滴漏的声音沙沙轻响。

　　终于总管将二十余名宫人带来。大多是皇后宫中的宫人，年老后，分派到各处，也有几名敏妃宫中老人，慧贵妃宫内一人，丽妃宫内两人。

　　绎一一询问，大多无甚紧要，直至一名皇后宫宫女说那日小豆子装木炭，她看见敏妃过来与小豆子说话，她本是取东西的，因敏妃向来脾气大，因此躲在库房里没敢现身。敏妃支开贴身宫女，不知与小豆子说什么，小豆子频频点头——这老宫女方说到这里，敏妃已冷笑道：“你受谁的指使来陷害我？没影的事说得跟真的一样。皇后做的事竟想嫁祸于我么？”

　　绎笑道：“皇后一直在这里，她怎么会知道这一会儿朕要找人问十五年前的旧事，特特安排了人做假证？若皇后十五年前就已安排下这么一个人，这么有远见的一招棋我还真佩服她！”

　　“她谋害倾城公主自然魂梦不安，早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

　　绎拍手道：“说得好！敏妃，自你来到这里，我们说的除了小豆子就是珍珠粉膏，还有就是惩罚宫人，谁也没提及谋害倾城之事，你怎么就这样聪明，能将小豆子、木炭与皇后谋害倾城一事连在一起？”绎森冷看她：“原来是你！”

　　敏妃登时面如死灰。

　　“你好深的谋算，好毒的手段！你若是个男人，我现在就杀了你！来人，将敏妃关入冷宫，废为庶人，家族为官者全部削职为民！”

　　这个时候的敏妃反而有一种决绝的惨淡凄凉，叩头求道：“圣上！请不要因我连累云霓。” 云霓是她的女儿。

　　绎怒喝：“带下去！”又命慧贵妃二人：“都给我回去闭门思过，没朕的旨意，谁也不许擅出宫门一步！”

　　众人都退下了。看着盛怒未消的绎，好一会儿，平安才行礼：“臣妾告退。”

　　绎疲倦看她：“你不陪朕一会儿吗？”

　　平安走过来，轻轻为他按揉肩头：“圣上，不要过于气恼了。”

　　绎道：“你过来，坐下。”平安坐下，温顺地看着他。

　　绎道：“你知道吗？今天朕为什么忽然追查十五年前的一件旧案？因为我想落你的罪，就算不是你做的，也要落在你的头上，废掉你这皇后。”

　　平安站起来，脸色煞白。

　　“可是，我还是不能。你品性里有一种高贵，无论怎样恶劣的环境，你都有你的坚守。良心、德行，你不肯违背。这也许是雍国公主良好的教育。可是，我不知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思虑太单纯，你前日向我求给昱儿太尉的位置，我现在问你，你还提这个要求吗？以你的皇后位份换昱儿的愿望？”

　　平安嘴唇哆嗦，她为昱儿求前程，他竟然就要废她！她不明白。

　　绎的面容看不出什么，平淡地，些微疲累地，他几乎是有些温和地看着她。

　　“那是昱儿的愿望。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他做不了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弘可以做大将军而昱不可以做太尉，他们都是您的儿子。”她哭了。无力地。她永远争不过倾城。“如果您能答应昱的请求，您就废了我吧，我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