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何暖暖

31、知音世所稀

　　晚间，绎一贯地处理奏折，倾城也一贯地依他身侧相陪。绎忽然笑了一声，将一份奏折扔进一旁的废弃箱。也就意味着那是无用的奏折。

　　他扔得太快，以至于她没看清内容。他处理政务向来不避她，那奏折是什么内容呢？她警惕，但她不贪心，也没有过多的欲望。以她对朝政的了解，深知不问政事是愚蠢的，只能等待危险无防备地来临。杨贵妃不问政治尽享歌舞，放任杨国忠，不是终害了唐明皇害了自身？但雍帝也曾教过她，永远不要对一个男人自作主张提供咨询帮助，那会伤了他的骄傲与自信心。因此她只在绎身边安静地看，不管他高兴、平和，还是焦躁、愤怒，她只是分享、安慰他的情绪，除非他主动述说，她从不发言询问。

　　第二日，又有两个奏折被绎不屑地扔到废弃箱里。倾城帮他将所有废弃的奏折归集，分类，发现，奏折皆与她有关。

　　倾城倾国，大不吉。劝绎速送她出宫，以利社稷江山。

　　怪不得绎看也不看地扔掉。

　　绎已走到她身边，将那折子扔进箱子，笑道：“我倒要看看，你怎样倾我的城，倾我的国。”他的吻热烈地落下来，将她笼罩在炽热缠绵的情感里。

　　过几日，绎终于对着奏折发怒了：“这帮无知蠢徒！”将奏折摔落。

　　全是规劝他放弃倾城公主的奏章，说古论今，引经据典，言词或恳切或激烈。

　　绎大怒下将言词冒犯过分的两个谏官流放。

　　由此引来朝臣更激烈的上书。

　　一场王与臣的较量就此拉开序幕。

　　绎年轻气盛，方扫平韶狄，踌躇志满，不肯受大臣摆布，大臣们为了国家前途忠心耿耿前仆后继地上书。

　　训斥、贬官、流放，压不住臣子的反抗，绎最后被惹得暴躁发狂，倾城劝解，绎道：“你不要劝我。现在比韶国黛山时怎样？我若留不下你，就不是蓼王！”

　　绎与朝臣的较量从早朝延续到华清殿，越来越激烈的争论使倾城胆战心惊。争吵距她只两个屏风，终于到绎忍无可忍的地步，他大怒：“难道朕是昏君吗？”

　　对方理直气壮地答：“圣上若一意孤行，宠爱倾城公主，就是昏君！”

　　一声惊天的响，该是绎将什么砸在桌上：“好，朕是昏君，斩你这个忠良！推出去，斩！——谁若劝，同斩！”

　　雷霆震怒下，殿内压抑恐怖的静。

　　倾城示意拖那位诤臣的卫士们留步，请内廷总管通报：“倾城公主求见。”

　　大臣们惊呆，倾城已走进来。她一身清雅衣袍，金钗云鬓，安静温柔地至眉目变色的绎面前，跪下：“倾城请圣上息怒，也请圣上收回成命。若因倾城累及忠良性命，倾城就真的有罪，倾国倾城。”她如斯温柔镇静，清华出尘，和缓纯澈的声音将殿内的紧张暴怒一扫而空。

　　绎于那一瞬间忽然明白，他真的在将倾城陷于“倾国倾城”的困境。

　　而倾城突然出现的美丽，让在场的大臣们也是一惊。忽然绎就有了主意，扶起倾城对大臣们道：“你们看看她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如何可能倾覆朕的国家，朕的燕城？”

　　大臣们看向这个清华美丽，风姿绝代的女子，一时震惊无言。

　　都说倾城公主是当世最美丽的女子，原来，真是什么样的言辞也述说不尽她的风华容光！

　　绎于那鸦雀无声中微笑，命将刚才的大臣带回来。

　　“苏祯，倾城公主为你求情。朕还做不来昏君，你也可以省省你的颟顸。你无罪了。陆丞相，明日，召集京城五品以上所有文武官员至木兰行苑，关于倾城公主，朕会给你们一个答复。”

　　木兰行苑是蓼君王郊游狩猎的地方。

　　旗帜招展，绎与倾城并辔行于去往郊外的路上。文武官员或骑马或坐车跟随。那天，绎要倾城着一身炫目红装，倾城不知绎是不是存心要与群臣们作对，颠覆妾室不能着红的观念，或是告诉他们，她不是他的妾室，在他心中，她是他的王后。

　　那样鲜亮的红色，在蓝天碧野里，耀眼飘飞，而她的飒爽英姿，更是夺人心魂。每个官员都忍不住将自己的目光投至她身上，美，从没在眼前这样鲜明。

　　绎兴致极好。至行苑，对倾城道：“公主，听说你在三军阵前三箭大败蛮族，朕要开开眼，也和你比比看。”

　　开阔的跑马场上列置十个靶子，倾城策马奔去，手持宝雕弓，接连十箭射出，十箭皆中靶心，那样的瞬间，迅捷矫健精准。而绎紧随其后，同样十箭射出，同样皆中靶心，每个靶子上双箭红缨绿缨飘曳，四下里万岁声山呼海啸。

　　绎开心，命武将表演各式射箭，百步穿叶啊，翻身倒射啊，三箭齐发啊，花样百出，一时鼓声擂动欢呼震天。每一位上场的将军皆有赏赐，热闹喧天。

　　一直到午时，绎于木兰行宫摆宴宴请群臣，美酒佳肴摆上，众人皆想，难道大王这是要贿赂百官吗？

　　然而倾城的美丽与英姿的确已将众臣折服，那一种纯洁明朗与魅惑江山的妲己褒姒们似乎相去甚远，尤其是武将们，对这么美丽年少的公主有这样好的身手都是由衷的佩服赞叹，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文臣们，特别是几个进谏最激烈的，面面相觑，大王这是摆明了用倾城公主的风姿堵众人的口。这样的美女，谁人不爱，谁又忍心攻击呢？

　　他们正相对苦笑的时候，安静里，大殿一侧传来琴声，众人寻声望去，左侧朱栏外是一片荷花池，此时菡萏初开，碧叶连连，荷花池中心亭子里有素绢铺地，其间，倾城公主一身清雅衣衫拨动琴弦，纱衣如烟，琴声琮琮，霎时将人带入仙境之中。她的琴音清旷高雅，有着超凡脱尘的空明澄澈，天野间来去自在的逍遥，那一份无牵无挂的高华气度让懂音乐者当下震惊爱慕！

　　缓缓的有萧声融入，绎缓步而来，微笑至倾城身侧站住，二人相视而笑，萧琴合一，琴音被萧声引向志向高远、天空任我翱翔的英雄境界，便那样的开阔轩昂，倾城公主也是毫不费力地跟上，一时令人心怀激荡，多少的江山如画，多少的英豪驰骋！

　　琴萧声杳，人们尚回不过神来，知音者感动得心潮澎湃，这样的女子，这样的音律相和，人间难求！

　　忽然就明白了他们国王的激烈与坚定。这样的绝代佳人他们也爱，且只能仰视拜倒。

　　大殿内寂静无声。

　　绎引倾城公主落座，看满朝文武，知道，倾城已经成功将他们俘获，一如当日将自己俘获。再没有人会以恶意的言语揣测她、攻击她，她，将成为他们每一个人一生中最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