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何暖暖

30、词中有誓两心知

　　他看着她，欢喜又歉疚：“我无法让你成为王后。”那是他一直克制的最重要的原因吧。他既拥有她，就应让她成为王后，那是他的责任，可是他做不到。

　　倾城欢喜地抱着他：“我不在意。我不要对不起平安姐姐。”她像一个欢喜的孩子，除了爱，她什么都不介意。

　　“那我给你什么封号？”他歉疚道。

　　“我什么也不要。”她只是欢喜地抱着他。这样的欢喜，什么也不可替代啊。

　　“好，那就没有封号。”绎说。给她什么封号都必然在平安之下，都要向平安行跪拜礼，他不能想象，骄傲的倾城向平安俯首。

　　绎欢喜激动得不敢想，倾城倾城，他看着她：“你真的是我的了吗？”

　　他要上朝。竟然从没有这样开心过，因为，倾城在他的宫殿里，等他回来。

　　满朝官员发现他们年轻的国王不同以往，眉眼蕴笑，神采飞扬，快乐周身发散，整个人灿然生辉，光明夺目。那一天，他嘉奖官员，犒赏三军，这本是应有之举，但还减轻了税负，赦免了囚犯，跟皇家有盛大喜事一样，最有趣的竟然是要为官员适婚子女赐婚做媒，着户部统计上报。满朝洋溢在欢乐气氛中不明所以，绎已旋风般春风满面地散朝了。

　　他快步向华清殿走，随着通报声，倾城已出现在华清殿门，人儿清雅，笑颜灿灿，手提衣裾步下台阶，锦绣丝袍如一朵云般向他轻盈而来。他奔上前将倾城迎进怀抱，天地人间的幸福已满，什么都不复存在。

　　“睡得好吗？”他离去时，她沉梦正酣，记忆里她多久没有过安稳的睡眠了？

　　倾城点头，失而复得的睡眠使她明媚鲜艳，那样鲜明绽放的美丽和耀目华彩，使绎惊奇激动，也有震颤的眩晕。

　　而对倾城来说，世间还有什么喜悦比得上一场充足而无梦的睡眠呢？

　　午膳时，面对一桌的佳肴，他请倾城先选了几样菜，然后自选几样菜，再指四样菜命送给平安王后，各两样菜分送丽妃、慧妃、敏妃，其余的撤掉。原来他已有四位后妃。倾城发现绎是很周到的人。他每餐对后妃皆有赏赐，那么每位后妃都会知道她们的王还想着自己，关心着自己，还，有恩宠和期望。

　　倾城当然不知道她在蓼王之前选菜的行为伤透了内廷史官的脑筋。这样违制僭越的行为，负责记录国王起居的内廷史官简直不知如何下笔。绎只明亮的笑。违制？制度规矩不就是君王制定的吗？他是一国之君，他就是制度！

　　下午，他带倾城去内库，为倾城挑选大批的衣料首饰，可是同时也没忘择几样赏给平安及三妃 。他郑重将一枝金辉璀璨，镶嵌宝石，华贵精美的凤钗插入倾城发鬓，看着发了一会儿呆，才道：“这是母后曾带过的，如今，是你的了。”他微笑，目光恍惚间深远起来。

　　倾城对珠宝的态度向来不过尔尔，金玉宝石，世人爱其珍贵，她却只爱可入眼的精致美丽，否则价值再千万，不是自己所爱又如何呢？方才见这枝凤钗静静地躺在大红的丝绒上，仿佛有一种爱与雍容无言流转在时光里，然而让她惊异的却是绎的态度，他的神情，他的庄重。

　　果然绎说：“还记得那年雍百年盛典吗？那时第一次见了你，回来对母后说，我看到了此生心悦之人，我若娶妻一定要是她！可宴王逼她嫁入宴国。还有三年的时间，我要请求父王秣马厉兵，于宴国迎亲途中把她抢来！母后听后笑对我说，你抢来她的人，你能抢来她的心吗？年少的我信誓旦旦，我能抢来她的人，就一定能抢来她的心！三年后，你择婚，我踌躇满志地去求婚，以为一定能打动你，临行前，母亲将这凤钗给我，说，这是蓼国王后的传世金钗，拿去吧，送给你心爱之人。可是这枚金钗最终没有送出，等待我的是眼睁睁的失去。我娶了平安，终于明白，得到一个人并不一定得到她的心。并不是平安不把她的心给我，而是我无法交出我的心。而这种没有心的生活是世间最寂寞无味的事。我以为这金钗就留在这里传给子孙了，没想到，我还能把它亲手簪在你的发髻。”

　　绎带倾城骑马出了王宫。他们一路驰到蓼王陵，倾城才知，绎是带她来拜祭他父母。

　　绎跪在那里，默默拜祭。所谓忠臣孝子人人敬，绎对父母发自肺腑的虔敬诚孝让倾城深深感动。不由想起自己父母的慈颜音容，他们可想到自己此时会在蓼的国度中？不管怎样，她仍是活着，且还在爱之中，至少目前活得还很好。蒙蒙的天空之中，她仿佛看见他们安慰的笑容。

　　绎在墓前对她说：“母后若知道我终于将这枚金钗送出，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我不能立你为王后。平安无辜，无端废后会失了百姓大臣对王室的信心。但我不会负你，就如我不会负自己。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王后，你会享有王后的一切，将来我会让你的儿子或你抚养的儿子承继王位。我知道以后会有诸多变幻，但这是我在父母陵前对你发的誓言，我不会违背，会尽力实现。”

　　倾城震惊了，原来不能给她王后之位对绎有如此困扰，绎带她来这里只为这一句誓言，安她一生的心。

　　其实她又何尝在意呢？她的生命已是如此的支离破碎，不过是倔强的要活下去的愿望支撑她走到现今。在她生命荒芜的时刻，他给了她爱，哪怕是一点点微弱的光，也会在她的心头幻化成火炬，且熊熊燃起。她顽强的在人间点燃不灭的希望，将来，不管什么样的命运，她本已无所期待。

　　她要的，只是爱。

　　有时她不明白她到底爱绎什么，他的爱护？他的容颜？他的英武？他的深情可搅人心魂的目光？还是他品性中的率真高贵、执着坚定？

　　像绎说过的，他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他要得到，便要她的真心，否则他宁可看着，不要。绎的这一种执拗让倾城会意的笑，因为她也有类似的骄傲。她只要他的心，若没有了，这王后之位他给与不给又如何呢？但是绎的誓言倒明白告诉她，他是真的不会给她王后之位了，所以才有这不可变更的誓言，一时倾城淘气地想，我若偏要呢？绎会不会改变心意立自己为后？这念头一起，又兴致索然。

　　发现绎是目的明确、全力以赴，执著且很能忍耐的人，比如对她，如果在韶地或合欢城他强得了她，她本也是无奈的，彼时她还真存过学习西施的心，缠着他修春宵宫，筑响屐廊什么的，作一个扰乱蓼国的祸水，成为雍国史书上了不起的传奇公主。可是绎宠护她，尊重她，给她的是珍贵的爱，于是她回报的，也是爱。

　　那是危险的，将自己的感情寄放在一个帝王身上，随时有万劫不复的可能。对雅她没有这样放心过，对湛也没有这样信任过，可是她忽然想恣肆地活一回，哪怕是死亡也甘之如饴，只要真实的爱过，那比什么都重要。

　　她觉得自己疯狂了，而且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