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何暖暖

25、渔阳鼙鼓动地来

　　“你有韶国的臣民。你可以给他们带来富庶安定的生活，那么多人的命运会因你而改变。你可以成为尧舜，万世景仰。”

　　“尧舜。”湛的眉目隐隐亮起来，是的，他可以。王位禅让，就算没有子嗣又如何，全国皆是他的子民，他会给列祖列宗一个满意的答案，会给后世留下一个美好的典范。

　　“谢谢你，倾城。”

　　湛离开了瑶台，开始振作，处理国事。但是，政务千变万化，也许是他闲散放任的过失，霍氏旧部叛变了，攻州占县，势如破竹，三日直逼宁州。

　　满朝惶恐。湛知道，他若不杀唐虎一万人就好了，唐虎军队本已把霍家军压制，却被他用计分割除掉。不杀唐虎雍军，就没有今日之变，这是报应。

　　无数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奔赴宁州救援，保护他们的国王和王后，这是昔日仁行的报答。天理昭彰，凡事皆有因果。

　　普通百姓自然不是骁勇善战的霍家军对手，宁州外血流成河。

　　“让我出城受死，我不要百姓再为我流血。希望他们能善待百姓、群臣。”湛说。

　　大臣们流泪架着他上车辇，逃出宁州。

　　让出宁州，大王您再卷土重来。他们说。

　　时穷节乃现，朝廷中大部分朝臣携家眷随国王王后出逃。而无数英勇的将士百姓为了保卫他们出逃献出生命。

　　鲜血和牺牲激起湛的悲慨，他拒绝逃生，“我死则战乱止！”

　　“大王，我的两个儿子都已战死沙场，您死了，他们就白死了！” 忠心的大臣掷地有声。“您在，韶国则在，您必须活！否则这么些忠勇的百姓和臣子的牺牲为了什么？”

　　他们又逃了半日，杀声已经不远了，一大臣道：“陛下您换上宫人的衣衫从小路逃走，我们引开敌军！”

　　服侍湛的一宫人立时脱下自己的衣衫。

　　湛站在那里，眼前是悲壮忠贞的臣民，他感动而无力拒绝。“陛下恕臣不恭！”几人七手八脚换了湛的衣服，仅存的护卫宫城的将军扶韶王上马，一行人匆匆离去，倾城只看见湛匆忙回顾看她一眼，马蹄翻飞，尘土蔽天，人影不见了。

　　倾城端坐高高的御辇，那名忠心耿耿的宫人换了韶王的衣衫坐在她的身侧，车轮滚滚，继续前行。

　　杀声越来越近，“杀韶王者得天下！”随着喊声，一枚羽箭带着风声射穿身旁宫人的背心，倾城惊忙相看，另一枚羽箭已射入她肩头，她回头，鲜红的霍字旗帜下，一名骁勇的将军哈哈大笑：“倾城公主也是我的！”拍马而来。

　　到处是生死瞬间，那将军近前举手抓向倾城衣襟，倾城手起剑落，削向那人手臂。那人痛得一声狂叫，另一手中铁枪向倾城当头砸落。倾城咬牙抵抗，想必死无疑了，忽然那将军一声惨叫栽落马下，一匹骏马神勇而来，马上之人手持弓箭，倾城惊喜看去，竟是蓼王绎！

　　怎么会？她怎么也想不到绎会出现在这里。“公主，快！”绎伸臂将她抱上自己马匹，护在胸前，策马而去。无数马匹和箭羽飞来，绎身边还有数骑黑衣人，挥舞兵刃，保护他们冲杀出去。

　　倾城上次在大军中冲杀是一鼓作气，身边千军万马，觉得气势十足，并没有害怕，这一次，可是真正的短兵相接。绎勇猛而敏捷，策马左冲右突，他身边的黑衣卫皆是特别训练过的护卫，队形错落有致，转瞬神奇般冲出一个缺口，夺路奔逃。

　　后面仍是追声呐喊声，却也越来越遥远了。

　　天色已黑，绎问一人：“鸿鹄，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答：“报告大王，这里是黛山脚下，我们离合欢城越来越远了。前方十里是霍军大本营怀镇，而折回合欢城必须过方才的栈道，那里重兵集结，怕难以突围。”

　　“飞鹰，你制下还剩多少人？”绎问。

　　“十一人。”

　　“乔装速回合欢城，拿我令箭，调南郡大军来接应朕，朕若亡，南郡大军扫平韶国，庆公子继位，送平安公主及子回雍国。”绎跳下马，撕衣袍写下血书。“给！朕在黛山等你率军来救！”
　　飞鹰磕头接过血书，领命而去。

　　绎命道：“猎豹山脚留守，遇敌则引开回旋。诱走为上。保存生命，不要力拼。其余人登山！”回头看倾城：“你还支撑得住吗？”

　　倾城咬牙点头。

　　绎背起她，一边柔声道：“先藏身要紧，到山上我给你拔箭疗伤。”

　　行至山腰，遥见追兵火把已至，一阵呼喝，便见火把零乱，杀声四起，显是猎豹几人冲入敌兵，绎再留下几人山腰防守，背倾城向山顶爬去。

　　这一侧山势并不高，灌木丛生。走了一程，见山下追兵火把越来越远，显然被猎豹引走了。

　　绎将倾城放置山顶较为平坦的地面，再向前，就是悬崖峭壁了，山崖下伊洛河水滚滚流去。是夜，阴云黑暗，绎道：“我们不能点火，以免招来敌兵。我给你拔箭，你忍着点儿。”绎将一块绢帕塞到倾城口中，附耳笑到：“不许叫啊，叫会招狼出来。”倾城被逗得一笑，哪知绎已一下把箭拔出来，倾城疼得险些没把牙咬碎，眼泪当时就出来，人几乎晕过去。

　　有黑衣卫给绎打下手，这些人什么药物都随身配备。包扎好了。绎低声笑道：“公主，把我的绢帕吐出来，让我看看咬碎没有。”倾城知道他是想逗自己笑，可这一会儿她真是一点笑的心情也没有，疼得她直哆嗦。绎发现了，紧紧地抱着她，轻声说：“公主你算下命，此番我们能活不能。”一上升到生死，疼痛就暂时地排除在外了。

　　倾城调整一下心情，问道：“你怎么来了？”

　　绎道：“有韶国人逃到合欢城，我听形势危险，带人就过来了。还好，赶上救了你。”

　　他果真是特意救她来的。

　　倾城一时说不出话。满天的阴云层层叠叠，为什么老天待她如此优厚？而湛不知怎样了？

　　天空开始落下小雨，地面潮湿寒冷，绎将她抱在怀里，用披风将她掩住。她昏昏茫茫倚在他胸前，披风挡去了冷雨和夜风，耳边是他咚咚有力的心跳声音，伤口仍在痛，他的臂弯有力，胸怀温暖，生命仍然存在。

　　她觉得绎像是她的亲人，可依靠的兄长？不说平安那一层，其实绎与韶也是有亲情血缘的，绎的母亲就是韶国公主。韶、蓼两国多年来互嫁公主，湛父亲的第一位王后也是蓼的公主，公主早亡才续娶的霍家女，即霍太后，这一次霍太后固执不肯和他们一起逃出宁州，不知现下怎样了。她杂七杂八地想着，渐渐的也就睡着了。

　　梦里湛与她被霍军追上，杀声震天，敌人狞笑着拿枪向她刺来——她醒了，远处真的传来杀声。

　　雨越发大了，绎的脸颊眉毛上都是雨水，目光坚毅地望着山下。越过婆娑树枝，山下雨声里杀声惨烈。绎道：“猛虎，你这一组人左翼潜到山下去，要那使银枪的人首级。乱敌阵脚，保存实力，然后回来。”

　　猛虎应是，但马上说留两个人。倾城这才发现，他们身边几乎已没有黑衣卫了。

　　“都带去。”绎简短道。

　　猛虎去了。

　　山顶只剩他们两人了。

　　倾城已经明白，飞鹰与猛虎两组人是绎最倚重的两组人，所以一组担负送信重任，一组贴身防卫留到最后。去雍国，绎给了她最信赖最得力的两组人。

　　雨声中，杀声震天。绎忽然低头说：“我是蓼王，不能被俘的，若是不成了，你陪我跳伊洛河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