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何暖暖

23、行行复行行

　　倾城一身戎装，骑一匹韶地名马，行在皇帝的玉辇旁，大红的披风在风中翻飞，英风飒爽，佳人绝代。

　　雍帝告诉她，你现在就是全军的士气，要让三军为你拼命！于是她纵马巡营，蓼王的四十名黑衣卫紧紧护随。她的勇敢，她的坚毅，她的美丽，成为雍国士兵最激动人心的崇拜敬仰。

　　雍帝说，现在的雍军没有战斗力，有的只是一时凝聚出的勇气，所以首战必胜，否则，兵败如山，回天乏力。最艰难的是雍军没有猛将，所以总也冲不过蛮族的防线。倾城说：“我连发三箭，然后就冲锋，成败在此一举！”

　　雍帝点头：“视死如归！”

　　人的勇气有时来自他人的激励，雍帝就是点燃倾城勇气的人，为了救回雅，他们心意相知，勇敢坚定地微笑。

　　倾城于三军前跃马而出，挑战蛮族的酋长。那酋长欢喜惊异地上前：“美丽的公主，你若嫁给我，我就放了你国太子！”

　　“大胆狂徒，竟敢无礼冒犯我天朝，让本公主取你性命！”当下三箭连发，酋长正匆忙躲避之际，倾城一挥令旗：“杀啊！”大军冲杀上去，一场天昏地暗的交战。

　　飞鹰等卫士迅速跃马护卫在倾城身前身后，威风勇猛，倾城见有他们护卫，当下有恃无恐地向酋长冲去，公主旗迎风招展，飞鹰等人接连砍翻对方数名猛将，酋长不敌，拔马逃走。“杀了他！”倾城命道。猛虎对飞鹰道：“大哥你护公主，我率人去追杀酋长！”

　　飞鹰护倾城至安全地带，雍帝车辇已过来，倾城按照雍帝指示指挥三军掩杀，一直到日落。

　　这一战，军威大振，雍帝不给酋长喘息之机，接连部署，快速推进，而前方一阵欢呼，猛虎竟提了酋长首级回来！

　　敌军溃退，雍军势不可挡，直杀过河，与雅的军队会合。雅固守翰谷已粮草断绝三日了，眼看全军覆没，竟见蛮军四散奔逃，而其后雍军席天漫地而来，旗号是父皇的！

　　雅指挥军队打开营门，父皇，真的是父皇！他飞奔过来。

　　他扑跪在父皇的车辇前，雍帝见到雅，欢喜而笑，然后忽然一口鲜血喷出，昏迷过去。

　　雍军急速回都城，一路上雍帝偶尔清醒，大多时在昏迷状态，他的精力已耗尽了。

　　倾城与雅整日侍奉在雍帝左右。倾城发现雅变了，战争使雅成长，他变得威严、决断、锐利，也可以说更霸道、更冷酷、更独断专行。

　　失败是他的伤口，但他不肯承认地掩过，对倾城，他有了距离。因为，雍国的军队中倾城公主的威望已至顶峰，恰恰映衬他的冒险急进，几乎亡军亡国的惨败。倾城奇迹的近乎神话的胜利对雅是深深的刺激。

　　自小以来，倾城就是他的随从护卫，她对他尊敬爱护，言听语从，永远在他身后，从不曾超越他，现在不是了，从将士们到随军的官员对倾城都是敬重甚至崇拜爱戴，而对他则只是畏惧，其下也许隐藏着不以为然。失败使他的威信降至最低，而他犹如困兽无计可施，因他对自己都处于一种急躁的不肯承认状态。

　　这日，雅上朝去，林皇后去休息，只倾城在身边，雍帝清醒过来。

　　“倾城，告诉朕，你要什么，朕必达成你的愿望。”雍帝停一下道：“做雅的皇后好不好？”

　　作雅的皇后，那曾是她全部的愿望。可是而今，她已是韶的王后。

　　“雅压服不了群臣，你做他的皇后，雍才有望平安。”

　　“可是！”倾城的目光惶恐起来。

　　“是，我会赐无忧自尽，韶王也必须死去。”雍帝的目光锐利，告诉她一个确定的事实。他决定了。

　　“不！”倾城绝望道。她不要韶王死，不要韶王因她而死，她一生将无法安宁，她会做噩梦的！

　　她急忙道：“父皇，那就是我的愿望，不要让韶王死 。”

　　雍帝凛冽看她，忽然问：“唐虎将军为什么没与你同来？”

　　她虚弱答：“夷狄犯边，他离不开。”

　　“为什么你身边没有雍兵一兵一卒？”

　　雍帝一定什么都知道了，倾城垂头，悲哀答：“我以为不用的。”

　　雍帝的目光中有森严的寒意，若是以前，她会惧怕，知道自己已至生死边缘，可是现在雍帝老了，他无力了。“你想好了？要韶王而不要雅吗 ？”雍帝竟然是悲哀。

　　“是。”那一刻，她答是，为了湛的生命。雅没有她并不一定是坏事，她不选择湛，湛就是死亡。她知道，以雍的实力，若要图湛的性命，湛逃不过的。而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生活在等待湛的死讯到来之中。

　　“那么回韶去吧,即刻动身。”

　　“可是您，我要侍奉您，待您病愈。”倾城伤感。

　　“孩子，父皇的病不会好了。父皇走了，雅不会让你回韶国的。你要走就即刻走吧。当年朕没让你嫁雅儿，你是不是恨父皇？朕想你也知道，雅是一个深藏恐惧没有志向的人，国家交给他，他能守住就不错了，可是列国环伺，不扩张就是灭亡。只有你的离去才会激起他的斗志，因为如果雍不足够强大，他就一世也接不回来你。为了雍国大业，父皇亏欠了你。但是朕以为还有的是时间，朕总归会将一切安排好，满足你的心愿。可是，时间原来是有限的，人的情感也是会变的。这一回父皇成全你。”

　　他在最该成全她的时候剥夺去她全部的希望，在不该成全她的时候又给了她成全。她含泪离开雍帝。雅，这一次，我是真的走了，你会不会来阻拦我？

　　行行复行行，与君生别离；
　　凄凄复凄凄，婚嫁不需啼。

　　她在飞鹰猛虎等人的护卫下任马儿载着她缓慢地走。这一会儿，雅该下朝了吧？该知道她已经走了吧？该——追来了吧？她无数次地回望，广阔的田野上只有寂寞的古道，和古道上无际的荒烟蔓草。她近乎绝望地期待着雅的出现，期待着他的爱，期待他给她留下来的勇气。

　　然而没有，雅没有出现。

　　她默然前行，离湛越来越近。湛，我终究对得起你。将我一生的情感掐灭，过暗淡而了无生趣的日子。

　　绎在伊洛河边等她，到她上岸时，他唇边一弯，现出真心的欢悦的笑意来。

　　倾城忽然感动，在这世上，人还可以待人这样好，于那秋的惨淡荒凉中，骤然感到无以言说的温暖。

　　她将黑衣卫交还绎，伤心致歉，因为有两名黑衣卫死亡。绎在伊洛河边举行祭奠，亲做祭文，告慰亡灵，并将遗体葬至帝王墓守陵，那是蓼国武士最高的荣誉。

　　倾城行跪拜礼祭灵，全体人震惊感动。

　　绎送倾城到合欢城城门，出城门就是韶国了。绎止住步：“公主，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