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何暖暖

11、千古艰难唯一死

　　倾城坐在屋中依窗沉思默想，雅走进来，挥手令宫女出去。倾城抬头，窗外，一只小鸟在浓荫下啾啾婉转，这闷热的夏已近尾声，转眼就将秋凉。

　　雅压抑着愤怒，终究还是直接问道：“你为什么更改了最后的题目，不是说好了跑马射箭吗？列国中褚国最地狭国弱，若有了冲藤，收复褚则指日可待，你明知道褚国我已是志在必得！……”

　　倾城站起来，看他，清澈的目光微有凄凉，“你告诉过我，父皇不许我选景王，否则他宁可杀了我，也不让我被景王带走。就是同样的理由，我若选褚太子，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愿接受他。”

　　“你就能接受韶王吗？”雅语气中带着不能抑制的嘲讽，忽然愤怒发作道：“我告诉你，韶王活不到明年的七月初七，我不会让他活到！”他甩袖离去，身后传来倾城一声嘶叫：“不！”

　　倾城奔出来抓住他衣襟：“不要杀他，我不要他因我而死，我的罪过已经够多的了，我承受不住！”

　　雅转过头，深深地看倾城，看入她的眼睛，那美丽的眼睛里有那样深的悲哀和绝望。他回转身，抱住她，深切吻下去。她是他的，谁也夺不走。

　　晨起，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倾城看着零乱的衾枕，泪一颗颗的落。她怎么办呢？

　　忽然一阵恶心，急切欲吐，她踉跄起身，绿藕惊惶进来服侍，请了御医来，御医诊脉，面色阴晴不定，倾城镇静问：“怎么了？请直说无妨。”御医不敢抬头，声音微颤道：“公主……有喜了！……”

　　倾城坐在床上发呆，绿藕进来，苍白的脸色道：“奴婢将方御医锁起来了，没有让他走，请公主示下。”

　　倾城看着绿藕，她不知道怎么办，末了道：“我去见皇后娘娘。”

　　她已然到了悬崖边上。她以青春为注，奉献了她的爱，可是后果只有自己面对承受。

　　她能预料到雅的决定，杀死韶王，纳她入后宫，丑闻波澜雅一概不介意，他有那种偏执狂傲：这天下是我家的，我想怎样就怎样，敢违背我的，杀杀杀。可是雍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雍立朝百年，礼仪廉耻向来标榜为天下楷模，便内里再不堪堕落，表面的光鲜却是一定要维护。未嫁怀孕，便平民也是丑闻，何况宫廷，何况公主？等待她的只能是悄无声息的死亡。

　　雅连恨雍帝的理由都没有，因那是他的错误。

　　可是她的生命是母亲自杀换来的啊，母亲那样拉着她的手说：“一定要想办法活下来，你活下来，就是替母亲活的，多活一天，母亲就多高兴一天，记住了？”

　　她曾暗暗在心里发誓，她一定会活下去的，她会抓住一切机会创造一切可能活下去，而且她还要活得好，方对得起母亲，对得起一家人的性命。

　　现在，我怎样活下去？

　　眼前浮现出父亲的面容，父亲永远沉着端稳，便滔天浪涌也屹立如常，冷静寻找生的希望。

　　她唯一的希望在林皇后。林皇后是林家女儿，她的姑母，这后宫只有林皇后一人可以商议，可以帮她，虽然自她陪雍帝骑马后，林皇后对她已是极为冷淡了。

　　她看着高高的宫墙，父亲母亲，请给我生的力量。

　　林皇后看着她，沉吟一会儿问：“是谁的？”

　　初时倾城没明白，忽然明白的时候，如霹雳炸响在头顶。她必须解释清楚。她将雍帝为救她故意做戏给人看的事情解说明白，林皇后的眼中渐渐转暖，拉住她的手。

　　“列国均知你要嫁韶国，你的声誉现今比你的生命都重要。这个孩子不可能作为雅的孩子留下来。或者我给你药把他打掉，或者，即刻嫁韶王，日后将孩子算在他的名下，七八月早产的孩子那也是有。雅知道了吗？”

　　倾城流泪摇头。

　　“先不要告诉他，告诉他就没有余地了。你先回去,待我想一想。”林皇后锁紧了眉头。

　　韶王前来辞行，倾城想了想，仍是在兰苑见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年，也许因为自己即将送命。

　　韶王远远地走进来，衣襟清雅，身形依然单薄文弱，一双眼睛却闪着动人的光芒。“湛来辞行，欲见公主一面，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再见。湛，无福之人，何幸得公主青睐眷顾，这一生值得了。”

　　她微微诧异地看着他，湛微笑道：“公主不请我坐吗？”

　　倾城请他落座。

　　湛笑了，如孩子般清澈可爱。“实不相瞒，我是被我国两位霍公子逼着来的，只因霍家两位公子慕公主之名，欲以我的名义娶回后，强行占有，一并占有的怕还有我这个王位。我尚没有亲政，被拘禁在后宫之中，没有自己的人，也没有自己的力量，我常年多病，因为不得不喝他们给我配制的药汤，我不能反抗，否则就会死掉。”

　　倾城吃惊地看着他，湛道：“我还记得当我明知是毒药时还被迫喝下的绝望。我想与其被这样欺辱，不如选择有尊严的死掉。那夜我一个人到院子里的水池边，池子里满是寥落凄凉的残荷孤梗，我便慢慢地沿池壁滑下去，不想发出任何声音给人听到。那一种走向死亡的感觉，我现今还记得。可我还是被发现，救起。我活过来了，忽然心情就全变了，什么都无所谓了。我还活着。眼前天开地阔，一切都不再有意义，我可以笑着走过我的生命。”

　　他的脸上是从容平静：“这次到雍国来，我所展现的自己会让霍家吃惊，他们不会再让我活下去了。但我得到了公主的眷顾，这是我短暂的一生最有意义的事情。我走了。一想到从此公主的记忆里将会有一个我，不知道有多高兴。我，无憾了。”他笑着起身，转身离去，微笑的眸中有泪光闪亮。

　　“等一等！”倾城叫道。

　　湛转身，倾城道：“你，不要走的这样匆忙，我，带你在这里逛逛？”

　　湛渐渐展开欢喜的笑容，那样明亮。

　　倾城引着他一路走，一路解说，前面是未央殿：“这是我的宫殿，进来坐坐？”

　　她亲手冲茶给他吃，道：“我去求父皇，你就在这宫里住下好不好？待到明年七月，我们一起去韶国。”

　　住在宫里，雅就不能杀他，还得保护他的安全，雅不能让韶王在雍的皇宫里死掉。

　　湛看着她，忽然羞涩地垂下目光：“你真美。有生以来，我没见过这样美丽的女子。”

　　倾城笑了，很开心的笑。湛像弟弟，话语时而端庄沉重，时而纯稚如孩童。

　　倾城安置湛在弟弟林斐处休息，然后去见雍帝。宦官通报后请她进去，倾城发现雅亦在那里，雍帝与雅仿佛刚刚发生不快，书房里气氛紧张。雍帝问：“倾城，什么事？”

　　倾城知道雅在这里说这事不妥当，但也只得将韶王会被霍氏所害，希望留韶王在宫中住到明年七月，然后与自己一道返韶的事情说了。

　　雍帝微微思索，看向雅，目光是逼迫般的询问，雅只沉脸不做声，雍帝用指节轻敲桌案，道：“雅，你学学倾城。倾城知道什么是大局为重。”然后对倾城道：“你的意见很好。你可以告诉韶王，明年我会命唐虎将军带一万人作陪嫁随你入韶。韶的国都是你的，你要维护它的安全。”

　　雍帝意味深长地笑。“这个湛很聪明，我们并没打过韶的主意，他可是想借我们的力量。告诉湛，只要韶国有倾城在，只要韶能防住北边的夷狄，雍就会支持韶。”

　　倾城出来时，有林皇后宫女请她去，皇后的面前，是一碗黑色的汤药。“喝下它，就不会有麻烦了。”林皇后目光怜悯，温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