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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蓇蓉 之二 ...

  •   绵绵阴雨一下就是半个月,店中一些药材都受潮发了霉。好不容易挨到一个艳阳天,水吟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些草药搬出来晾晒,小白则忙前跑后替她叼些物事,只有连尚独自一人在池边侍弄白莲。
      水吟知道,如今是莲花抽芽时节,主人都会在一旁细心照料,期望它能发菡萏,只是——唉,她叹了一口气,那莲叶碧得浓稠,却一点要发芽的意思也没有。
      小白仿佛明白她的心事,伸出雪白的爪子挠了挠水吟的手,惹她轻笑一声。
      “大夫,连大夫!”那家丁没头没脑地撞进铺子里,吓了小白一跳。
      水吟一眼就认出了他,是那天冒雨来请连尚出诊的仆人,于是她忙迎上去,“这是怎么了?”
      仆人却不理会她的关心,径直冲进内堂院子里拖住连尚衣袖连声哀求:“大夫大夫……救救我家夫人……”
      连尚虽对那宅子无甚好感,可医者父母心,还是软了下来,问:“夫人怎么了?”
      “夫人……夫人的胎儿怕是不保……”仆人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
      “这……不是才诊出身孕么?”连尚清目微睁,反声问道。
      “不是,这次是三夫人……”仆人稍稍缓了口气,扯着连尚就往外走,“大夫先跟我去罢,详细情形容我再叙。”
      连尚虽有些疑惑,但也很快放下手中的水勺随他赶到外堂,接过水吟手中的药箱就往外奔,不料脚踝一紧,又是小白死死咬住了自己。
      “小白,听话!”水吟喝它,可这次它却像铁了心一般不肯松口。
      连尚见它十分反常,便俯下身去温和摸摸它的脑袋,叮嘱道:“你和吟儿在这里等我。”
      小白咬着他的裤管摇摇头,一双眼睛湿润得要流出水来,仿佛想说什么,苦于不智。连尚微有愠色,也不管它抬脚就走,谁知它就这样咬紧牙关挂在他腿上,一步一拖痕,隐隐还有血色。
      那仆人见小白漂亮可爱,便揣测道:“莫非它是要跟大夫一起走?”
      连尚闻言驻足,再次俯身下去问它:“可是要随我去?”
      小白眨了眨眼睛,露出欣悦神色。连尚伸手抱它起来,戳一记它的脑袋,“跟我去也可,定要听话。”
      小白捣蒜一般不住点头,看得那仆人一阵感慨,“这银狐莫不是通人性?”
      连尚笑笑,并不欲作答,只猫身进了小轿。
      这一回进的是东院,连尚抱着小白随在管家身后,远远就看众多婢女进进出出行止有序,忙而不乱,只是看那手中所捧之物,却是一盆盆血水血巾。
      连尚心头一突,未及询问就听前方传来凄厉的哀嚎,惨叫连连,于是他猝然顿足,不肯再向前。
      “大夫?”管家小心翼翼问了他一声。
      “接生该请稳婆,怎么让我来?”连尚语声冷冷似夹冰霜。
      管家脸色一垮,话语几近哀求,“不是要生产,是夫人已经一连几次都这样小产了……今日更是昏了过去……”
      “内子命悬一线,还望大夫尽心救治。”一个沉稳的男声自后方而来,让管家和仆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去道:“老爷。”
      连尚不慌不忙转身,看见一个丰额骈齿的中年男子稳步而来,眉梢挂着些许焦虑,神色有些不自然,但通身爽朗,颇为大度。
      “不瞒大夫,我家至今未有一子半女,三夫人只要一有身孕我便好汤好药地养着,可是这一次还是小产,唉……”洪老爷低低一叹,盛阳迫他微微垂下头去,露出略显斑白的鬓角。
      想必是愁的。连尚心想,不免有些同情,也只好应承下来,“那就悬线诊脉罢。”
      洪老爷忙不迭道谢,立刻吩咐侍婢安排一俱事务,很快就让连尚在三夫人门外一个软垫上坐下来,丝线一端在手,一端通过窗格系在房内三夫人的手腕上。
      脉象混乱而微弱,连尚摇摇头,挥墨写下一帖药方,可形势却不容乐观。
      “三夫人原本就有些阴虚,加上之前有两次小产都不曾调养过来,如今气血两亏,怕是滑胎。”
      “那……到底如何?”洪老爷急得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好端端地怎么会三番几次小产,大夫可否探得病因?”
      “我先为夫人开一方药剂调养身体,夫人之症或许与平日饮食有关。往后食膳切忌清寒,否则更难痊愈……”连尚一边写药方一边头也不抬地问,“三夫人平时都吃些什么?”
      管家一听便唤来三夫人的贴身丫鬟,一一细问,都是些温和补血之物,倒也没什么问题。洪家小厮来去一溜烟,汤药很快就端进三夫人房中,良久她悠悠苏醒,又是一阵悲泣。
      “不管如何,我还是要谢谢大夫。”洪老爷双眼湿润,显然是为自己久不得子的不幸哀悼,但还是极为礼貌地谢了连尚,又吩咐管家领他出门。
      连尚方才诊脉只觉她的身体有些奇怪,仿佛只要一有孩子就会生生坠落,这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二夫人窗外那株蓇蓉,如果真是两年多以前卖给绿萼姑娘的那株,怕是有大问题了……
      更何况他并未见到二夫人的容貌。
      连尚话叮正要转身告辞,就见虚掩的房门一下子被人打开,三夫人由两个婢女搀扶着,脸色惨白地立在阴影里。
      “你出来做什么!”洪老爷低声喝斥。
      三夫人原本生就一副花容月貌,只是眼角有些尖利,带着些戾气,初初一看无法让人喜欢。她勉力保持着优美婀娜的体态,微微颤抖地行出来,紧攥着手里一颗东西,十分虚弱地说:“大夫……请看看这是什么……”
      婢女将她手中雪白的珠子接过来交给连尚,他一看便笑言:“夫人,这是颗珍珠粉丸子。”
      “那么请大夫瞧一瞧,这丸子里究竟装了什么?”
      连尚闻言便捏碎了丸子,挑出一点粉末尝了尝,忽然脸色微变,“夫人,这是?”
      “尽管说,有老爷在,你不用怕。”三夫人气息有些急喘,盖因小产之故,但那双眼睛却精亮有神。
      洪老爷一听便盯住了连尚,似乎他也不知这其中玄机。
      “这里面……有落胎药。”连尚隐瞒了那药剂的名称,心里不可遏制地浮现那株蓇蓉的影像。
      三夫人嘴角微挑,眼底露出难以察觉的冷笑,她扑通一声跪下,哀声哭喊:“老爷,你可要为妾做主啊,有人毒害妾腹中的胎儿,毒害老爷的骨肉啊——!”
      洪老爷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谁敢这么大胆!”
      三夫人身旁一个身材丰壮的婢女忽然跪下道:“老爷,这丸子是二夫人送来给三夫人吃的,说是驻颜佳品。三夫人不疑有他,便连着吃了一年多,谁料胎儿次次死于腹中……”
      “你说什么?二夫人?”洪老爷按捺了怒气,沉下脸来对连尚说,“大夫,管家会送大夫平安回去,多谢了。”
      连尚知道这是别人的家务事,何况富足人家妻妾争宠也是常事,便也不好过问,只立刻收拾起东西来。隐隐听得三夫人在身后说:“老爷若不信,可唤二夫人的贴身丫鬟素娟过来一问便知。”
      洪老爷刚要开口,就见一个仆人神色惶急地跑过来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的脸色忽然就白了。连尚不愿再管别人家的闲事,只胡乱整理了药箱就跨出远门,却被眼前的一幕给震住了。
      三夫人院门外原本有个腰湖,瘦瘦窄窄的,湖水也很清澈,可现在有许多人都捂住口鼻在打捞一具浮尸,那人的脸被水浸泡得面目全非,可从破烂的衣着上可以看出,应当是上次遇见的那个疯丫头柳儿。
      吴妈头发凌乱一脸呆板地被两个家丁架着走过连尚一众人跟前,那茫然神色仿佛是失了魂魄。只是当她的目光飘到池上柳儿的尸身时,面容霎时扭曲,神色极为可怖,双手死命地抱住头疯狂抓了起来,并且惊声尖叫:“啊——啊——我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听见——鬼大爷你放过我吧——”与生前的柳儿一样,吴妈又哭又笑又大叫,一瞬间蹿得比兔子还快,让家丁根本抓不住她。
      连尚心头一沉,忽然觉得这宅子一直笼罩在一种阴森恐怖的气氛里。管家面色顿时黑了下来,对那几个家丁厉声喝了几句,又急着将连尚送出宅子,生怕再耽搁片刻就保不住命似的。
      行了一路,管家几次三番放慢了脚步似乎想说什么,可又忍住了,直到宅门口才神色古怪地问了连尚一句:“连大夫听说过洪家的传闻没有?”
      连尚摇摇头,不明所以。管家见状也不多言,仍旧让仆人将他领上轿子。这时他才猛地发现,小白怎么不见了,顿时周身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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