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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蓇蓉 之一 ...

  •   浓云遮蔽月光,婢女柳儿捂着肚子急急忙忙朝茅房奔去,腰上那鲜红汗巾随她的碎步一摆一摆,仿佛火红的蛇信子。推开门扑面而来一股子浓浓的檀香味,柳儿忙解开裤子蹲下去,一会儿起身只觉满腹舒适。
      茅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烛灯,外头一片寂静,柳儿的喘息声显得分外清楚,似乎还有重叠声……柳儿心中一凛,背上寒意遍布,忙踢开木门奔了出去,却不小心撞上了挂在外面的垂幔。
      “作死的东西!”柳儿啐了一声,抚一抚砰砰乱跳的心口,刚一抬眸就见垂幔后飘着一个人影,一言不发背对着她。
      柳儿顿觉毛骨悚然,壮着胆子唤了一声:“谁在那里?”
      那人不答,也不动。
      柳儿再问一声,那人还是不声不响,她立刻就恼了:“别在那装神弄鬼,小心姑奶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句话倒真是管用,那人徐徐转过身来,垂覆的长发挂在脸庞两侧,青紫色的脸,满嘴鲜血,它悄无声息立在阴影里,周身笼着一团寒气。
      “啊——”柳儿极其尖利地惊叫一声,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死死闭上眼睛不断求饶,“你你你……别过来,我……我没做什么亏心事……我是好人……”
      她一个人喊了许久都不见有动静,也无任何刺痛感,仿佛什么都没有。于是柳儿深深吸了几口气,一点一点睁开眼睛——那鬼魅双眼血丝密布正诡异地盯着自己,咧开似笑非笑的嘴,污浓的血水就这样流了出来。柳儿陡然一震,叫也叫不出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一夜细雨飘摇,廊下燕子呢喃,落了一地残红。
      水吟卷起帘子推开窗,深深吸了一口气,顿觉清透润肺,更觉花草树木亦是纤尘不染,记得是三更天下起的雨,起床时还依稀可闻风拂细雨甩上花木叶子,发出接连不断的沙沙声。
      打开药铺大门时水吟才发现外头雾气蒙蒙的,十步之外便看不清了,她不由嘟囔了一句:“真是扫兴。”
      连尚刚换了一身清爽的蓝布袍走出来,见水吟一脸阴郁的模样不觉笑道:“从前日日浸在水里也不曾听你这样抱怨过。”
      “吟儿只怕是人间烟火食惯了。”水吟无精打采地用拂尘掸去柜台上的灰,却发现所有的木质家具上都蒙了一层浅浅的水汽,就连自己的裙裾衣袂也是湿濡濡的,仿佛沾染了外头缠绵的雨水。
      “这里是江南,比不得长安,你须得习惯些。”连尚径自拎起一只瓷壶倒了一杯茶,只微微抿了一口就见小白已经纵身一跃跳上梨花木桌,专注地看着自己喝茶。
      “这雨不知何时才会停。”水吟单手支颐望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帘,喃喃道,“看来今日不会有人光顾了。”
      仿佛是要反驳她似的,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冒雨冲进铺子里十分礼貌地作了一揖,“请问谁是大夫。”
      连尚站起身来,广袖微扬,“正是在下。”
      “大夫,我家夫人近日身感不适,想请大夫前往一探。”那仆人说着自袖中摸出一锭银子置于桌上,“这是一半诊金。”
      连尚笑了笑,看也不看那银子就说:“济世救人是行医者的本分。”然后他将银子塞回仆人手中,“待诊好后再给也不迟。”
      仆人眼中露出几许赞赏之色,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很快另有一名婢女撑着伞上前为连尚遮雨,只瞥了一眼就觉心中怦然,掌心已渗出微微汗意。
      此时小白浑身一警,忽然跳将起来,水吟眼尖,立刻按住它低声喝道:“别乱来!”
      小白委屈地低下头,咕哝了一声又伏下。
      连尚随仆人走下石阶,但见雨幕中停驻一乘青帘小轿,上面盖着油帔,前后四名轿夫体格强壮红光满面,一看就知主家待遇极好。连尚猜测这定是富足之家,家丁婢女个个彬彬有礼话却很少,于是他也不便多言就坐了进去。
      连尚在轿子里微微掀帘,发觉众人是往城南去了——这是商贾富豪聚居之地,看来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小轿最后在一座庭院前落地,仆人为连尚撩起青帘,婢女上前为他撑出一方晴空。朱漆大门訇然中开,里面走来一名身着缎花炮子的管家,极其迅速地瞟了一眼连尚的蓝布袍,十分客气道:“大夫来了,请进。”
      这些人都十分规矩,行止有度,绕过大影壁就往西院走去,经过长长的曲廊,转过一池碧水,最终在一个郁郁葱葱的院门前停下。
      管家微微侧过身对连尚道:“这是我们二夫人的院子,她素来喜静,还望连大夫走得轻一些。”
      连尚颔首道:“这个自然。”
      院中有淡淡的花香,青石小路上铺了厚厚一层花瓣,片片娇中带泪,让人不忍踩踏。管家只将连尚领到主厢房就停下脚步,对迎出来的一名绿衣婢女道:“快领大夫进去。”
      婢女十分乖顺地应了声,立刻带着连尚进了主卧。
      石榴花帐幔霭霭垂地,婢女连连挽起帐幔和珠帘又放下,似云霞委地,内室立着一盏仙鹤衔草琉璃屏风,后头笼着绯色烟罗,里面有曼妙人影微动。
      绿衣婢女为连尚搬了把椅子,另外有粉裳婢女在榻上垫好花枕,又从帐帘内托出一截藕臂,盖了一方花纱才轻声道:“大夫请号脉。”
      连尚伸指点住主脉,但觉两股气息微微搏动,他不觉微微露出笑颜,看得一旁的婢女忙问:“病症如何了?”
      “恭喜夫人了。”连尚笑意淡远,维持着十二分的礼数,“是喜脉。”
      几名婢女皆满心欢喜地笑了,一个个喜滋滋地围拢过来齐声道:“恭喜二夫人。”
      谁料帐中立刻坐起一个人影隔着曼曼帐帘就抓住了连尚的手腕,语声微哑:“大夫可是号错了?”
      她说话很急,却很清晰,语气有些惶急和不安,十指丹蔻剜进连尚皮肉里去,让他心生讶异,“在下不会弄错,确是喜脉。”
      “不可能……怎么会呢……”那声音渐渐低下去,隐有哽咽,而后又归于平静,她淡淡道了声谢,又吩咐婢女领连尚出去。
      这声音轻灵如空山落泉,让连尚一下就想起寿阳城的拂香院,那里有一位歌喉美妙的绿姬。
      厢房外管家将两锭银子塞到连尚手中,笑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有劳大夫了。”
      连尚微微皱眉,反手一覆将一锭银子转到管家手上,“贫苦之家皆可免,富足人家只一锭,难道你不知我的规矩么?”
      管家眼中光芒一闪,依然笑道:“大夫人品高洁,我等佩服。”
      连尚懒于应酬,只笑了笑便跨出院门去,谁料有个蓬头垢面的人竟直冲冲撞了上来,劲道之大将他也带了个踉跄。
      那人抬起头看了连尚一眼,忽然惊叫:“鬼呀,有鬼呀,救命啊——”她一边喊一边拖着残破不堪的衣物又往旁边跑了去,蹿得跟兔子一样快。
      管家立刻沉了脸,对随即赶来的老妈子斥道:“怎么不好好看着她!让她出来吓人!”
      那老妇人满脸委屈,“奴婢不过走开了一会儿,谁知她就咬断绳子跑出来了……”
      “下去!”管家喝斥一声,转脸又对连尚笑道,“那是我们府中一个疯子,别是吓到先生了罢?”
      “这倒没有。”连尚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那疯女人跑去的方向,“怎么没给她医治呢?”
      “这个……呵呵……大夫只管给夫人看诊就好,这疯丫头就不是大夫的事了。”那管家虽笑容满面,可言语已在警告连尚莫要多管闲事。
      连尚嫌恶他的语气,只冷冷看他一眼,径自走了出去。
      可是墙角那盆花却让他印象颇深,其茎如桔梗叶如蕙,花红似火,仿佛一年多以前卖出的蓇蓉,但只是匆匆一瞥,连尚并不确定。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蓇蓉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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