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寄》愿如风有信

5、亡命徒

　　三年前。

　　沈府。

　　“沈四，听说九黎送来了个皇子作质子，要不要去看一眼？”宋柒找到沈知语的时候，他正雕刻着一块木头，宋柒突然进来，吓得一手抖。

　　“宋柒，你吓我一跳。”沈知语放下手中的活，看向兴致很高的宋柒，问，“不就是个质子，古往今来，有那么多个，你居然也会好奇吗？”

　　宋柒哼了一声，说道：“这次这个，兴许和以前那些，都不一样，我听说，这个皇子啊，他是自愿来的。”

　　“那估计是个脑子不好使的，你怎么对他有兴趣？”沈知语把桌上的木屑收拾了翻，然后一边把东西收起来，一边问道。

　　“因为我听说，这个皇子，会跳舞。据说在九黎，他的生母就是个善舞的，因而得了皇帝的宠爱。”宋柒靠在门上说道，“你要是不想去，那就算了。”

　　沈知语看着充满期待的宋柒，最终还是点头应下，说道：“对了，洛儿还在禁足吗？”

　　不久前，三人不知从哪得了张烟花的制作图，偷摸地在皇宫寻了个偏僻的地儿照猫画虎起来，结果因为技艺不精，才制到一半，那个半成品就飞到天上炸开了。若只是在天上炸了还好，谁知那落下来的碎屑，竟也噼里啪啦地炸开。那块偏僻地，其实住着不受宠的妃子，那妃子受不住这气，告到皇后那去，三人都受了罚，不重，不过后来赵洛书回了宫，又被生母禁了足。

　　“是啊，她宫里的人像是专门为了防我一样，特地派了人盯住墙头。”宋柒一脸不悦，道，“我也不是次次都翻墙的。”

　　“那，这次来沈府，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

　　沈知语夸赞：“身手很好，宋柒。”

　　“谬赞。”

　　皇宫。

　　“听内务府的人说，他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地。”

　　宋柒抓了个内务府的人来，在其威逼利诱之下，那小侍卫颤颤巍巍地接过贿赂品，给二人带路。

　　到达目的地，小侍卫请求两人别告诉别人是他带路的之后，一溜烟就没影了。

　　而宋柒和沈知语看着眼前这座眼熟的宫殿都陷入了沉默。

　　“宋柒，如果我没失忆的话，这不就是我们前几天差点炸了的那宫殿吗？”沈知语碰了碰宋柒，说道。

　　“你没记错。”

　　“要不，我们还是走吧？”沈知语朝他们之前的作案地点看了看，那里没什么变化，保持着案发现场。

　　“嗯，我突然想起来，过几日有宫宴，不出意外的话，这质子大概会献艺，我们可以在那时看到他跳舞。”宋柒提议道。

　　“那我们，现在回去？”

　　“嗯，各回各家。”

　　沈知语最后还是因为良心过意不去，带了点慰问品又偷偷摸摸地回到那偏宫，但正好碰上了祁陌年。沈知语见他气质不一般，猜想他就是所谓的质子，有种被抓包的心虚，把他准备好的东西一股脑塞到祁陌年怀里，然后说了句对不起就跑了。

　　这就是两人的初见，并不美好，但依旧让沈知语记了很久。

　　后来祁陌年也问过沈知语为何当时像是做贼心虚一样，沈知语犹犹豫豫不肯说其中缘由，只是每每见到祁陌年总是觉得心里亏欠。但其实祁陌年本人对于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并不在意，毕竟他从前住的地方，甚至好不过这里。

　　后来在那场宫宴上，祁陌年确实跳了支舞，沈知语发誓，那支舞，要比他从前见过的好看许多，那是别人无法相比的，换作是谁看过都要惊叹几声。

　　当然，除了宋柒。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是你说想看的？”

　　“客观评价。”其实在宋柒眼里他确实跳得很好，但自己就是不愿意承认，因为自己第一次见祁陌年的时候，就有想远离的冲动，就像是得了某种警告。

　　直觉告诉他，那不是可以深交，或者接触的人。

　　但沈知语不清楚宋柒的想法，就这样，因为一支舞，深深地在心底留下印记。

　　沈知语也正是因此对祁陌年起了极大的兴趣，几次三番地去到他住的地方，想着什么时候还能碰上他跳舞。舞是没看成，倒是被巡逻的宫侍抓包了，只得胡乱编个借口。

　　祁陌年往往会在这时出现，好整以暇地看着是沈知语，期待他的回答。

　　“小四？又在发呆？”沈知妙伸手在沈知语面前晃了晃，见他没反应，就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背。

　　“咳咳！”沈知语看向沈知妙，“三姐，你的掌力比以前还要深厚，我这心中顽疾都要被你拍了出来。”

　　“小四，你这几日总是自己一个人发呆，在想些什么？不会还在念着那位吧？”

　　“没，只是觉得有些恍惚，而今我竟也到了成婚的年纪，其实在我心里，我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已经成年了。当然，更多是在感慨，我竟然要比二哥和三姐还要早成婚。”

　　“好啊你，居然管起我来了。”沈知妙弹了弹他的脑袋，嗔怪道。

　　“好了，三姐，我不贫嘴了。”沈知语正色道，“有个案子我想问问你有没有印象。”

　　“什么案子？”

　　“宸王案。”

　　“宸王？南夏还有这号人物吗？”沈三仔细回想了下经手的案子，并没有记起相关的人。

　　“嗯，没事，三姐若是有留意到什么，就告诉我，不急于一时。”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和赵洛书完婚。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他想起赵洛书，沈知语思考着是否能从她那里知道些什么，毕竟身为皇族，应是会比自己要了解得清楚。

　　“宸王？”赵洛书抱着一只猫儿坐在台阶上，“我不知道，史学先生似乎没教过，我这么多年，好像也没听过这号人。阿音很着急吗？不然去问问我母妃，母妃她知道的可多了，好歹年轻时也是世家小姐里的典范。”

　　沈知语还是拒绝了，他或许可以去皇室藏书阁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

　　“阿音为什么会突然想要查这样一个人？是不是在瞒着我做些什么？”赵洛书随口一问。

　　沈知语还是扯了个不怎么上心的谎：“三姐近日遇到个棘手的案子，似乎和这个有关，但怎么也查不到相关的信息，故而就来问问你。若是去问你母妃，且不说容易节外生枝，我看她可能会先拉着我们说起这婚事来。”

　　“也是，母妃总放心不下我。”赵洛书颇为赞同地点点头，“既然是要帮三姐姐，那我义不容辞。走吧，我带你去藏书阁。”

　　二人很顺利地进入了藏书阁，藏书阁负责人见是赵洛书来了，立马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他此前可没少被赵洛书捉弄，但还是不得陪笑道：“六公主今日大驾光临，还有沈将军，不知二位今日准备借阅哪些典籍呢？”

　　“本公主今日无意为难你。”

　　“不知先生可否允许我自行查阅？”

　　那人连忙接上话，道：“这自然是可以的，沈将军不日就是六驸马，我哪敢拦着。”

　　“那你，能不能出去？”

　　负责人瞬间汗流浃背，支支吾吾：“这……我……”

　　“你是要得罪本公主吗？”赵洛书施压的话语已经炉火纯青了，“怎么，难道你害怕我们把这的书偷了不成？”

　　“不不不，公主，我不是怕你们偷书，只是这藏书阁，有的卷宗，看不得。”

　　“算了，洛儿，我们今日还是走吧，我府里还有事没有处理，从前得罪沈家而今还想着来攀关系的，我总觉得是不是该给他们使点绊子，可不能让他们过得太如意了。”沈知语状似无意提起道。

　　“阿音，这怎么行？就使点绊子太没劲了，不然我也给他们点惊喜？”赵洛书立马会意，附和道。

　　负责人抹了把冷汗，听明白了两位的意思，心知今日是躲不过这无妄之灾了，只得做出让步来：“公主，将军，你们看这样如何，我就退出书阁一炷香时间，你们要看什么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炷香后，不管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信息，我是不会让你们继续查了。”

　　“多谢先生。”沈知语目送负责人含泪离去，和赵洛书轻轻地击了个掌。

　　“那么洛儿，我们只有一炷香时间，你我分头查询？”

　　“好，我去查查记录在册的皇亲国戚。”

　　沈知语本想着去查犯了事的皇族，但直觉告诉他那是无用功，想起那负责人说起的禁阅书，总觉得该去看看。

　　禁阅的书都被放在了高层书架上，沈知语搬来梯子踩着，这些书因为常年无人借阅而落了灰，他一本本抽出来查看名字，当他翻到一本名为《蘅芜记事》时顿住了，因为这本书，异常干净，像是有人此前动过一样。

　　在强烈的求知心的驱使下，沈知语翻开了这本书，而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夹在书里的薄纸。

　　“沈公子，不用谢。”

　　是聂沐怀。

　　沈知语头皮一阵发麻，她竟然猜到自己会来藏书阁了。

　　收起了纸条，他就开始阅读这一面。

　　“前朝王室余孽并未杀绝，宸王便是逃脱者的其中之一，根据线人回报，宸王楚君杉一路逃亡至蘅芜，不断改名换姓。他和幼子于此过了几年避世的生活，才又重新被线人注意到。彼时他们不姓楚，换姓宋，他的后两代皆是如此。”

　　沈知语猛地合上了书，换姓宋？

　　难道说，宋柒就是宸王后人？前朝王室的遗孤？宋柒自己知道这件事吗？

　　沈知语的心跳得极快，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猜测，只怕宋柒之死，是和皇室脱不了干系了。

　　但又是为什么，如果真是皇室做的，当今的皇帝必然清楚，可又为什么在知道宋柒的真实身份后，仍旧是将他接到京城，留在皇宫，而不是在蘅芜就解决了？

　　沈知语此刻又想起聂沐怀的话，是要真相还他清白，还是要复仇令他安息。

　　只是无论是哪种选择，他都注定要和皇族作对了。

　　沈知语将书塞回书架，一炷香时间快到了，虽然他知道了宸王是谁，但聂沐怀所说的宸王案又指的是什么，看来找起来也会是很费劲的。

　　沈知语在把梯子归位前，做了些混乱视听的手脚，然后就和赵洛书一起出了藏书阁。

　　“先生，这不过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借阅，对吧？”赵洛书笑眯眯地问道。

　　“对的对的，公主放心，我嘴严得很。”

　　在出宫的路上，赵洛书询问道：“所以，阿音你查得如何了？我这翻了许多，都没找到所谓的宸王。”

　　沈知语还是摇了头，道：“我也没找到些什么，也许是我听错了，不是宸王。”

　　“算了，你回去吧，替我向三姐姐问好。”提到沈知妙，赵洛书总会本能地心情好。

　　告别了赵洛书，沈知语却还是想着宸王事，宋姓在蘅芜是大姓，究竟是为什么会认定宋柒就是宸王后人？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他们手中吗？

　　东西？是了，聂沐怀也说过，事成之后，她会拿走宋家的一样东西。既是如此，那这个东西，皇室是不是也想要？而这个东西，只有宋柒知道在哪，或者是只有他知道怎么使用，所以皇帝没杀了宋柒？

　　但还是有些想不明白。

　　宸王案，究竟是什么？

　　刚踏进沈府，管家就告诉他说有客人来访，沈知语想着又是些来攀附的人，准备去打发了。

　　“沈公子，又见面了。”聂沐怀先出言问好，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身边只有安荷钏，不见那个异瞳少年。

　　沈知语屏退了下人，坐在了聂沐怀的对面，说道：“小姐怎来了沈府造访？可是事情出了问题？”

　　聂沐怀摇头，道：“相反，还很顺利，只是我要见一个人，他此刻在京城，也就顺便来看望一下沈公子。”

　　“那小姐是否能同我说说，目前的进度？”沈知语为她倒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沈公子刚从皇宫回来？东西想必也见过了，是不是想问我关于宸王案的事情？不过，这倒是我的失误，关于那个案子，想来都被处理干净了，你是查不到什么的，所以我来亲自和你说。”

　　“请。”

　　“当年，大概是五十年前吧，那个时候楚君杉已是不惑之年，但想复仇的念头仍旧没有消磨，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收复曾经的旧部，想要反攻京城，但历史已经给出选择，他失败了，最后自刎而死。只是他的孩子依旧不知所踪。”

　　“那么请问这件案子和宋柒案的关联是？”

　　“你知道楚君杉为什么会反攻京城去吗？”

　　“为何？”

　　“因为他手里的东西，前朝王室的秘物。只要那东西在宸王手中一天，当今的皇室就不会放过他，为了自保，他必须反攻。他逃不了，因为那东西只能留在南夏。我想你应该也猜到了，那东西后来到了宋柒手里，至于这究竟是什么，恕我无法相告。”

　　“如此，我明白了，幸苦小姐了。”沈知语道了谢，心中还在梳理所知道的事情。

　　“沈公子，这前路，可一点也不平坦，走上这条路，你会后悔吗？你要明白，这里面，有三方势力。宋柒已经是亡命徒了，你要成为下一个亡命徒吗？”

　　“三方？除了前朝王室，当今王室，还有哪一方？”

　　聂沐怀只是笑而不语。

　　沈知语只觉得此刻，谜语人具象化了。

　　“我忽然想问个问题，挚友和挚爱，沈公子会怎么选？”

　　没等沈知语回答，聂沐怀继续道：“这是我曾经面临的选择，如果是沈公子，会选择哪个？”

　　“抱歉，我很难做出选择，不论是挚友还是挚爱，于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

　　“好，我明白了。”

　　“那小姐你是怎么选择的？”沈知语反问道。

　　“我选择了挚友，因此，我和我的爱人走向了不同的路。”

　　沈知语沉默，如果是他，很难在赵洛书宋柒和祁陌年之间做出偏向。

　　“我还约了人见面，沈公子，那么今天到此为止，我先告辞了。”聂沐怀起身，“对了，祝你新婚快乐。”

　　“既然那东西不能离开南夏，你准备怎么带走它？”在聂沐怀离开前，沈知语询问道。

　　“物归原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