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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暮色行 ...

  •   “你到底在找什么?”
      医魂师的举动搞得光翎坐立难安。他好奇,但更多的是焦虑,想下逐客令又怕显得心虚,故而口气十分不耐。
      然而医魂师对他的排斥毫无所觉,一门心思沉浸在气味探查里:“馥玉散血脂。”
      光翎一愣:“什么?”
      “……馥玉散血脂,”医魂师以为他没听清,肃然重复道,“医域秘宝之一,堪称神之圣手的妙药,专克外阳侵体,善抑火毒之症,但凡是由火系之力而起的创伤,只要施以此药,三个时辰之内症状全消。”
      见光翎表情微微凝固,他只觉得对方是被自己的描述惊住了,不免洋洋自得,语气也卖弄起来:“鄙人不才,幼时有些旁人所不曾有的奇遇,对这秘宝多知晓了一二。古籍记载,若炼制馥玉散血脂,需连取十年腊月末日盛放的白梅,中间不可有一年间断,细细筛选过后,以梅蕊为君,百味温性花百味温性叶为臣,以去其冷锐,增其和润,再经冰、火属性两名封号斗罗引雪山冰泉、升极地冷火烹之,浓缩药液少许,由治愈系封号斗罗将其注入高山羊脂之内精萃精炼,留珍华而去残液,终可得少少的那么一点……”他捏起拇指比划了一下,叹气,“这药膏极为难得,仅仅书中所载的大致框架便已繁琐至此,略去未记的细节大约更是多如牛毛,更何况药理博大,失之毫厘便谬以千里,退一万步说,即便拿到了最细的方子,按部就班地照着操作,可这炼药者若不是功力深厚、深谙医道的治愈系封号斗罗,也很难真正成功。”
      光翎听得直起鸡皮疙瘩。他将肩头掩在床帐后,手指下意识地摸去枕头底下,握住了那枚凉冰冰的小盒子:“你了解那么多?”
      医魂师陷在兴奋与追忆交织的网中,没有发觉一帐之后的异动:“这便是因为刚刚说的奇遇了。鄙人宗族世代行医,年幼时随祖父游历,曾在一处神秘深山中见一老者,须发皆白,骨瘦似柴,皮如皴树——据祖父说,他便是一位数百年难得一遇的修入封号之境的治愈系斗罗。祖父对其仰慕有加,盘桓多日终得一见,那老者身居陋室,却珍藏了许许多多的珍宝奇药,我有幸得其青眼,见识了几样,其中之一便是这……”
      “馥玉散血脂。”光翎道。
      医魂师用力点头:“对!”
      “那我这伤……”心头升起了点希望,光翎浅浅吸了口气,指指胸口。
      “若能得这药膏,只需沾取少许沿心经微量擦拭,即刻透骨入血,三个时辰内伤痛皆无。”医魂师道。

      一时怔忪。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运气的人,可如今竟有这样的大好事,还从天而降到自己头上?
      心中泛起喜悦,光翎不禁追问道:“也就是说,我体内的炽火精元,这药完全可解?”
      医魂师用力点头,少顷,又摇头。
      “什么意思?”光翎纳罕。
      “严格来说并非‘可解’,”医魂师认真解释,“刚才我也说过,馥玉散血脂仅仅用于‘抑制’火毒而并非‘化解’……”
      ……就是治标不治本了。还来吹嘘神药。
      光翎正要嗤,却听对方续道,“但既然被奉为神之圣手,自然有它的道理。这药若能得上米粒大小的一点,涂在患处,二三十载再不发病。想人这一生不过百年,魂师或再长上一些,若有幸得上骰子大的一小盒,和治愈有何区别?”
      “啊……原来如此。”
      光翎又呆了,枕头下的手将盒子握得更紧。
      医魂师尽兴解释了一番,劲头稍稍褪下去了些,失落道:“奇怪,刚刚我明明闻到了,为什么又不见了呢……”
      “……你闻错了吧,”光翎定定神,轻快地打趣他,“难道是因为老想着给我治病,想得发癔症了,还没沾床,梦就已经做上啦?”
      “可……可能吧。”医魂师挠了挠手背,尴尬一笑。
      大约是真的因有所思而有所想。他再度叹惋一番,将室内看了两圈,恋恋不舍地朝光翎拱起手:“既如此,就不打扰您休息了,我先告退。”
      “嗯,去吧去吧,”光翎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看他转身,又赶忙叮嘱,“见到四供奉,务必记得提起烈焰积火草的事。”
      “好的,请放心。”医魂师道。

      ……

      脚步声远去,随着“咔啦”的闭门声,彻底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光翎腾地从床上跳下来,噔噔噔握着瓷盒跑去窗边。站定之后,对着玻璃上的自己解开了衣扣。
      青瓷凉洇洇,比他的体温还要低上不少,但握了许久却只觉得舒服,一点也不寒冷。
      如果真有刚刚说的那么神的话……
      他打了开盒盖,深吸一口芬芳,小心地用手指沾出了一丁点脂膏。雪白的半固体触及皮肤,立刻融化成了盈盈一滴,清香扑鼻。
      等等——
      点向胸口的手兀的停住。
      他突然生出了不确定……这样来路不明的东西,真的就是所谓的馥玉散血脂吗?
      刚那医魂师只是搭了一鼻子,若是闻错了呢?用在胸口,这可是最为要害的部位……
      心不禁快跳起来。
      光翎踌躇半晌,一咬牙,改将手指伸去颊边。
      镜子里,粉色的疤痕横亘在少年的皮肤上,贯穿过他的小半张脸。

      ……

      夜深了。
      半个时辰前,白昼撤走了遗落在世间的最后一丝光亮,太阳峰再度坠入了漆黑暮色和雪白雾气之中,风细细地吹拂着,有些冷。
      但是,六供奉殿的后殿全然不同。
      进了大门,鼻孔中残存的湿凉迅速□□燥的热浪取代。墙壁与地面映着通红的暗光,连空气都被浓厚的红煮沸了,守卫们个个身穿隔热的楠木硬铠,一趟趟沿着最外沿的路线来回巡逻,没人愿意朝里面靠近哪怕一点。

      “大人。”
      “见过大人。”

      降魔从鼻孔里喷出热气,足底踏上了热腾腾的地面。穿过一层层见礼与致意,他步向殿堂中央。
      说是殿堂,却也不太像——这里打造得既不精细,也不华美,石砖和穹顶都直接搭建在崎岖的山面上,即便墙和其他殿宇一样被精心修葺和装饰过,也掩盖不住脚下粗犷的大山本色,顽石沙砾丛生,地砖是没有铺的,就连最基本的山体坡度都没有人工平整过。
      不过也用不着那些。
      这里本就为练功而生,花里胡哨的东西没有用。

      这里有一眼泉。
      越接近,热气越是旺盛。降魔屏退了修为不够高的侍者,独带着燧一人上前。脚下的大地闷沉沉地颤动,经久不息宣泄着它的怒火——自前方的熔岩巨坑。
      步伐在深坑边缘停下。
      坑算是人工凿出来的,底部连接着地热泉眼,岩浆沸腾得汹涌。朱红火光从下方扑出来,火辣辣打到降魔脸上,给他的眉心褶皱投出更浓的阴影。
      哗啦啦,机关传动声。
      熔岩地热泉上空正对着穹顶的最高处,细长的精钢锁链从上面吊下来,尽头垂入坑中。这会儿锁链正在上拉,拉着一样物件同步抬升出来——是一方打造得十分精美的袖珍钢笼。
      笼内,小小的灵物短手短腿,静静缩在一隅,了无生气。

      “还是没有好转。”降魔静看了片刻,道。
      燧在一旁躬腰:“这里的守卫得您命令,白日将笼子吊上外头受光,夜里回到泉中受热,属下时常来此查检,他们确实不曾懈怠。”
      “我知道,”降魔道,“必然哪里出了问题。”
      许多日前,他见过这小东西生机十足的原貌。如今命是吊住了,但却远远比不上最初的模样,两片叶子里小的已经枯死,大的也皱巴巴蜷着,成日不作一声,只管缩在角落里,耷拉着茎杆。
      先前他还高兴,现在看着这烫手的山芋,除了烦恼还是烦恼。
      燧在一旁陪他站了很久,思忖再三,道:“属下多嘴。”
      降魔扭转视线:“说。”
      “这几日,属下一直在想,比起数年前您从南方带回的积火草,这株灵草显然十分不同。”
      “嗯。”
      初步得到肯定,燧继续道:“不同之处不单单是样貌,还有更强的火属性,以及灵智更比普通积火草高上不少。属下连着来观察了几天,它不仅听得懂人话,还会给出一定回馈。身体虽虚弱了些,但脾气却大得很。说是个病中的小孩儿也不为过。”
      “嗯。”
      “所以……属下在想,”燧道,“将心比心,若是把个本就不舒服的孩子关在笼中,压抑其本性,隔绝其亲眷,连奔跑打闹也不成,天长日久下来,即使往肚里灌下去再多山珍海味……”
      他的话说到一半。降魔已经开始点头。
      虽然将一棵草当成小孩儿对待很滑稽,但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加值得一试的办法了。
      当初和四哥互换了住所,这后殿的熔岩地热泉也就顺理成章到了自己手中,于修炼自是大有裨益,但万万没想到,这回倒成了对方给自己强塞任务的由头。
      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这样。一棵积火草而已,往年炼药炉炼化了送到长老殿那帮永远填不满的肚皮里不知道多少,现在反而来大惊小怪。
      说白了,就是为了那黄毛……白毛小子。
      想到他,舌头下巴又开始隐隐作痛。
      真不知道什么来路。总之晦气,魔星。

      “就这么着吧,从明天开始,白日里把它挪到后山去,”降魔大手一挥,“安排人好好盯住,放风归放风,别出岔子。”
      “大人尽管放心,”燧连忙应承,想了想,又道,“只不过,若是能让灵草见到主人,心中安定松弛了,可能更有效果。”
      “见不着,那小子龟缩着呢,”降魔不耐烦道,“先试着吧,再不行给四哥送回去,让他自己治,想怎么治怎么治,爱见谁见谁。”
      “……是。”

      ……

      三天后。
      喜报如期而至。
      降魔仰在座上,心里头舒坦得很。下头是被燧指派去监管积火草的侍者,这会儿正兴高采烈地向他汇报:灵草今日精神状态大好、在草地上打滚晒太阳、摧花又追鸟、肉眼可见地胖乎且有劲头了不少……种种种种。降魔听得高兴,正要开口问问叶子生长起色如何,忽闻外头急报:
      “大人——!”
      传讯使者一溜烟跑进来,“四供奉殿来人了,马上就到!”
      众人疑惑。降魔心下意外,挑眉看了眼窗外渐成黛粉的天色。
      太阳要下山了了,这时候来人?

      据传讯使者所言,领头的是虓,旁边跟了两名罩着脸的家伙,一个高一个矮,不知道打哪儿来的。
      心中隐有预感,降魔吩咐下头不必纠缠繁琐礼节,直接门户洞开以待客。
      不多时,天彻底暗下来。
      大门之外黑洞洞,外头的灯还未来得及被点亮,黑夜里模模糊糊可以听到燧的说话声。他正引着人朝这边过来,随着步履渐近,空中萦来三股气息,细嗅各有不同:一人内敛平整,一人锋锐峭薄,一人沉稳厚重。
      距离越来越近,目光触及三人轮廓时,降魔禁不住笑了。
      “客人进来,余人退下,”他邪邪提起嘴角,吩咐驻留身边的侍者,“待会将门关上,遣散近处的所有人。”

      片刻后,来人进殿。
      燧退了出去,尽心地将大门带紧。

      “参见冕下。”
      为首的虓简洁行礼,并不多说废话,“奉雄狮大人之命,卑职此来例行查看积火草近况,叨扰冕下,不胜惶恐。”
      他身后二人并未作声,亦未行礼。两人俱身着宽袍大袖,头戴幂篱,长长的黑纱从帽檐一直垂到腰际。方才侍者们退得急,六供奉殿中点着的仍旧是傍晚时聊以提亮视线的壁灯,这会儿夜色浓重,光线便显得寥寥不济,还未透过黑纱便被严实地挡下了,根本看不清两人的真容。
      “哦,这样,”降魔摸着下巴,点了点头,目光瞥到后面,“这两个是?”
      虓稳声解释:“雄狮大人听说积火草状态不佳,特吩咐从外头找来了专长灵宝灵草领域的名医和学者。又因身为外人不便,故而如此装扮。”
      “哦哦,这样,”降魔又点了点头,支着脑袋将他们打量一番,不再追问,而是亲自步下阶来,“那你们跟我来吧。”
      虓愣住,舌头一下子打了结。
      “您,您亲自去?”

      这……?
      这,跟预想的不一样啊…………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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